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这些年轻的修行者渐渐沉默却心情难安时,其实就在距离他们并不算遥远的这座山岗后方的一处村落里,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也正静静的看着那座消失的山头。
这名男子蓄着黑色的长发,他的长发比一般女子的都要长,直至腰下,然而却并未用任何东西扎束。
披散的长发将他的面目也遮掩了不少,但他面上还蒙着黑巾,只余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发光。
他静静的看着那座山岗,一动不动,如同和整个黑夜融为一体。
绝大多数阵师在布置完成法阵之后,都会想要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连他也不例外。
当那座山岗渐渐归于平静,湿润的水汽伴随着轻柔的夜风飘洒而来之前,他却是终于确定在法阵的力量爆发时,却并未有更多暴动的天地元气。
任何修行者在濒临死亡的刹那,一定会超出极限的挣扎,若是这些以战马为引追踪而来的南朝修行者们落入他法阵之中,在死亡时一定会爆发出许多团紊乱的元气力量,但是现在没有,这便只能说明即便他这法阵布置得在他看来都已经十分完美,是他近年来少有的杰作,但依旧没有作用。就像是蓄积力量的一拳,还是砸在了空处。
能够及时逃出这法阵的威能笼罩的范围,便只能说明这批修行者之中也有一名厉害的阵师,唯有阵师才能预先察觉蛛丝马迹,察觉法阵威能爆发的前兆。
他虽然并不认为对方那名阵师能够比自己造诣更深,但有这样一名阵师存在,对于他而言也始终是很大的麻烦。
他沉默的转身,穿过这个无人的村庄,穿过一片林地,到了一条干涸的河床形成的洼地。他的长发在微风里丝毫不动,显得异常妖异。
“将军!”
这片洼地里有一辆马车和数名骑军在等着他,看到他的身影出现,这些军士都是极为恭谨的行了一礼。
黑衣男子不发一言进了马车。
这些战马的马蹄上都不知包裹了何物,行走时一丝声音都没有,就连他所在的这辆马车,也始终的流淌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荧光,连车轮碾过石块都没有任何的声音。
车厢里的黑衣男子闭上双目,很快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和南朝自己那些边军不同,他领军深入南朝,是在很多时刻都需要成为那种一锤定音的人物,对于有可能妨碍自己战略目的的对手,他都需要足够的重视。
剑阁归于铁策军不只是南朝修行者世界的大事,对于这样一支拥有众多修行者的南朝军队,他所想的和一般的将领不同。
他可以试一下能否杀死其中的一部分修行者,但绝对不会像绝大多数将领一样,先分出优势的兵力来设法剿灭这支铁策军。
在他看来,最好的方法,是将这支铁策军抛离在战场之外,在他完成关键的战役之前,让这支铁策军无法参战。
这批或许有些威胁的军械也是一样。
他只要拖住这些人的脚步,等到他攻下那座城,这批军械和这支铁策军再到那座城池时,便也已经无用。
他和中山王元英在领兵上有很大的不同,然而这次想法却是一致的,不管如何战法,追求的便是时间。
他这些车马所在的河床在数十日之前还是水流充沛,但随着上游一些战斗的爆发,许多城池防御工事的构筑,这条河的水流便彻底断绝,即便是之前下过一两场暴雨,积蓄出来的雨水也是很快在干涸的河床之中渗入地下深处,只在河床乱石间留下湿意,令河床上长出的青草更加旺盛茂密。
南梁和北魏占据着这个世间大多数的沃土,对于南梁和北魏所在的这个世间而言,两者边境反而是这个世界的中部,反而是更为平坦的原野。
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河床往北,黑夜笼罩下的荒原中偶尔有一些不协调的山林突起,但地面却越发平镜一般。
在这条河床的上游尽头,在夜色之中有些灯火。
当乌云遮月,夜色更暗时,这些灯火便显得更加清晰。
但唯有隔得近了,才能看得清一座大城的轮廓。
这座在深沉的黑暗里难显的大城,近看竟是分外的巍峨,笔直带着一些往内倾斜的城墙高耸宽厚,下方的护城河里的水浑浊且不知因何原因在不断翻腾,即便是修行者隔得近了,也会生出一种无法逾越之感。
通往这座城的诸多官道也连接着一些城池和要塞,但是那些在战火之中已经残破的城池和要塞,和这座城的规模相比,却是犹如农舍和王府的区别。
在黑暗中显得清晰的火光来自城墙之上,城墙上的很多开阔处燃着巨大的火堆,火堆上炙烤着热石,这种南朝永阳山里的普通石头在战争里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烧得通红的石头在用投石机械投出之后,在空气里急剧遇冷便会炸开,一颗头颅大小的通红石块在空中便会爆裂成数百片带着尖锐棱角的石片。
这种从空坠落的尖锐石片,只要一片击中寻常军士的要害,便能收割一条鲜活的生命。
空中重物和细碎之物飞行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夜色已深,但是围绕着这座大城的战斗还在继续。
这一夜城外北魏军队数次攻城都已被打退,此刻看似北魏军队被压制在护城河之外,连靠近填河都做不到,但城墙上也依旧有南朝的军士往下坠落。
从城墙上射下的普通军械能够对寻常的军士造成致命的威胁,却无法阻止修行者的接近。
有时夜色里根本看不见对方修行者的身影,但是经常会有飞剑的啸鸣突然响起,接着城墙上方便有血花飞起。
