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跟着熊廷弼走出会馆,此时外头正是清冷的夜,寒风习习,吹来一脸的细雨丝,李秘还穿着秋装,难免有些瑟瑟。
这武昌城夜里也是热闹,街道两侧大红灯笼高高挂,灯笼上多是些游龙戏凤图案,有些楼面还在门楣两侧插上一些艾叶或是菖蒲之类的青色叶子。
李秘对此也是好奇,不过熊廷弼却目不斜视,两人脚步也快,不多时便离开闹市,挑着灯笼渐行渐远。
灯火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李秘和熊廷弼就好像黑暗的深海之中,两条头顶亮着灯泡的鱼儿,灯笼的光亮只能笼罩身周那么一圈。
好在熊廷弼熟门熟路,很快便将李秘带到了自家住处,也不进屋,而是走到了隔壁,轻轻敲起门来。
“是谁在外头!我家没钱,还不快滚蛋!”
李秘一听这声音,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可不是白日里不敢倒泔水的那位小哥么!
熊廷弼也赶忙开声道:“索二弟,是我,婆婆安歇了未?”
熊廷弼这么一说话,里头便亮起灯来,那名唤索二弟的年轻人便推门而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低声朝熊廷弼道:“原来是熊大哥,妈妈已经睡下了……”
熊廷弼闻言,也有些失望,不过李秘也能理解,毕竟已经是半夜,此时造访已经是足够打搅,失望也在所难免。
熊廷弼轻叹一声,正要离开之时,屋里却传来一道声音:“混小子!恁地把你熊大哥往外头推,还不请进来!”
索二弟听得此话,也是暗自嘀咕,但脸上还是堆着笑容,朝熊廷弼道:“妈妈醒了,熊大哥且进来说话吧。”
熊廷弼也觉得有些抱歉,便朝索二弟道:“若非急事,也不敢深夜打扰婆婆,二弟担待则个了……”
索二弟也勉强一笑,将熊廷弼和李秘带到了屋里。
这屋里比外头还要阴冷,仿佛那如豆的灯火没有一丝温度,李秘甚至想伸出手指,放到烛火上炙烤,以证实这灯火是真是假。
屋里鬼气森森,也着实有些诡异,一名黑衣银发的老婆子已经走了出来,手里拄着一根短短的蛇头黑木杖,烛火照耀之下,眼眸发出绿光,如同红外线视野之中的猫眼!
李秘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婆婆竟然是个盲人,双眸之中满是白翳,脸上全是皱纹,苍老到了极点。
熊廷弼正要开口,那婆婆却已经先发话了。
“廷弼,让你这位朋友把刀剑和火器都放在外头,今日是月缺之夜,阴气重,近不得凶器。”
李秘不由讶异,这婆子分明看不见东西,怎么就知道自己带着刀剑和火器?
熊廷弼虽然是练武的,但毕竟不是军人,也不是官兵,平素里可不给带刀佩剑,更漫提火器了,所以从熊廷弼身份上推断朋友会带凶器,实在是不太可能。
李秘也见过不少奇人异士,不过总觉得这老婆子很是邪乎,当即便将刀剑和火器放在了外头的磨盘上,正要走进屋里,那老婆子又干咳了两声。
索二弟又拿古怪的眸光来瞧李秘,李秘也是尴尬一笑,从绑腿里抽出那柄斩胎刀来,轻轻放在了磨盘上,这才走进屋里来。
熊廷弼朝那老婆子介绍道:“索客婆婆,这位叫李秘,是苏州府人士,对廷弼多有照拂,不过今日遇着一些难题,想来请教一下婆婆……”
这索客婆婆却并未说话,而是朝李秘问道:“你夜里是不是时常患梦魇?”
“梦魇?”李秘有些没头没脑,那索二弟却有些不耐烦,朝李秘解释道:“问你夜里是不是老做噩梦呢!”
李秘这才恍然,心里头却也吃惊,这老太婆怎么就知道自己夜里经常做噩梦!
李秘是睡得比较少的人,一来对这时代没甚么归属感和安全感,二来也需要时刻提防群英会的人,所以素来睡得少,便是睡了也比较浅。
他本以为自己做噩梦是心理作怪,毕竟没有安全感,睡得也不踏实,自是噩梦连连,如今索客这么一提,倒是让李秘警觉起来!
“婆婆是如何知道的?”
索客也没回答,而是朝李秘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秘虽然对这婆子有些害怕,就好像孩童天生害怕床底一般,可终究还是走到了前面来。
那婆婆摸索着抓住李秘的手腕,给李秘把了把脉,又顺着手臂一路摸上去,将李秘的头脸都摸了个遍。
她的手指如鸡爪一般干枯,而且冰凉凉的,李秘甚至能够嗅闻到一股腐臭气息,仿佛这老婆子根本就是个死人一般!
索客婆婆仿佛能够感受到李秘的心思一般,朝李秘道:“你还嫌弃老婆子是个活死人,我看你跟我差不多罢了。”
李秘听得此言,也是心头紧张,朝她问道:“婆婆这话如何说?”
