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又岂能不受?
皇帝陛下不信任你,将你罢黜,赶出朝堂,只能说明你做了让皇帝猜疑之事,而皇帝选择信任你,赏赐封爵,甚至赐婚,这是你的福分,更是不能拒绝。
有时候拒绝皇帝的赏赐,比违抗皇帝的命令,更容易让皇帝发怒,因为拒绝赏赐,会让皇帝更加的颜面扫地,这会显得皇帝用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
违抗命令,可以依律来惩处你,但拒绝封赏,却不好惩罚,也就是说,你让皇帝更加不爽,但他却不能以违抗命令的标准来惩罚你。
虽然同样是违抗圣旨,本质上都是堕了皇帝的威严,但一个是拒绝好意,一个是推托工作,评判上就有些不同了。
朱翊钧的脸色变得铁青,虽然归思公主只是他过继的女儿,但无论是亲生的还是过继的,有了公主之名,就是皇帝的女儿,拒绝皇帝的女儿,这不是打了皇帝的脸么!
李秘早先借口说自己已经成亲,搬出甄宓来抵挡,朱翊钧甚至给他赐了平妻的名分,让公主与甄宓平起平坐,这已经是天大的荣耀,可李秘竟然尚不满足,仍旧是拒绝!
非但如此,李秘还提出讨赏,却是为张黄庭争取平妻的名号,这岂非是在说归思公主还不如不男不女亦或是又男又女的张黄庭?
陈矩听得李秘如此,也是暗暗替李秘捏了一把汗,因为他知道,朱翊钧最重面子,否则当初也不会把李秘给赶出去。
上一回可不正是两人发生了争执,朱翊钧才把李秘赶跑的么,如今难道又要重演一次?
然而朱翊钧的脸色很快就缓和了下来,朝李秘摆了摆手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解甲归田的事情,迟些再说吧,年纪轻轻的,暮气这么重作甚,平白辜负了一身本事,又岂能不为家国百姓做些好事。”
朱翊钧如此做法,已经是非常大度,也是难能可贵,若是别个,也该就坡下驴了。
然而李秘却仍婉拒道:“陛下,臣这些年来东奔西走,积劳成疾,已经刻不容缓,亟需静养一些时日,如今外虏臣服,内廷安稳,朝野清明,海晏河清,太子殿下又戮力肯干,文武百官鼎力支助,臣恳请将息休养一段日子……”
“陛下想来也该知道,臣已经三十有五,拙荆比我还要大些,再不生个一儿半女,臣可就老了,臣自幼失怙,堂上无父母,更明白子女之紧要,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李秘这番话也是说得有理有据,想不被说服都难,因为李秘确实已经将内外障碍全都扫除干净,前后也不存在顾虑,国家安稳,天下太平,确实该让有功之臣歇息歇息了。
更何况李秘还搬出了人伦大事来当挡箭牌,生儿育女在古代可是非常神圣的事情。
皇帝最不能剥夺臣子的两个权力,其中一个是为父母尽孝,而另一个便是生儿育女,而且在古代,生儿育女同样是尽孝的一部分。
朱翊钧虽然有些不悦,但李秘的这番话,早已表明他没有任何野心,也并非刻意赌气才拒绝朱翊钧,皇帝陛下的心里也就好受一些了。
“也罢也罢,你想歇息,便出宫去吧,朕也有些累了……”
朱翊钧有些失落地离开了御医院,陈矩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秘,有些惋惜,又有些敬佩,毕竟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如此的恩宠与荣耀,懂得放弃的人,才是真的勇士与智者。
陈矩朝李秘行了一礼,这才跟着朱翊钧离开。
这些人前脚刚走,甄宓和张黄庭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她们真真切切听到了整个过程,李秘虽然有部分原因是不愿再沾染朝廷事务,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她们二人。
尤其是张黄庭,李秘并没有纳她为妾,而是为她争取了平妻的名分,让她与甄宓平起平坐,这更是让人感动。
甄宓虽然曾经是个女魔头,但那些年与张黄庭满天下搜寻李秘的消息,两人早已形同姐妹,即便没有平妻的身份,甄宓也不可能欺负张黄庭。
所以对李秘为张黄庭争取平妻的赐号,甄宓也是发自内心地为张黄庭感到高兴。
二人双眸含泪,满脸感动,李秘却是笑了笑,朝二人招了招手,将二人搂入怀中。
“别这样,我是不想再明争暗斗,想提前养老,犯懒而已……”
甄宓也笑了,朝李秘道:“你不是犯懒,你是真的想生儿育女了,这件事可不能犯懒……”
李秘听闻此言,也是心花怒放,恨不得天马上就黑下来。
这正是甄宓难能可贵之处,她完全没有这个年代的女子该有的矜持,因为她离经叛道的性子,使得她更像现代的女人。
这等充满了春情暗示的话语,只怕青楼或窑子里的姐儿都说不出来,然而甄宓说起来却又是那般的自然而然,纯真而烂漫。
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这可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么?
