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本已经意兴阑珊,正准备打道回府,折回蔡葛村寻找突破口,却没想到嘉定县养济院的小衙役,竟然半途拦下了他!
“李捕头,适才在衙门里,不方便与你说,有件事想必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李秘见得那衙役脸上市侩的笑容,也知情识趣地取了一小块银锞子,丢给了那衙役。
衙役掂了掂银子,嘿嘿一笑,便收入袖笼之中,而后朝李秘道。
“捕头也是公门中人,该知道养济院没甚么油水,即便有,也没人敢捞,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李秘本还有些盼头,可见得这衙役一脸的猥琐,也就没抱太大希望了。
“某固是知道,也莫啰嗦,挑要紧的说便是。”
那衙役才连连点头道:“是是。”
“李捕头要问的那艘船,确实是这么个情况,只是时间上稍有差池...”
“时间上?不是年初的事情?”
“不是,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李秘不由来了兴趣,虽说与周瑜的调查无关,但他也很好奇,为何三年前丢掉的一艘小船,这小衙役竟然还记得!
“既是三年前的事,你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那衙役哼哼冷笑道:“非但我记得清楚,整个嘉定县衙的公人,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又是为何?”
“因为当时有个年轻人说要捐助一笔物资给养济院,彼时的县太爷还没有调任,见得此人气度非常,绝非寻常子弟,便亲自接待,不过那人却提出,要用这些物资,换了养济院里头一个孩儿。”
李秘虽然正儿八经在吴县当捕快也不过三四天,但没当上捕快之前却是做足了功课的,自是知道这其中内幕。
这些人只需要捐助不多的财物,便能够收养院里的孩儿,可比雇买奴婢要实惠太多了。
这些人或是真心想要收养成仁义子女,或是为了养大当奴为婢,甚至有些人领养了女孩儿,只是为了当童养媳。
但无论如何,这样也能够解决县衙的麻烦,毕竟县衙太过臃肿,已经没有太多的余力来兼顾养济院,大部分都要靠乡绅财主来资助,也有不少贪慕虚名的,经常来捐献一些陈芝麻烂谷子。
更有些书生文人,捐的都是些书籍之类的,或者来养济院写诗题词,悲天悯人,不过是假做样子,满足自己的私心,求个心安罢了。
这也是为何养济院渐渐便只剩下等死的老人,却少有见到孩儿的原因了。
当然了,若让人贩之流领养了这些孩子,毕竟是有违天和,官府也干不出这些事情来,领养者必须是守法良民,有着一定的经济基础,若确实没有抚养之力,县衙方面也是不给带走的。
李秘听得又是稀松平常的事情,难免有些不耐烦,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朝那衙役说道。
“这也是好事一桩,有甚么奇怪之处?”
衙役本想卖弄关子,见得李秘有些不耐烦了,便直接答道。
“怪就怪在,知县老爷非但没让他领养,还着人把他赶了出去,连他的资助也没曾接受!”
李秘闻言,也不由好奇,朝那衙役道:“想来知县老爷是看清那人面目,知道他并非可托之人了?”
衙役嘿嘿一笑,摇头道:“问题却不是在那人身上,而是他想领养的孩儿实在有些古怪...”
“古怪?这养济院里的孩儿,能有何古怪?”
那衙役看了看四处,而后压低声音道:“那孩儿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戚继光大将军义子戚胤的长孙!”
“戚长空!”
李秘听到此处,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无数个画面从脑海之中显现出来,似那火树银花,焰火乱跳,脑子里乱哄哄,明明泛起无数遐想,却如何都抓不住一个头绪出来!
“咦?捕头如何知道那孩儿叫戚长空?这...不过也是,这事儿县衙里头都知道...早知道捕头清楚内幕,这银子...小的也就不好意思收了...”
李秘可没理会他说些甚么,当即问道:“那孩儿最后被领走了?”
“哪里可能领走,彼时那任县太爷仰慕戚胤将军的威风,虽然不敢正经收养,但对戚长空那孩儿可是关心得紧的...只是后来,那孩儿还是丢了...”
“这活生生的一个孩儿,又怎能这么丢了?”
“说来也是吓人,那年轻书生见得知县老爷不应承,也不恼怒,只是吓唬知县老爷,说是知县老爷三日内,必定要求到他面前来,不下跪他都懒得帮忙...”
