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校广播台那点破事,冯见雄从来都是秉持甩手掌柜的态度去料理的。
毕竟这个活没什么钱,想拿来混第一桶金都不可能——混个第一桶僵尸粉倒是可以。
等他的个人博客能有几万粉丝之后,说明他在仙林大学城这十几万大学生群体里混到的知名度也够了。
到时候校台对他就毫无价值了,肯定要撂挑子的。
“当大喷子、说说争议性话题,果然吸粉快。才发酵了两天,这就从两千多粉涨到四五千了。”
周一、也就是辩论赛决赛这天的中午,他抽空上网瞥了一眼自己的博客后台,就看到粉丝数刚刚突破了5000人大关,不由感慨了一下。
他这几天已经养成了每天中午看一眼的习惯;因为上周末做节目时,戴台长的默许他在节目末尾公布了自己的个人博客昵称,号召听众们点了一波关注,效果倒是颇为不错。
这种习惯,就跟某点上的萌新扑街刚刚两三千收藏时,上个三江推就每天要点开看看收藏涨了多少,一个道理。由此带来的兴奋心态,多半要保持到增长趋缓之后,才会渐渐疲掉,然后化作眼不见心不烦。
心理素质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还在上网呢!”本来准备下午特地翘两节课、好赛前热热身的虞美琴,果然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里逮到了冯见雄。一看他淡定的样子,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说了我们稳赢的么,该让你们练的策略都练过了,怕啥。”冯见雄关掉电脑,去前台拿借书卡注销下机,一边轻描淡写地和虞美琴聊天。
……
一个半小时后,下午第二节课下课的点。
近千名学生刚刚下课,自发地匆匆汇聚到综合楼一楼的大礼堂,把礼堂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围观者发现没位置才走了,当然也有少数脑残粉哪怕站着也想听完。
毕竟这是一个口才为尊的世界,辩论类赛事的影响力比平行时空强个一倍也不奇怪。
而且,往年的新生杯参赛者大多此前在校内没什么知名度和话题度。而冯见雄却是眼下正处在同学们茶余饭后或挺或喷的风口上,多吸引一些围观者,再正常不过了。
马仲碌进场的时候,看着这上千个围观同学,内心就是一阵鄙薄。
“哼,能被冯见雄那种哗众取宠的话术蒙蔽的群氓,想来智商也不会高。辩论是看谁敢说大话惹炒作的么?笑话!”
他是地科院今年的头号主力,高考的时候就是学霸,考分比金陵师大的投档线高了60多分进来的——他所在的南湖省,考生不太爱往江南省跑,所以今年金陵师大遇上了冷门小年,第一志愿没招满,分数线就直接等于本一投档线。
他第一志愿当初填的是同济大学,平行志愿里才填了金陵师大等一批冷门211学校,算是赌一把。就这样最后都能被录取进来,还能因为高分拿入学奖学金。
“学霸”的身份,让他颇为看不起金陵师大的所有师生。
在他眼里,自己就该是同济/上交的命,是运气不好填错志愿,滑档到这种辣鸡学校。
这里的同学,口才智商比他低几个段数,不是很应该的吗?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苏勤苏学长就颇为看好马仲碌,还戏称今年的“新人王”非他莫属。后来随着比赛潜规则的放开,他也每场必拿最佳辩手。这些都进一步促成了他的膨胀。
而冯见雄不过是从一个法学院的替补队员开始做起的,算什么东西?法学院从成立那年起,就没进过决赛好吧!
“这家伙口口声声拿‘反对农业生产补贴不等于反对保护粮食安全’这种文字游戏,在广播里大放阙词说他赢定了?哼,难道就指望靠自由市场经济那一套煞-笔言论来赢比赛?那也太弱智了。
而且发达国家就不保护本国农业、不补贴了么?欧盟、RB哪个不是高额的农业生产补贴?人家标榜自由市场的国家都要补贴,咱还鼓吹不补,那是里外不是人!看一会儿哥把你喷得满地找牙!”
马仲碌如是想了一会儿,自忖冯见雄也不可能拿出什么太奇特的新招,傲慢也渐渐平息了一些。
双方辩手早已就座,不一会儿,比赛主持人、兼评审之一的校队二号主力田海茉学姐款款走上主席台,调试了一下话筒,开始示意听众安静,准备比赛。
马仲碌往台下看去,发现最靠墙的那一排,苏学长正坐在前排观察他们。
他立刻抖擞了一下精神,试图让苏学长这场比赛能够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争取将来进入校队后直接能上场,免去替补生涯。
其他一些坐在中间的同学,也随着田海茉的关照而渐渐放低了音量,最终彻底停止讨论。
一开始乱纷纷的嘈杂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可闻,马仲碌隐约听到几个前排的男生义愤填膺地说:“冯见雄那个人,口才倒还是可以的,就是人品不端,老是站那些不和谐的立场。农民都那么苦了,还不补贴农业生产,这是鼓励为富不仁啊!”