索客将李秘的手丢开,朝李秘问道:“你晨起之后,裤子是不是经常脏黄?”
这问题可就非常隐私了,漫说是李秘,便是熊廷弼和索二弟,也都尴尬到了极点。
“妈妈!能正经说话么,恁地甚么问题都敢说!”索二弟也是在一旁抱怨。
然而李秘却不敢怠慢,因为他早就发现这个问题,早晨起来之后,内裤上确实留有一些淡黄色甚至是淡红色的痕迹,有时候还会小便刺痛!
熊廷弼将李秘带来此处,是为了咨询蛊毒的问题,这老婆子虽然失明,却能说出李秘如此隐私的问题来,李秘又岂能掉以轻心!
“婆婆说的没错,确实有这个问题……”
那老婆子点了点头,而后朝索二弟说道:“儿子,去倒两碗圣露茶过来。”
“妈妈!你都舍不得给我喝……”索二弟还在抱怨,老婆子却恼了,当即呵斥道:“罗嗦!”
索二弟也只能往内屋走去,李秘也是摸不着头脑,不过隐约已经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
熊廷弼也能想到,只怕索客婆婆是看了出来,李秘说不得也中了蛊!
不过李秘此时的关注点并不在此,而是压低声音,朝熊廷弼悄悄问道:“芝冈大哥,索二弟真是索客婆婆的儿子?”
这索二弟虽然看起来老成,但估摸着也就二十不到,古时女人又早婚,十四五六成亲生子是常态,即便索客再晚婚晚育,三十几才生了索二弟,此时撑死了也就五十余岁。
可看她这模样,根本就是七老八十的龙钟老人,估摸着这索二弟是她收养的,可若是收养的,当孙儿也是一般养,为何要当儿子来看?
然而熊廷弼却朝李秘低声道:“婆婆的耳朵很灵的……”
如此说着,熊廷弼也是脸上尴尬到了极点,而索客也并未在意,反而朝李秘道。
“虽然你们叫我一声婆婆,不过妾身也才四十不到的年岁,只是草鬼婆注定了一世孤贫寒,终日忧着仇家来报复,也老得快一些。”
李秘也是惊愕不已,没想到这老婆子竟然不到四十,心说这蛊师也是个极其不人道的行当了!
既然索客如此坦白,李秘也不含糊,当即朝她问道:“夫人可是看出小可身上有甚么不妥之处?”
李秘是个较真的,既然知道她四十不到,就不应该称她婆婆,不过从她姓氏就可以知道,索客该是少数民族的人,夫人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到底有些怪异。
索客却并未在称呼上牵扯过多,而是朝李秘点头道:“若妾身看得没错,你是沾碰过不太干净的女人,我说得可对?”
李秘闻言,不由心头大震,这不干净的女人,说的可不就是甄宓么!
索客虽然没有听到李秘回答,但已经知道了答案,此时朝李秘道:“这女人可不简单,为了给你中蛊,不惜舍身与你,这心思也是够果决了。”
“你是说李兄中了蛊?”熊廷弼也是大吃一惊,本想着领了李秘来咨询,谁知道竟然探查出李秘中了蛊!
“是,他中的是**,而且估摸着已经有大半年了,若再无法解蛊,往后只能给那女人当牛做马了。”
索客虽然语出惊人,李秘对蛊毒之道也是半信半疑,可如今却是相信了!
因为他一直搞明白,当初甄宓假扮寡妇姚氏,为何要与自己亲热,难道真有一见钟情?古时女子从小便受到礼法约束,即便是一时冲动,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此时他也终于找到了甄宓的动机,而且这个动机极其合情合理!
难怪周瑜一直自信满满,原来早就布下甄宓这个棋子,是想让甄宓来操控他李秘!
对于**,李秘也是听说过的,毕竟后世对此也有所耳闻,不过后世的东西大多以讹传讹,李秘也不敢置信,便朝索客问道。
“当真有**这种东西?”
索客眉头紧皱,朝李秘点头道:“这**炼制法子很苛刻,不过想炼制成功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下蛊门道却有些难以启齿,需是处子之身,破瓜之夜,贞血相融,蛊虫由玄牝之门,进入男人身子,打此之后,两人心血相连,你吃虫来她脚痒,她坐舟来你头晕,是以能够相互感应,长此以往,你虽懵懂,却渐渐迷失,最终沦为她的裙下之臣,再难忤逆……”
索客说得极其玄乎,便是熊廷弼都不太相信,按说李秘也是不信的,可索客言及之种种,李秘回想起来,竟真能一一应验!
李秘也有过马不停蹄昼夜不息地查案,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身体便常常出现一些状况,他本以为是正常现象,如今看来却是**在作祟!
难怪甄宓三番四次要将李秘置之死地,李秘却四次三番对甄宓下不去手,难道真是这**在作怪!
这说话之间,索二弟也端着个漆盘走了进来,漆盘上两碗翠绿茶粥,想来便该是索客适才所说的圣露茶了!
“这东西能解了我的**?”
当索二弟将圣露茶轻轻放在桌面上之时,李秘忍不住如此问了出来。
然而索客却只是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太好看,李秘心里先失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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