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国的贞慎翁主失踪在通州,这种级别的大事也难怪要劳动礼部尚书沈鲤和大太监田义了。
到了通州之后,李秘也发现,王安已经督派了大量的东厂番子,将整个通州几乎都翻了个遍。
沈鲤向李秘和雒于仁等说明清楚情况,这才与众人一道,来见朝鲜使节团的光海君。
李秘也有些吃惊,因为这光海君看起来跟个半大孩子也似,约莫才十四五岁!
这朝鲜迷弟办事也忒不牢靠了,竟然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儿领衔出使宗主国,毕竟孩儿还小,若闹出点甚么笑话来,岂不是荒唐?
再者说了,今番过来是商谈大事的,光海君这么个小娃娃,又如何能拿主意做决定?
当然了,人不可貌相,李秘也不好妄下定论,毕竟古人早熟,尤其是朝鲜那种地方,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几岁,光海君又出身残酷的宫斗环境之中,是万万不能以寻常眼光来看待的。
这光海君见得沈鲤等人过来,便主动走上前来,朝沈鲤道:“辛苦沈大宗伯了。”
他的官话很是地道,因为朝鲜贵族都以穿汉服,说汉话,学习汉文化为荣尚,他们的朝堂官制等等,几乎都是仿照大明,只不过改了一些名字罢了,比如六部改成了六曹,但仍旧是礼兵吏户工刑,六部尚书改成判书。
朝鲜毕竟是大明附属国,国王只能称殿下,王后只能称“中宫殿”,王世子也只能称“邸下”,而不能用殿下。
至于光海君,他只是庶出,连大君都不是,称呼上也需要斟酌,所以沈鲤便回礼道:“难为光海君了。”
光海君又朝田义等人行礼,举止有度而言谈有礼,若不看脸面身材,还真不觉着只有十四五,就仿佛一个稚嫩的身躯里住着沧桑的灵魂一般。
沈鲤指着李秘和雒于仁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副署正李秘,大理寺评事雒于仁,都是过来协助搜查的。”
光海君看了看雒于仁,只是点了点头,见得李秘,却是拱了拱手。
李秘也不在意这些,虽说朝鲜是附属国,但人好歹是王子,自己不过是个从六品大理寺官员,哪里能妄自尊大,便朝光海君道。
“劳烦光海君详细说说情况,翁主到底是甚么时候被发现不见了的,又是在何处发现,有无侍应跟随?”
光海君想来也是说过几次了,但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了李秘。
使节团登陆之后,便有地方官员沿途招待和护送,所以并没出甚么茬子。
可到了通州之后,地方官员必须返回,而京城方面的接待缓了一些,所以出了一个小空当。
虽然通州驿馆这边也是殷勤照顾,可谓无微不至,甚至将驿馆里头的闲杂人等全都驱散,但仍旧还是出了问题。
翁主年纪虽然还小,但毕竟是庶长女,又在王宫里长大,知书达理,熟悉汉话,又不是跳脱之人,该不会是自己走丢的。
翁主身边是跟着一个朝鲜武士的,是个姬女,名唤崔尚狐,身手不凡,为人也最是警觉,一直在门外守着,翁主并没有离开过房间。
不过这崔尚狐并不懂汉话,李秘让鸿胪寺的通译过来,问了几个问题,崔尚狐也都答了,只是坚持翁主从未离开过房间。
李秘到了房间来查看,这窗户也都紧闭着,据崔尚狐称,进房之时便见得窗户是反锁的,而且翁主住在二楼,又不懂武功,若从窗户出去,只怕要摔坏。
李秘查看了窗户等处,确实没有可疑的痕迹,又到窗户下方查看了地表痕迹,也没有找到足迹。
李秘看了看崔尚狐,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这驿馆李秘是住过的,当时还出过一档子事儿,那件事过后,驿馆便加强了防护能力,尤其接待使节团这种事,礼部虽然没有及时赶来接洽,但也早已给驿馆打过招呼,驿馆这边也没见有甚么疏忽。
而接到驿馆的报案之后,田义第一时间让王安过来主持大局,东厂番子们地毯式搜查起来,那是蚊子苍蝇都不会放过的。
如果翁主还在通州,东厂番子绝不可能找不到,难道说翁主已经被劫走,离开了通州?
使节团打着朝鲜王国的旗号,又有仪仗队和护卫队等等,一路从莱州等地过来,长途跋涉都安然无恙,到了通州这种京畿重地,为何就弄丢了贞慎翁主?
再者,即便是贼人作恶,也不可能只劫一个小姑娘,而不打财物的主意,难道说是要绑票勒索?
可若是绑票勒索,也不可能针对朝鲜使节团,这得多肥的胆子,才敢打劫使节团啊!
李秘难免要联想,难道说这是太平道的人在故意使坏?