“马哥,旁听观众好像有不少支持我们的。”身边一个名叫郝芳的女队友,拿胳膊肘捅了捅马仲碌,轻松地说。
“我倒是不希望这些人支持,根本没支持到点上。咱别管这些小白怎么想了,靠自己堂堂正正干掉冯见雄就行。”马仲碌傲然用鼻孔对着台下那几个支持者。
理性、高智商的支持,他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这种不讲事理、仅仅因为感情用事、认知冲动,就贸然支持他的屌-丝,他宁可不要。
因为同情农民而支持补贴?这叫个屁的道理啊。
“还有那个虞美琴!”郝芳补充道,说着还略有敌意又好奇的瞥了对面的虞美琴。
今天的虞美琴坐在一辩的位置上,和史妮可对调了角色。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不由得让对手和熟悉他们的评委都有些奇怪。
要知道,一辩是最容易照本宣科、赛前背熟的,所以往往只用一个队伍里台风、音色和肢体语言最好的队员就可以了。而随机应变能力强的主力,几乎不会往一辩的位置上放。
法学院此前的比赛中,虞美琴和冯见雄就都没有当过一辩。
郝芳刚才和马仲碌搭讪冷场之后,此时便又一次没话找话地询问:“马哥,你觉得法学院这边今天临时变阵、把虞美琴挪到最没技术含量的一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还用在乎这个,要堂堂正正地赢,随便他们怎么变阵都要赢!”马仲碌压着声音吐槽了一句。
双方队员们还要交头接耳,主持人田海茉总算是打断了他们:
“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先请正方一辩郝芳同学做开场陈词,时间是三分钟。”
郝芳连忙收敛好情绪,把陈词的提纲翻到桌面上,然后站起来鞠了一躬,说两句场面话,立刻切入了正题。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粮食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不能仅仅以金钱的得失来衡量。
春秋时,《管子》便说‘明王之务。在于强本事,去无用,然后民可富’、‘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
齐国贯行管子的治国之道,重农养农而霸于诸国。而那些因逐利轻农而得一时之利的邻国,一旦遇到连年灾荒,往往亡于齐国之手。
越王勾践煮粟赠敌、诱使吴王夫差以赠粟为种粮,导致吴国大饥,终为其所灭。种种教训,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粮食安全一定要握于本国之手、切不可指望国际贸易么?
而要想确保本国粮食产能不被外国廉价产品冲击乃至淘汰,补贴有时候也是必须为之的,而且或许对方辩友不知道,这种补贴并不只是社会注意国家有,资本注意国家同样盛行——而且大多数都是被WTO原则认定为‘市场经济国家’地位的发达国家……”
郝芳侃侃而谈,三分钟的陈词并没有用长篇的讲稿,而是区区五六行的提纲,每隔半分钟看一眼,就知道下面该讲些啥。
看得出她的背诵功底应该不错,肢体语言和台风也颇为专业。
从这几项专业素质看,地科院的队员果然个个有绝活,不是法学院这种野路子可比的。
郝芳说完时,还满是深意地看了虞美琴一眼,似乎在探询些什么。
可惜虞美琴并没有作声,对此不以为意。她只是静静地等待主持人宣布,然后开始回击。
……
两分钟后,虞美琴就代表反方完成了开场陈词。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在当代越来越趋于全球化的经济形势下,对农业生产进行行政补贴,就是一种保护落后产能的行为。只会导致民众对于生产方式的灵活组织不用心、不思变,不利于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
但是我们也必须强调,我们反对的只是直接、金钱上的行政补贴,并不反对对本国农业生产进行技术支持、产能升级,乃至其他有效提升产业竞争力的帮扶手段。
我们更不是要反对强化本国的粮食安全政策——我们只是认为,粮食安全和补贴之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所以今天的辩题根本不应该涉及到‘粮食安全’。”
她连“谢谢、我的讲话完了”都没说,就直接坐下了。
而包括主持人田海茉在内的所有评委,乃至对手,都有些发愣。
这就完了?貌似还剩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呢?
还有这种操作?
背后有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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