李秘听到此处,心头已经浮现出周瑜那姿态来了,也只有他,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知县老爷三日之后,果真下跪了吧?”李秘如此一问,那衙役也是一愕,而后苦笑摇头,将那银锞子塞回了李秘手中。
“本以为捕头是外县弟兄,想说赚你一顿茶钱,看来你是甚么都清楚,小的实在是卖弄了...”
李秘摆了摆手,示意他将银子收下,而后继续问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哪里比得小哥清楚,后来又是如何了?”
那衙役听得李秘如此说,又是得意起来,却仰起头来,看着天空,一脸的向往。
“那人啊...年少白衣,立于江上,长发飘飞,领着戚长空,就站在你要找那那艘小船上,顺流而下,那风采...想来一辈子也只能见过这么一回了...”
衙役如此说着,想来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忘形,回过神来,嘿嘿一笑,朝李秘道。
“倒是让捕头见笑了,因则出了这事儿,知县也就灰溜溜辞职卸任,回家种田去了,县里也不准提起这事儿,但人都说雁过留声,船和人,可都是留有案底的...”
“往后来衙门办差的,没有哪个不晓得这桩事,便是嘉定县的老百姓,茶余饭后也都是津津乐道的。”
李秘如此听着,一口气便这么憋着,如何都回不过来。
他本以为周瑜有意要收养戚长空,只是看重了戚长空的天赋潜质,谁知道早在三年前,他便已经收下了戚长空,这意味着甚么?
意味着周瑜早就知道他李秘!从李秘进入牙行开始,从李秘接触戚长空开始,甚至九桶等一帮孩子,只怕都是周瑜的人!
而所有这一切,阻止浅草薰刺杀李秘,夺取马王爷庙,种种的种种,一切的一切,都将打上周瑜这个幕后筹谋者的烙印!
李秘本以为自己跳脱了周瑜的谋算,可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进入这个时代以来,就已经让周瑜给盯上了,他只是选择在蔡葛村登场罢了!
他一直想要调查周瑜的来历,然而周瑜从他进入牙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要调查他李秘了!
李秘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在婆龙砦的关帝庙里头,与周瑜对谈,说起千年之后的世道与景象,实在是愚蠢之极的决定!
他本以为周瑜只是孤身一人,靠着近乎妖孽的智谋以及浩瀚如海的知识储备,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周瑜就如同沙漠里的骆驼刺,露出地表的只是坚韧不屈独自对抗风暴沙尘的枝桠,可地下却是深深渗透地下不知多深,蔓延开来不知多么广袤的庞大根系!
李秘沉默了许久,是如何都无法开口。
他曾经遭遇过不少挫折和失败,甚至于在姚氏一事上,虽然他努力不去回想,却仍旧给他留下了阴影。
他自诩有着后世人的知识与经验,他自认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想干干侦探,成为大明第一神探,虽然有些艰巨,但他还是有着不小的自信。
然而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成为了猎物,成为了周瑜的猎物!
他甚至在想,或许张家也是周瑜的人,秋冬或许也是他的人,否则谢缨络又如何如此及时地来救他?
李秘被沉江之后,他的宝刀和随身物品,谢缨络想要偷出来很容易,可为何蔡葛村方面没有任何的动静?难道他们没有发现东西被窃,难道没有丝毫怀疑?
再说了,谢缨络也不知道这船舷板的重要性,把李秘的宝刀偷回来情有可原,可连这块烂木头都偷回来,难免有些故意引导李秘的意思了。
眼下的李秘也是草木皆兵,只觉得自己接触的所有人,都有周瑜的影子,所有的事情,都有周瑜计划的可能。
甚至于这个衙役主动来卖情报消息,说出这些传闻,都极有可能是周瑜的安排!
这是穿越以来,李秘第一次产生如此巨大的动摇,仿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仿佛他就是周瑜交到他手中的那颗棋子,从头到尾都站在他的棋局之中,而他高高在上,俯瞰着这一切!
周瑜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眼光,或许李秘自认为一无是处,但周瑜却看到了李秘的价值所在,或许是地图分析法,或许是李秘常常展现出来的超前思维。
所有这一切,都让李秘成为了周瑜的猎物。
然而李秘也非常清楚,周瑜想要杀死他李秘,有着无数次的机会,也有着千百种手段和方法,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李秘调查他的来历,或许这也是在考验李秘。
而他这种容忍的态度,只说明一个问题,他对李秘没有敌意,他只是想像收养戚长空那般,让李秘也成为他的棋子,让李秘臣服于他,听命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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