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别有内情,李秘也坐不住,与甄宓秦凉玉交谈过后,李秘便来到了宋知微设置的临时监禁房之中。
虽然外头打了灯笼,但还是有些昏暗,李秘分明看到宋知微等人就在屋檐地下吃寒风,浑身颤抖。
房间之中静悄悄,也没甚么大动静,但宋知微等人一个脸色发白,也不知是天太冷,还是受到了惊吓。
见得李秘过来,宋知微等人赶忙迎了上来,李秘再细看他们的眸光,便知道他们不是受凉,而是受惊。
“他进去多久了?”
宋知微也是摇头苦笑:“对于咱们而言,或许才一盏茶工夫,可对于杨振帆二人来说,只怕整个冬天都没那么漫长了……”
李秘也是大皱眉头,毕竟是自己将杨振帆二人打成了嫌疑犯,若二人平白受了罪,他也过不了心头这一关,当即便推门走了进去。
没有血腥气,没有惨叫声,也没各式各样的刑具,杨振帆和那随从的身子被绑在了椅子上,桌子对面坐着的自然是厄玛奴耳了。
桌子上放了一口火锅,正在咕噜噜煮着甚么,空气之中飘着一股浓郁的肉香,桌上倒也又不少配菜,李秘扫了一眼,里头竟然就有诸葛菜!
李秘见得此状,也不由疑惑,心说厄玛奴耳这变态难道转性了?
这哪里是虐待,分明是享受啊!
走近了些,他便看到厄玛奴耳如同招待老友一般,从火锅里头捞出肉片来,沾了酱汁,而后亲自喂给二人。
这火锅可是自古有之,古时叫做古董锅,也就是鼓动锅,煮的时候咕咚作响嘛。
从出土文物就能看出火锅的悠久历史,唐朝的白居易也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说的可不就是喝酒吃火锅么!
到了宋朝,火锅就成了比较常见的东西,而明清时期更是普遍,这大冬天的,吃个火锅才叫享受。
如此“温馨”的画面,为何宋知微等人会被惊吓得跑出房间而不忍直视?
李秘正疑惑之时,甄宓却是破口大骂道:“这该死的疯子!”
李秘顺着甄宓的眸光看去,但见得桌底下有一个木盆,里头都是积雪,鲜血混杂其中,泡着的一条小腿鲜血淋淋,已经见到白骨了!
这厄玛奴耳竟然将这小腿上的肉小片小片切下来,在火锅里煮了,喂给两个人吃!
让人发指的是,也不知雪水还是药物的作用,二人似乎没有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们嘴里塞着肉片,随从的眼睛却流下了血泪!
可见二人神智是清醒的,他们眼睁睁吃下人肉火锅,却无法抵抗,甚至无法叫唤,只是机械地咀嚼着!
厄玛奴耳既然限制了他们的发声能力,他们又如何招供?
这根本就不是逼供,而是在折磨这两个可怜人啊!
李秘心头也是痛苦不堪,若自己真的做错了,杨振帆和这随从是清白的,那他们受的罪,大半都要怪在李秘的头上!
古代刑讯逼供是常态,也是合法的,更是主要的断案手段,可如此惨无人道的法子,所有人只怕都是第一次见识吧!
李秘再也忍不住,快步冲到桌子前头来,举起拐杖便指着厄玛奴耳的眉心,大声质问道。
“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厄玛奴耳也微微一愕:“这不是你亲口答应的么?外面的推官阁下也没有任何意见呢……”
李秘终于有些后悔,早先就不该用这个疯子!
“还不快把人给放了,给他们疗伤!”李秘用拐杖头点了点厄玛奴耳的额头,满脸愠怒地说道。
然而厄玛奴耳却摇了摇头,朝李秘道:“大人阁下,我不知道你为何改变了主意,但鄙人与这位朋友见面之后,不需要逼供也可以告诉你,这位杨阁下,就是杀死毛秋池阁下的凶手!”
李秘听得厄玛奴耳如此唯心的说辞,更是怒不可遏,浑身颤抖道:“人命在你眼中便这般一钱不值么!你又如何知道他就是凶手?”
厄玛奴耳只是笑了笑,站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朝李秘道:“你自己看看吧。”
李秘也是忿忿,收了拐杖,走到正面来,此时终于看清了两人的表情。
那随从确实流着血泪,满脸惊恐,面容扭曲,嘴巴不停颤抖着,努力抗拒口中的肉片。
可旁边的杨振帆却面色如常,甚至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仿佛很欣赏厄玛奴耳的手段!
厄玛奴耳可不是在招待两个客人,而是将那随从当成了生肉,用来招待杨振帆这个同道中人!
“即便他真的是凶手,这随从也不过是共犯,为何要让他如此遭罪,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这场面实在是惨无人道,李秘是如何都接受不了,这简直比程昱还要恶心啊!
然而厄玛奴耳却朝李秘道:“大人阁下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敢让我来,就该做好心理准备,难道你还真想让我请他们吃热锅?”
厄玛奴耳低眉顺眼惯了,许久没有顶撞李秘,这次没有让步,也让李秘感到非常的愤怒,举起拐杖来,颤抖着朝他怒吼道。
“赶紧把这些都给我撤了,把人带下去疗伤!”