汝阴剑宗也是在南方经历了三朝更替而始终被看重的修行宗门,它的位置距离建康并不遥远,无论是在前朝还是此时的南梁,都有许多权贵将子弟送入汝阴剑宗修行,从而也给汝阴剑宗带来了许多资源。到了萧衍登基之后,汝阴剑宗更是直接被钦命成为军中的培训机构之一,许多在军中表现不俗的年轻人会被抽调出来,送入汝阴剑宗修行。
和汝阴剑宗相比,南天院这些学院之中的学生虽然可能天赋更高,家世更为显赫,但战斗经验不可能和汝阴剑宗的修行者相比。
汝阴剑宗的修行者屠云清在汝阴剑宗学习了三年,在此之前,他便是边军之中最优秀的斥候之一。此时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步军皮甲,有些畏缩般站立在一架投石的军械之后。
他的身前有一名身穿轻铠的南朝将领,在此之前这名将领已经连发了数道军令。
前方的夜色里看似空无一物,护城河里翻腾的水汽低于城墙,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荒野里的北魏军士,就如在云端看着很小的人在活动。
然而一股危险的气机出现在他的感知里,这也是他所要捕捉的那股气机。
积蓄在他体内经络的真元瞬间爆发,他身上普通的皮甲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裂响,一道极为凛冽的剑意从他背后绽放,化为一道惊虹,直击前方一道悄然突起的水汽。
只听当的一声震响,靠近城墙外沿躬着身的两名南朝军士甚至被骤然爆发的气浪一齐轰退,跌坐在地。
水汽已散失无形,两道小剑在空中急剧的颤动。
屠云清嘴角已沁出血丝,但是他神色不变,眼中厉芒闪烁之中,他的飞剑再次强行的往前斩出。
那柄来自不知名的北魏剑师的飞剑一声哀鸣,如被斩中七寸的毒蛇一样,再无力气,叮的一声坠落在城墙上方。
屠云清神色一松,他身前的那名以身做饵的将领也顿时长出一口气,额上汗珠滚落。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屠云清的脑后黑暗之中剑光一闪。
一道突然出现的飞剑在他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刹那,从他的后脑刺入,接着突破最为坚硬的额骨,带着滚烫的鲜血冲了出来。
这名以身做饵的将领一声骇然惊呼,还未来得及转身,鲜血已经喷淋在他的身上,而这柄飞剑却丝毫不加停留,甚至懒得割破他咽喉一般,就从他脖颈附近飞过,急剧的穿过城墙下方的水汽。
…….
城墙上更多的惊呼声响起。
惊呼声爆发最响亮之处在于城墙的南门。
城墙的南门之外的原野之中,是这支北魏军队主营区所在。
在过往的数日里,最初到来的北魏军队有数万,在进行了一次攻城之后,这支北魏军队之中大部却是又悄然退走,新换来的一支北魏军队的人数只在一万左右。
城中南朝军力足有六万,在这种情形之下,城中主将自然毫不犹豫的出城突袭,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南门外这片荒野上,南朝军队反而遭遇大败,折损了一万三千多人。
而加起来总数都不到一万六七千人的北魏军队,却只损失了不到三千人。
导致这样不可思议的战损比例的最大原因,并非是这支最新到来的一万余人的北魏军队太过精锐,而是因为这支军队之中修行者数量很多,而且在那日突袭之时,这南门外的很大一片区域的泥土,骤然变得松软和泥泞不堪,从原本正常的泥地变得如同沼泽一般,瞬间令气势汹汹冲出的南朝军队阵脚大乱,根本无法按照想象的计划战斗。
这种对于地貌的改变只能来自于对方军队之中的阵师,而在接下来的战斗里,随着又有近万北魏军队到援,这座城中的南朝军队已经根本没有信心冲杀出去。
只是城中的南朝军士这几日来也观察到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那一开始拥有阵师的一万余名北魏军队和其余的北魏军队也不混杂,区分严格。
这支北魏军队此时占了南门外的大营,而其余的北魏军队,则在其余门外设营。
城中的南朝军队有近半是蓝怀恭部,属于边军,有一半则是在战斗之处调集过来的地方军和其它援军,在发现这种奇特的现象之后,城中将领原本已经在拟定从其余门发动突袭,避开和南门这支军队的作战计划。
南门外这支北魏军队气质特别阴沉,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似乎很少燃火,给人一种膳食都似乎不需要用火的感觉。
但是今夜,南门外这支魏军却是惊人异动,一堆堆明亮的篝火燃了起来。
除了营区之外,营区前至这南门外数里的战场之上,也逐一燃起冲天的火光,只是不到盏茶时光,这座大城南门外竟是一片通明,犹如白昼。
火光之中,那营区之中的一万余北魏军队似已经倾巢而出,为首的竟是数列车辇。
正中的一辆车辇之上,竟是没有男子,反而是两名女将,一名红衣,一名蓝衣。
遥遥看不清长相,从城头望去,只是可以看到红衣女子高挑丰满,而蓝衣女子窈窕绰约。
这两名女子身上的衣衫明显不是战甲,但她们两人车辇之后的骑军却是浑身包裹着黑甲,和这两名女子的艳丽光鲜相比,气质显得尤为阴冷。
这些骑军身下的马匹身上都挂着索,拖曳着重物。
这一万余魏军如潮水般往南门不紧不慢而来,城内的南朝军士心中原本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在下一刹那,有许多人看清了这些骑军后方拖着的是什么,都骇然的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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