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甄宓说那少年剑师将成为陆逊之子陆抗时,言外之意也是明显不过,其实她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过是被群英会培养出来的,而并非真正的三国人物。
她不像周瑜,如中魔怔一般,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已经深入骨髓,他享受那种指点江山筹谋天下的感觉,他享受旁人尊称他为大都督。
或许甄宓并没能享受到甄夫人的待遇,而且她的气质与文昭甄皇后有着极大的出入,史料对甄宓的记载少之又少,即便是群英会,只怕也无法将她塑造成真正的甄宓。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个如洛神一般的女人,当李秘问起她的真实姓名之时,她却又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阴沉,似乎又回忆起了那不堪或悲惨的过往。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虽然我也调查过,但……”
见得甄宓摇头,李秘也轻叹一声,朝甄宓道:“甄宓就甄宓,不也挺好听的么,若你真的想调查自己的身世,我可以帮你的……”
甄宓知道李秘的本事,若李秘真的愿意帮她调查,应该是可以查出来的。
只是她突然又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查出来又如何,也是无谓的事,他们既然抛弃了我,我又何必再为一个出身而烦恼。”
甄宓虽然嘴上这般说,但脸上的哀怨到底还是无法掩饰的,李秘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朝她说道:“看你心意吧,哪天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便是。”
甄宓在群英会里如丛林野兽一般度日,优胜略汰,每日都有人死去,也每日都有人成为胜者,而享受组织里头最优渥的待遇。
那个世界冰冷而阴暗且残酷,从未让她感受过半点温情,李秘与她虽然各为其主,又相互搏命,但到底是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虽然两人都没有承认,也没甚么卿卿我我山盟海誓,但心里其实是相互倾慕和挂念的。
这种从生死之中凝练出来的感情,不是花前月下所能比较的,甄宓也知道李秘的心意,便点了点头,目送李秘越过栏杆,回到另一端。
李秘从楼顶下来之后,朱华篪仍旧守在门外,李秘见得这男人,也不得不佩服。
因为朱华篪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虽然年纪轻轻,但却能够装出浪荡无行的姿态,任人贬斥,不惜自污,只为心怀野望,着实是个做大事的人。
在没有搞清楚朱华篪的目的之前,李秘也不好点破,只是熊廷弼和祖大寿等人四处掀起动乱,风风火火地发动全员来追捕凶徒,只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李秘也不着急,梁铜承和那陆抗已经是瓮中之鳖,想抓也是迟早的事。
李秘之所以想要抓住此二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想通过他们来追索甄宓,如今自己率先找到了甄宓,而且甄宓还真心诚意想要追随自己,对于梁铜承二人也就不着急了。
李秘也没有因此而将熊廷弼等人召回,既然朱华篪想要做戏,李秘便静观其变就好。
天色也是渐晚,他们从高观山下来之后,山脚下的酒楼和商铺妓馆等等,也都渐渐开始掌灯。
朱华篪也急着回去,李秘却生怕甄宓无法通过北门关,便借口要到山脚下买点特色土产,带回去给秋冬那小丫头,让朱华篪稍等片刻。
朱华篪是王府护卫,四门总督,李秘和熊廷弼等人进入王府之时,他就已经开始关注,也知道李秘身边有个小丫头,虽然心里着急着回去,但也不好说些甚么。
李秘本想着在集市上多待一会儿,与甄宓碰个头,商量一下她如何才能混进去,可惜甄宓到底是没有露面,李秘只好买了礼物,跟着朱华篪通过了北门,回到了王府之中。
而当李秘回到自己住处之时,却发现甄宓已经在跟秋冬丫头聊天了!
甄宓早先能够轻而易举逃离,李秘便知道她对王府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可没想到她的本事这么大,竟然悄无声息就回来,竟然比李秘还早一步,亏得李秘还想着在集市接应一下她。
说起这个来,甄宓也有些暖心,不过还是朝李秘道:“漫说这小小王府,若我真个儿乐意,这天下何处是我去不得的?”
李秘见得甄宓又恢复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模样,反倒没甚么恶感,只是朝她调笑道:“你若真这般厉害,不如帮我查一查定王到底是不是恭王的儿子。”
虽然李秘已经让索长生去偷沈樟亭的起居注,但这种关乎生死的东西,沈樟亭必然会藏得稳稳当当,虽然张黄庭也在向病重的王毓求证,但这桩事情本就深埋在时间的迷雾当中,没有足够确凿的证据,李秘也是不能轻信的。
他本只是调笑,也没认真,没想到却激起了甄宓的斗志来,她朝李秘道。
“你看不起我?”
