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荣宽也没想到李秘竟然口出狂言,威胁他父子二人,当初在江浙之时,他已经是堂堂布政使,仍旧还是制不住李秘,如今更上一层楼,当上了一部尚书,竟然还遭李秘这么个小东西威胁,儿子竟然还让李秘身边的娼妇打了耳光!
范荣宽也怒了,朝吴惟忠道:“吴大人,李秘是你义子,这事儿你总该给我一个说法,否则今日谁也走不成!”
吴惟忠也是怒了,他到底是忍气吞声了这么久,范重贤欺负他家女儿,可吴白芷也不知喝了甚么迷魂汤,对范重贤死心塌地,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要,他也是越想越气。
此时便朝范荣宽道:“范大人,这是非曲直各人尽皆看在眼中,李秘本想着离开,也是无可厚非,你却硬要他留下,范重贤骂人在前,也就怪不得别个打人在后,道理清楚明白,你还想让老夫说甚么?”
李秘闻言,知道吴惟忠在维护他,也是感到温暖,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顾全大局的吴惟忠,想要替他出头,跟范荣宽翻脸,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范荣宽也怒了,他本以为吴惟忠会顾全大局而吃下这个大亏,没想到龟缩了大半辈子的吴惟忠,竟然在李秘的挑唆下,也变成了硬骨头!
这些年吴惟忠为了保全戚家军,不知忍气吞声当了多少年的软蛋,在江浙之时,为了讨好他这个布政使,甚至连女儿都打算嫁过来。
可自打李秘出现之后,吴惟忠便仿佛渐渐找回了戚家军那股子硬气,帮着李秘不说,眼下竟是连他这个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钱粮的帝国大管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范荣宽也是怒不可遏,朝吴惟忠道:“好!你吴惟忠当了总兵官,也是硬气了,老夫见你回来,巴巴来拜会,没想到却吃你一顿好大的羞辱,这蠢妇殴打我儿,李秘威胁本官,今日是一个都别想走!”
范荣宽如此说着,便朝外头大喊道:“来人!去通报顺天府,本官要公办此事,绝不私了!”
外头守候的随从当即应声,就要离去,此时外头却走进一群人来,却是东厂的番子,而为首之人一身绯红衣,可不正是秉笔监的大太监王安么!
厂卫可是让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存在,那些个随从哪里还敢报信,此时赶忙退到一旁,生怕冲撞了这些阎王和煞星。
范荣宽父子见得王安进来,也是赶忙退让,他们可惹不起王安,这太监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虽然周瑜眼下得宠,但王安和田义都是雷打不动的老人,朱翊钧也不是喜新厌旧之人,王安大太监莫看着慈眉善目,秉笔太监通常还兼管着东厂呢!
王安仍旧一脸笑意,走到大厅来,朝众人道:“哟,今日倒是热闹,吴大人这才刚回来,便是高朋满座,真是交游广阔啊。”
吴惟忠难得硬气起来,但却如何都不敢招惹王安,他这一句交游广阔,报到皇帝那里去,指不定就成了拉帮结派,结党不臣啊!
“让王公公笑话了,都是军中下属,今日回来,犬子又带了几个朋友过来请安,便一道吃了个家宴。”
王安这才点了点头,朝李秘道:“李大人,咱们可又见面了……”
这个“又见面”可就耐人寻味了,王安这几日都在宫里,李秘想要跟他见面,也只能在宫里!
由于朱翊钧突然卧床的事情需要保密,除了阁臣之外,谁都不清楚内情,便是范荣宽这样的户部尚书,也是没甚么消息的。
到了后来,田义让人将内阁的圣旨送到户部,他才觉着事情有异,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如何都要经过朝议,听取文武百官的意见才是。
然而朱翊钧罢朝不见也就罢了,躲入深宫之中,与阁臣们亮相商量,便颁布圣旨,这可不是正常事态!
眼下王安对李秘表现得如此亲热,言语间又暗示李秘曾经入宫,难道说李秘再里头起了甚么作用?
“不可能的,他只不过是个蝼蚁一样的小人物,又岂能左右这等国家大事!”范荣宽心中如是想着。
然而李秘此时却开口道:“王公公可不是来抓我的吧?”
王安倒是有些讶异,朝李秘问道:“李大人这话,爷儿们可就不太明白了,早几日皇上还在夸你办事得力,怎会让老奴婢来抓你?”
王安是多深沉的一只老狐狸,见得这场面,再看看仍旧捂着脸的范重贤,剑拔弩张的在场诸位,自然也就猜到了七八分,与李秘对视了几眼,也是配合李秘一番。
“适才小范大人言语辱骂,让我打了一个耳光,老范大人正要报官抓我,王老公你便来了,可不是范大人搬来的?”
李秘故意将打人的说成他自己,也是将甄宓的罪责揽了下来,相信范重贤也是乐得于此。
范荣宽却是心头大惊,心说坏了,李秘这小狐狸是想挑唆王安,当即朝王安道:“本官哪里敢叨扰王公公!”
