李秘三言两语便扯出了蔡葛村的世仇恩怨,姚氏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也确实艰苦度日,虽然救下周瑜之后,她在村中地位和待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寡居在旧村落里,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日子并没有从前那般艰难,蔡续宗等人对她,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苛刻,然则她对丈夫之死仍旧是耿耿于怀的。
若不是丈夫被害死,她也不会成为寡妇,这些年来也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
所以当李秘将这个事情扯出来之后,姚氏也就变得有些心事重重,想来也是忆起了往事。
李秘趁热打铁道:“若蔡续宗纯粹为了大都督与大家着想,这件事完全可以通报大都督,而后再做打算,可他却刚愎自用,哪里顾得你们的想法看法?”
“若不是我早先得罪了他,因为渔儿的事情使他感到耻辱,他又何必急着杀我?”
李秘如此一说,众人便将眸光转向了蔡续宗,这里头除了姚氏之外,大部分也都是葛氏宗族的人。
众人只消看一眼,便看出问题来,因为挖掘废墟这样的苦活累活脏活,蔡续宗叫来的人,大部分也都是葛氏宗族的人,难免给人一种,周瑜大都督不在之后,蔡氏又故技重施,虐待葛家的意思。
蔡续宗见此,赶忙辩解道:“此人最惯油嘴滑舌,尔等又岂能信了他!若坏了大都督的事,往后可是要后悔的!”
蔡续宗一提到周瑜大都督,众人也都冷静了下来,又看向了李秘,而李秘却只是哼了一声,朝姚氏道。
“大姊你且过来。”
姚氏听闻,也不敢上前来,李秘苦笑道:“我都被绑成这样了,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姚氏这才壮着胆子走了上来,李秘便朝她说道:“我怀里有样东西,劳烦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姚氏毕竟是寡妇,要向李秘伸手,难免有些难为情,蔡续宗又担心她受李秘蛊惑,便走到前来,想要伸手代劳。
然而李秘却意味深长地说道:“蔡里长看来是急了,生怕我的东西拿出来,会揭穿你杀人的真正意图不成?”
“你...你胡说!”蔡续宗三番两次被李秘这样污蔑,此时也是恼羞成怒,然而他越是这般沉不住气,众人对他的看法就越是偏颇。
姚氏也顾不得这些,探手入怀,却碰触到一丝温润,取出来一看,赫然是一枚棋子!
周瑜起初将棋子交给李秘,除了引诱李秘,牵着李秘鼻子走之外,未尝没有愚弄李秘的意思在里头。
本都督将最关键的东西交给你,但你却如何都看不出奥妙来,如此戏耍李秘,也让他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感。
然而他也没想到,眼看着尘埃落定,李秘却如何都不愿放弃对他这个大都督的调查,而这个棋子,反倒要成为李秘的救命稻草!
“是...是周瑜大都督的官子!”
蔡渔儿走了之后,在场之中便只有姚氏最亲近周瑜,对周瑜平日生活最是熟悉,这也是李秘为何让她来掏棋子的原因,因为她一定认得这颗棋子!
果不其然,姚氏一声低呼,其他村民也都围了上来,朝姚氏道:“这真是大都督的官子?”
要是摸了摸那棋子,又将棋子对着阳光透视了一番,而后肯定道:“该是没错的,葛二叔叔你且看看,这棋子里头有黄絮,可不是蔡里长送给大都督那些玉料么?”
那位葛二叔过来一看,不由惊呼道:“果真如此,这果然是大都督的官子!”
众人闻言,不由面带怒色地看向了蔡续宗!
姚氏却也不是蠢人,此时朝李秘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大都督的人吧?”
李秘摇了摇头道:“我是官差,不是甚么大都督的走狗,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官子还在我身上,也就意味着你们的大都督还未到收官之时,你们若任由蔡续宗为了私怨而把我杀了,你们大都督又如何能将这局棋下完?到时候大都督震怒,你们整个村子只怕都要遭殃!”
李秘如此一说,姚氏等人也是脸色大变,而李秘继续说道:“大姊和葛二叔叔都去过婆龙砦的聚义厅,想必也该见过那一百多惨死的倭寇吧?”
“大都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百多倭寇都伤他不得,反被他残杀于山上,你们若真的坏了大都督的事,只怕这个村子要变成婆龙砦那等样的人间炼狱!”
蔡续宗听闻此言,顿时怒红着脸,指着李秘骂道:“你这是危言耸听,简直胡说八道!”
“大都督于我等有天大的恩情,我等承惠于此,知恩图报,大都督又岂能害了我等!”