李秘见得她表情,也缩了:“可不敢,您老人家动不动要削我,我可不敢造次……”
甄宓也被逗笑了,朝李秘道:“你放心,机会合适的话我会帮你找一找的,横竖这王府还不跟我家也似的。”
李秘也觉得她吹牛皮不打草稿,也就懒得理会,三人正说话间,外头有人来找,竟是门房那边的门子。
这门子只说有两个红毛鬼寻上门来,要找李秘,李秘便心头大喜,因为他知道,米迦勒和厄玛奴耳终于是来了!
厄玛奴耳虽是个邪教头子,但李秘与他有过契约,他相信黑暗圣教,而且已经入了魔一般,对誓言是非常看重的,李秘如今又有了甄宓做帮手,更加不怕他闹什么花样。
李秘本还计算着,如何才能将甄宓名正言顺地带在身边,如今有了米迦勒和厄玛奴耳,倒是可以实现了。
于是他便带着甄宓,来到了门房,这多时不见,米迦勒也是非常的亲切友好,倒是厄玛奴耳仍旧一脸的阴郁。
李秘朝米迦勒叮嘱了一番,又让他与甄宓编好统一口径,便领着三人去见楚定王。
朱华奎早先听李秘说自己与利玛窦等人有交情,到底是有些怀疑的,如今见得米迦勒和厄玛奴耳,他带来的路引又有明证,上头还有南京应天府方面的印钤,事情也就确凿,难免要对李秘又高看一眼。
至于甄宓,由于稍稍做了些打扮,楚定王早先又未曾见过甄宓,也就没太多怀疑。
倒是将李秘留了下来,让三人在外头等着,自己跟李秘打起了商量来。
“李秘,早先本王与你说起的那桩事,本王也是有了些想法。”
李秘自是知道,楚定王此时说的,该是向圣上献银修殿的事情了,便朝楚定王道:“王爷,这是王府内务,下官也不敢置喙……”
楚定王摇头一笑,点了点李秘道:“你呀,甚么都好,就是惯会装糊涂,本王若不是将你当成自己人,又何必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你心里也不必惶恐,本王不是小气之人。”
李秘也是笑了笑,继而听楚王道:“我打算献银两万,加上一些地方土产花石之属,凑个皇纲,让人护送到京师去,你以为如何?”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李秘心里还是叹了口气,心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李秘也趁机问道:“王爷这决策是何时做的,可有其他人知晓?”
楚定王也有些愕然,朝李秘道:“这又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倒要为我楚王府带来不小的名声,你为何要觉着不可为外人知晓?”
李秘也有些赧然,他的本意是想探听朱华篪是何时得知这个消息的,如此一来就能够确定,朱华篪窝藏梁铜承,想打开武库,夺取兵器的真正目的。
可楚定王如此一说,知道这件事的估摸着是整个王府宗亲,并非真对朱华篪,如此也就失去了参考意义和价值了。
见得李秘面色凝重,楚王也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也没想太多,只是朝李秘道。
“你若是担心消息外泄会引来贼人,那是大可不必的,眼看着年关将至,开春便是武举开考,今番入京,这皇纲也要赶在年前送到,祖大寿等一众北方士子也需要赶回去参加开春考试,所以本王打算让他们一道护送,安全上是不成问题的。”
李秘沉思了片刻,朝楚定王道:“王爷深谋远虑,自是不消担心安全问题,只是眼下尚未抓住那两个凶徒,也不知他们底细如何,眼下消息传出去,难免引人觊觎,下官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定王虽然说得轻巧,其实也是心虚,这偌大王府都经常走水,家当都差点被烧光了,说他不担心被人劫银,连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此时听李秘说有法子,楚王也是双眸一亮,朝李秘道:“你且说说!”
李秘早有腹稿,此时便朝楚王道:“其实也很简单,王爷可以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李秘如此一说,楚定王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脸色反倒有些阴郁,朝李秘道:“李秘啊李秘,你是聪明过头了……”
李秘闻言,心头难免一紧,却听得楚定王道:“本王其实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一般的想法,人都说英雄所见略同,实是诚不欺我也!”
楚王这么一说,李秘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得楚王道:“这件事也就只有你知晓,本王横竖是这么个心意,你倒是与本王细细分晓一番,具体该如何做才稳妥。”
李秘也嘿嘿一笑:“王爷早有计划,下官哪里敢再班门弄斧,一切但听王爷定夺。”
楚王也是笑了笑,而后走下王座,来到李秘跟前,直视着李秘道。
“这桩事暂且不谈,本王且来问你,你为何会觉着这桩事可能会节外生枝?是不是察觉到了甚么不妥?”
李秘闻言,只是抬起头来,但见得楚王眸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仿佛要看穿李秘的心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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