王安也摆了摆手,朝范荣宽道:“范大司徒说的哪里话,这小辈们胡闹,大人们岂能一般见识,便由着他们打一架便好了。”
这些太监本也不至于文绉绉说话,但王安等人都是从内书堂出来的,对官员也习惯用些尊称,比如称吏部尚书为天官或者大冢宰,大司空乃是工部尚书,礼部则是大宗伯,兵部为大司马,刑部为大司寇等等。
但凡用上这种敬称,官员们可就要注意了,范荣宽是官场里摸爬滚打的人,自然知道是王安在回护李秘,当下便冷汗直冒。
虽然不知道李秘是如何能让王安如此回护,但适才连皇上的夸赞都提到了,可见李秘是真的得了宫里欢心了的!
“王公公所言极是,孩儿们也都是不服输的,这种事情,儿孙事儿孙了,不过这打架还是算了,李秘贤侄可是武举人,我儿可是打不过……”
王安见得范荣宽如此识趣,也是哈哈大笑,朝范荣宽道:“令郎小小年纪便主理户部司务,前途不可限量,可不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误了大前程才是。”
范荣宽听得此言,赶忙捅了捅仍旧捂着脸面,满目怒气的范重贤:“还不快谢谢王公公的提点!”
范荣宽此时的唯唯诺诺,与适才的不可一世,形成了鲜明对比和强烈的反差,众人看在眼里,也是鄙夷。
李秘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牵扯太多,毕竟让王安说得越多,自己便要欠他人情,这东厂督主的人情可不好还!
“老公今日过来所为何事?”李秘也是随意问了一句,王安也随和,看了看吴惟忠道。
“这事儿还得亏了你,早几日你与皇上提的事儿,已经有了决定,今日便是过来宣召吴将军入宫的,本想到你那里走一趟,没想到凑一块了,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换身衣服,爷儿俩跟着咱入宫去吧。”
“入宫面圣!”范荣宽也是心头一紧,皇帝陛下这些日子都未临朝,除了那几位阁臣,文武百官都见不到皇帝的面,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宣召吴惟忠和李秘!
这吴惟忠也就罢了,乃是备倭总兵官,如今回朝来主持殿试,一来问问军备情况,二来听听殿试的建议,宣召他也是无可厚非。
可李秘何德何能,一个从七品的副理问,为何要圣上亲自宣召!
若是大明伊始,太祖注重农事,每年都会召见基层粮长和里长乃至于乡村耆老,可眼下已经是万历年,召见乡亲这种事万万是不可能发生的。
慢说是从七品的小官,便是那些县令,亦或者一些提举边事或者羁縻少数民族的官员,直到卸任都不一定能够见到皇帝!
例如应天府尹张孙绳,早先乃是云南布政使,自打上任之后就很少回京,逢年过节或者朝贺,也都没他的份,直到调任南京,才有了面圣的机会。
别的也就不说了,单说他儿子范重贤,便是没能见过皇帝的!
可李秘非但见了,而且听这架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甚至于吴惟忠能够入宫面圣,还是仰仗李秘的面子,似乎李秘在皇帝面前给自己的义父谋了个差事!
很多人都以为李秘认了吴惟忠当义父,是要巴结吴惟忠,靠着吴惟忠上位,可便是最讨厌李秘的范家父子都知道,李秘给吴惟忠带来的好处绝少不了!
甚至与戚楚等人能够回归朝堂,戚胤能够平反,都少不了李秘的帮助!
眼下李秘又不知何时交往了王安,今后的前景,可就不可限量了!
念及此处,范荣宽也是咬了咬牙,朝吴惟忠道:“能蒙宣召,也是让人羡慕,恭喜吴老弟了。”
吴惟忠微微抱拳,朝北面拱手:“能得皇上信得过,替朝廷办事,是吴某的荣幸。”
王安见得吴惟忠如此,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二位也紧着些吧。”
吴惟忠也不敢拖延,让戚楚等人继续饮宴,自己便朝李秘道:“跟我进去换身衣服吧。”
李秘点头,正要进去,却听得王安道:“不用了,皇上给李大人准备了一套衣服,爷儿们帮李大人换上便成。”
“皇上给准备的衣服!”众人听得此言,也是心头大惊,纷纷投来惊诧的眸光,仿佛刚认识李秘一般!
皇帝准备的衣服除了礼服便是官服,无论哪一样,那都是天大的好处!
这李秘到底干了些甚么,才能得到皇帝如此的青睐啊!
想起适才对李秘的各种逼迫,再看看此时王安对李秘的各种追捧,范荣宽后背都湿透了!
难怪李秘适才敢如此胆大地公然威胁他父子二人,说甚么见一次打一次,早先还只当成笑话来看,只怕这家伙见着了,还真敢打下去的!
虽说如此,但范荣宽与其他人一样,也都同样好奇,皇帝陛下到底给李秘准备了甚么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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