甄宓虽然已经三十多,但与李秘真正是生死与共,李秘不会喜新厌旧,也不会见异思迁,这份过命的感情,足以慰藉平生了。
“走,咱们回家!”
李秘心情大快,领着甄宓张黄庭,便离开了御医院,正要出宫,却见得王恭妃与皇太子已经来到了门口。
如今,朱常洛的太子地位总算是稳固了,若没有李秘,又何来他今时今日的成就?
他倒是想与李秘商量些甚么,只是李秘婉言推了过去,朱常洛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愣小子,自是听得出来,也就与母亲欢欢喜喜将李秘送出宫去了。
李秘回到宅邸才知道,太子早已让人送来了大批的礼物,李秘倒也没有拒绝。
到得翌日,约莫是午后,也该是散朝之后的时辰,首辅朱庚,领着叶向高和李廷机,以及一干礼部官员,还有内廷的大太监,带着数里的仪仗,全城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因为皇帝竟然仍旧选择要册封李秘为许国公,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盛事!
礼部甚至还为此举行了盛典,闹哄哄搞了大半个月,皇帝竟然赏赐了李秘一座国公府!
李秘终于可以闲下来,安心地生儿育女,只是这个事情可不是想成便能成的。
甄宓毕竟年纪有些大了,受孕不易,而张黄庭估摸着是身体构造有异于常人,肚子迟迟也不见动静,两人倒是时常游说,想让李秘把秋冬丫头收了房。
有时候两人还弄些小诡计,把李秘引入房中,却是让秋冬丫头呆在里头侍寝,不过尽皆被李秘给识破了。
这等事情也是看天命的事,李秘倒是急不来,闲暇时就去河神庙,与那条龙在筒子河里游游泳,嬉戏一番。
索长生又如同毒虫一般蛰伏起来,带着厄玛奴耳与安倍玄海,搞着类似黑魔法的研究工作。
猿飞佐助倒是加入了内厂,凭借着最强忍者的本事,眼下已经是内厂极其厉害的密探。
毕竟顶着国公爷的头衔,不少朝廷上的官员,也是整日来巴结,不过李秘打定主意要远离朝堂,闭门谢客了好几次,大家也都知道他的脾性了。
有时候叶向高等人也会来问计,尤其是东宫太子朱常洛,时常过来拜访,不过李秘渐渐冷淡,他们也来得少了。
若说李秘最待见的人,也不是没有,皇长孙朱由校,整日里跟着项穆和石崇圣,摆弄技巧,制造奇器,李秘对他倒是指点了不少。
一些个后世的奇思妙想,都教给这个未来的木工皇帝,朱由校也是在飞速成长。
当然了,李秘是不可能让朱由校耽于制器的,在教导的过程当中,也是因材施教,将一些执政理念等等,都融入到了教学工作当中,常常会用自己的方式,启发这个皇长孙。
朱由校毕竟不满十岁,孩子的思维尚未定型,所以对李秘的教导也是接受得很快,除了痴迷制器之外,也渐渐地生出治国的野心来。
时光如梭,眼看着就进入到了寒冬腊月。
这日也是头场雪,京城里喜气洋洋,孩童们在街道上玩耍嬉戏,很是快活。
李秘从军器局回来之后,便见得甄宓与张黄庭在家里头哭泣,这可把李秘给吓坏了。
如今他已是堂堂国公爷,虽然没有实权,但也无人敢惹,再说了,试问谁能欺负到甄宓的头上来?
李秘见得二人梨花带雨,赶忙走过去安抚,甄宓却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朝李秘笑道。
“喂,你要当爹了……”
李秘脑子嗡一声响,也是激动兴奋得语无伦次,他虽然经历了诸多大事,常常能够临危不乱,理智且冷静地做出应对。
可为人父的事情,却是头一遭,那种激动与兴奋,是无法言喻的,只是抱着甄宓,默默不语,三人哭作一处。
张黄庭是既高兴又酸涩,甄宓却鼓励她道:“妹妹你莫着急,往后夫君便住你房里,整日让你折腾,还愁怀不上孩儿?”
这么一说,倒是让张黄庭羞臊起来,气氛也被她破坏个干净,三人又是笑了起来,这等乐趣,也是尽显平和与喜乐。
正高兴着,外头的门子进来禀报道:“公爷,外头有人求见,说是宫里的……”
“宫里来人了?”李秘虽然闭门谢客,但他也知道,朱翊钧的身体状况堪忧,是以对待宫里的来客,李秘也不敢大意,当即问道:“是宫中哪位太监?”
门子摇了摇头,朝李秘道:“那些人都是内侍卫,亮了腰牌,主人家却是不肯吐露身份,只是让公爷亲自出去迎接……”
李秘难免皱起眉头来,自己好歹已经是国公,到底是谁摆了这么大的架子,让他李秘亲自出去迎接?宫中又发生了甚么急事?是否与朱翊钧的健康状况有关?难道说,朱常洛终于要上位了?
虽说李秘已经把崔文升和李可灼给赶走,杜绝了往后发生红丸案的可能,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会不会赶走了崔文升,还有个赵文升,撵跑了李可灼,还冒出个张可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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