宋知微等人听得李秘发怒,也从外头涌了进来,虽然他已经从门缝里看了个大概,可如今亲眼见得详情,到底还是忍不住跑出去狂呕不止。
宋知微心里也不是滋味,因为厄玛奴耳提出这个要求之时,他心里还在高兴,终于不必担心刑讯逼供的事情了。
君子远庖厨,他是文人出身,一向以君子自居,君子又岂能目睹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刑讯逼供虽然是断案手段,但宋知微却也不忍直视。
“都没听到李大人的话么!快把这随从带下去疗伤啊!”
捕快们见得宋推官发怒,也不敢再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避瘟疫一般走进来,解开了那随从的绑缚,便要抬着离开。
可当他们把人抬起来之时,也是惊愕了!
因为随从的双腿好端端的,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众人低头看时,那条被切肉的小腿,竟是杨振帆的!
若适才李秘还有所怀疑,此时也该相信,这杨振帆与厄玛奴耳,果然是一路货色,甚至比厄玛奴耳这邪教头子还要更加邪恶,更加没人性!
李秘不是没跟杨振帆打过交道,因为他是提控案牍,管理着理问所的卷宗,当初毛秋池将一大堆陈年旧案全都丢给李秘之时,李秘与杨振帆待在卷宗室里好几天。
杨振帆是个文弱书生,温和有礼,笑容阳光,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很是舒坦,李秘是如何都想不到,此人竟然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或许也正是有了这一层了解,此时发现了真相,李秘才会产生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倒是让他减弱了对厄玛奴耳的厌恶,毕竟也算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宋知微等人也震惊到不行,因为同样是刑名的差事,推官衙门与理问所也来往不少,理问所也就三位主官,想不认识都难。
尤其是杨振帆,主管文书差事,与推官衙门走动频繁,人人对他印象都不错,当初李秘成为副理问,把杨振帆挤兑了下来,理刑馆还有不少人替杨振帆抱不平。
以李秘与理刑馆的关系,这些人竟然都站在杨振帆这边,其人缘好到甚么程度,也就略见一斑了。
可也正是因此,当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内心的感受,才如此的强烈,以往对他的欣赏有多深,眼下的憎恶就有多重!
因为他们对杨振帆更加的认同,此时对杨振帆的否定,就比李秘更加的深重!
“人面兽心,还真没说错!”
捕快们也是心寒到了极点,虽然火锅还在咕噜噜冒着热气,但房间之中却仿佛比外头还要寒冷!
见得李秘不再言语,厄玛奴耳也走到前面来,朝李秘道:“大人阁下,还是让他自己亲口说说吧?如何?”
李秘也是无言以对,算是默认,厄玛奴耳也就不再迟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灰白色的小瓶子来。
李秘也看得清楚,那小瓶子乃是一截指骨掏空了制成的,看着就充满了邪恶的气息。
厄玛奴耳将指骨小瓶放在了杨振帆的鼻子下面,杨振帆就差点打喷嚏,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鼻翼耸动了一阵,鼻孔大张,过得片刻,两条青色的肥虫子便从鼻孔中探出头来。
那肥虫子没有眼睛,头部是一个口器,口器长着七八条长短不一的触角,触角上满是黑刺,身上同样是长满软刺,待得肥虫子爬出一半,钻入指骨小瓶之时,李秘便看到了肥虫子上那眼睛一般的花纹!
是的,这虫子便是索长生早先收集起来的封棺钉,李秘从秦凉玉的眼色也得到了肯定!
不过这封棺钉颜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体型也从蛞蝓那般大,缩小成了毛虫大小,想来该是索长生将它们制成了蛊虫!
李秘心头更是担忧,厄玛奴耳出现之后,索长生便不再嚷嚷着要收张黄庭为徒,而厄玛奴耳也将索长生当成神灵一般崇拜。
李秘以为索长生该分得清楚轻重,他之所以让厄玛奴耳跟着索长生,是希望索长生能够控制厄玛奴耳,可不是让索长生把蛊虫这种东西都传给厄玛奴耳的!
而从此时的情形来看,索长生非但把蛊虫传给厄玛奴耳,这封棺钉蛊虫,甚至有可能是为厄玛奴耳量身定做的!
李秘早就有过忧虑,也有过懊悔,不该将厄玛奴耳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如今就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厄玛奴耳显然也能够感受到李秘态度的变化,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将虫子收了之后,赶忙朝杨振帆催促道。
“这位朋友,有甚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不要再逼我用更舒服的手段了。”
杨振帆嘴唇翕动了一番,果真能发出声音来了,只是他却微笑着朝李秘道。
“副理问大人也在啊,真是好巧呢。”
厄玛奴耳却是紧张,朝杨振帆道:“你不要在大人阁下面前演戏,我若是你,就趁着镇痛效果还在,赶紧把事情说清楚,还有几分钟,你便生不如死了,如果老实交代,鄙人会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嘛,后果想必你是知道的了。”
厄玛奴耳如此一说,杨振帆眼中那股淡然和自信才慢慢消除,终于是开口了。
他的证词关系到李秘是否负有罪恶,李秘也不敢错过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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