李秘也不再辩解,因为他知道,说得太白了,反而惹起越来越多的质疑,可故弄玄虚却能够最大化去挑起他们的猜忌与惊恐!
果不其然,李秘越是闭口不谈,他们就越是猜疑,姚氏与葛家几个人窃窃私语了之后,便朝蔡续宗道。
“这人眼下还杀不得,大都督料事如神,只怕真留着他有大用,若咱们杀了他,便坏了大都督的事了。”
蔡续宗知道事已不可为,便冷哼一声道:“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作甚,要留你们便留,若让他逃了,看你们如何交待!”
蔡续宗如此说完,便拂袖而去,李秘暗下松了一口气,却趁热打铁朝姚氏道。
“你们早杀了我就好了,如今却是得罪了这位大里长...”
姚氏是个女人家,也不知该如何说法,可葛家二叔等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朝李秘道:“得罪他又如何,他蔡家不将葛氏宗亲当人看,我等又何必再怕他,这蔡葛村又岂是他一家的!”
如此说着,他们便朝姚氏道:“你先带两个叔伯兄弟,带他回去关起来,我们留下,把这三个死鬼给料理了再说。”
李秘心知他们要将曹建安三人埋在地基之下,若往后建成庙宇,想要挖出来也麻烦,便朝葛家二叔道。
“葛二叔叔,在下有句话本不想讲,但诸位不惜得罪蔡里长,也要留我不杀,我若不提醒一番,也着实不厚道...”
李秘这么一说,葛二叔几个又起了疑,朝李秘问道:“你有甚么要说?”
李秘摇了摇头,故作迟疑,而后还是说道:“这庙是为大都督建的生祠,试问生祠里头又如何藏别个的死尸?到时候人人过来拜大都督,可庙底下却是这三个死鬼,享受香火的是大都督,还是这些死鬼?”
“再说了,这河滩距离村子不远,这三人被埋杀,冤魂不散的,若是我,往后可不敢在江边洗刷,更不敢让婆娘过来浣衣挑水,只怕夜里也睡不踏实...”
李秘也是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剩下的悬念,足以勾起这些迷信村民的恐惧之心了。
经历了这些,姚氏也就变得忧心忡忡,带了李秘到她家里头,李秘才发现,姚氏在山脚下也有一座小院,看规模还不小,左右是厢房,后头是厨房,厨房边上还有间小柴房,院子里头几口大瓮,该是腌制着咸菜,散发着一股酸臭气味。
李秘被丢进柴房之后,那两名葛家的年轻人,便守在门外,姚氏不多时便走了进来。
她提着一个篮子,里头放着新鲜的药草,以及一些干净的布条,先取来一木盆清水,给李秘清洗了伤口,而后将药草嚼烂,敷在李秘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给包扎了起来。
人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李秘是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如今见得姚氏给自己处理伤口,总算是深有体会了。
“大姊你是好人,在下实在不希望你受到牵连...你又何必掺和这桩事情?”
姚氏正在收拾东西,此时也停下来,朝李秘苦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全靠着宗族叔伯,才没让人欺负,又怎能不出力?”
李秘看得出她眼中的苦涩,此时也说道:“照顾你的固然是宗族叔伯,可外人欺负不得你,欺负你的也是这些宗族叔伯不是?”
被李秘一言点破,姚氏的眼眶也红了起来,想必李秘所言并无差错,这等社会环境之下,寡妇便是最弱势的群体,其中苦楚,又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又如何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的?
姚氏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出口:“我知道你心不坏,但你是公差,我若帮你,你拍拍屁股走了,谁又来怜悯我这样的寡妇?”
姚氏如此一说,李秘也是心里堵得慌,此时伤口上的药草发作,清凉感缓解了痛楚,李秘也轻松了不少,便朝姚氏道。
“大姊能给我疗伤,李秘已经感激不尽...”
姚氏也是摇头一笑,而后走了出去,不多时又给李秘端来了稀粥咸菜,李秘自是不客气,吃完之后总算也生了些力气来。
江边草庐的汉子们也都回来,身上沾了不少泥点,李秘一看他们身上的泥点是红黄之色,也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草庐周围是黑色的河泥,而他们身上是红黄色的泥土,说明他们并未将曹建安三人的尸体埋在废墟和地基之下,而是埋到了另外的地方。
这红黄色的泥土应该是山坡地才有,曹建安三人的葬身之处,也就不难推断了。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李秘已经推断出位置来,其他人问起之时,他们也说是将尸体埋了,还特意叮嘱,若是蔡家人问起,就说埋在废墟里了。
李秘自然不会说破,眼看着夜色降临,李秘也开始思考如何逃脱的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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