贞慎翁主若是被人节奏,崔尚狐不可能不知道,房间里头的摆设都非常的完好,贞慎翁主的一些私人物品却是不见了。
沈鲤是知道李秘的本事的,见得李秘陷入沉思,也以为这案子棘手,当即朝众人道:“眼下已经是夜里,不过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将交通要道全部都封锁,贞慎翁主只要还在通州,就绝对出不去,光海君你也不要太担心。”
“这位李秘李大人是我大明神探,必定能够找回翁主,诸位还是先歇息下来再说吧。”
光海君也是一脸担忧,不过听说李秘是大明神探,也放心了不少,正要离开,李秘却朝他问道。
“光海君,本官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能不能留在这里继续搜检?”
光海君也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头道:“只要能尽快找到妹妹,李大人请随意便是了。”
李秘得了允许,也是点头道谢,光海君便带着随从走出了房间,李秘的眸光转向那姬女崔尚狐,她也有些疑惑的打量起李秘,见得李秘不走,便用朝鲜话问起光海君来,似乎与光海君争了几句,让光海君给斥退了。
沈鲤巴不得李秘能够赶快解决麻烦,对李秘留下也没太多异议,倒是朝李秘道:“你还需要些甚么?”
李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晚上接风宴没吃甚么东西,若是可以,倒是想让厨房给我送点吃的过来……”
沈鲤也是愕然,而后呵呵一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雒于仁本就看不惯李秘,虽然沈鲤已经开导过,可见得李秘又要行使特权开小灶,难免有些腹诽,嘀嘀咕咕着也是离开了房间。
光海君那边的人跟着主子离开了,倒是崔尚狐还守在门外,一脸警惕和厌恶地看着李秘,李秘也不在意,在房间里走走看看。
过得不多时,厨房那边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李秘让那奴婢放在桌上,也就打发她离开了。
待得清静下来,李秘才走到床边的箱笼边上,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翁主藏着也是辛苦了,出来吃点东西吧。”
李秘如此一说,倒是让门外的崔尚狐警觉起来,她走到房中来,朝李秘说了些甚么,只是叽里呱啦的,李秘也不明其意。
这些箱笼是贞慎翁主的随身物品,虽然小了些,但想要藏个十二三的小丫头,倒也不是甚么难事。
李秘之所以认为贞慎翁主会藏在里头,其实也非常的简单,以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手段,若一个朝鲜翁主流落在外,又岂会闹到大半夜都不曾找到?
况且这是通州,不是甚么偏僻的小城小镇,通州是南北通衢,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遍布每个角落,若贞慎翁主真的离开了,又岂会半点消息没有!
再说使节团刚刚抵达,翁主即便被劫走,也不可能马上转移出通州,而且这房里没有任何打斗反抗的迹象,更没有别人进出的痕迹,除非贞慎翁主根本没在这个房里,否则她就根本不可能离开!
另外,李秘也大概能够猜到她的心理,一个小姑娘家背井离乡,被哥哥带过来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甚么男人,只怕心里也无法接受。
李秘见得箱笼里没反应,便补了一句:“翁主再不出来,本官可就要自己动手了。”
这话音刚落,那竹编的衣笼便吱吱呀呀地推开了盖子,露出一个瘦瘦小小的脑袋。
眼下还只是通州,并没有入京,所以这翁主也没有穿着成套的礼服,而只是一身朴素青衣,不过她的脸蛋子很消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头比较大一些。
“你们大明朝的官大人都这么聪明吗?”
这贞慎翁主果是与光海君一般,从小便接受汉学教育,语速虽然有些慢,但官话却说得很不错。
崔尚狐见得翁主现身,也是脸色大变,李秘看了看那姬女,也没多说甚么,若没有这崔尚狐掩盖,翁主又岂能瞒过这么多人!
不过这崔尚狐显然是动了歪主意,陡然出手,便要从后头制住李秘,然而李秘是何等警惕,当即抽出火枪来,从肋下伸出,那崔尚狐的手刚刚扣住李秘的肩膀,胸下肋骨已经被枪口顶住了!
“翁主,劳烦让这个奴婢老实一些,本官不仅是大明神探,还是大明神枪手,本官脾气不太好,她这么不敬,小心我杀了她。”
李秘虽然说得平淡,但那翁主也是脸色大变,赶忙用朝鲜话来呵斥,那崔尚狐果真乖乖跪倒在地上。
这朝鲜国内社会等级森严,很是看重尊卑,做奴婢的如狗一般被使唤,姬女更是如此,崔尚狐又岂敢忤逆。
李秘也笑了笑,任由她跪着,朝贞慎翁主道:“躲了一天也饿了吧?翁主先吃点东西,至于翁主为何要藏起来,往后打算怎么做,吃饱了再跟本官好好说说如何?”
贞慎翁主看着气定神闲的李秘,再看看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不由感慨道。
“难怪哥哥们坚持让我嫁到大明朝来,你们大明朝的人,真是睿智又强大……”
如此说着,她便从衣笼里爬了出来,给李秘福了一礼,这才做到了桌子边上。
李秘站起来,走到门外,朝贞慎翁主道:“翁主用餐,本官也不便打扰,吃完了叫我一声便好。”
如此说着,李秘便将门关了起来,里头马上传来崔尚狐焦急的声音,不过李秘却一点都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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