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通百姓犯了事,会被送到官府坐牢,但国子监监生犯了事,官府是无权处置的,只会被送到绳愆厅o这里面各种刑罚设施一应俱全,能够承担从拷打到拘押等全套执法任务o
今天范弘道就进了这么一个地方,对平常监生而言,大概这就是最凄惨的遭遇了o江湖传闻,洪武时候还有监生被砍了头挂在旗杆上o
李祭酒的长随李万一步不离,紧跟着范弘道走入囚室,他明白主人的意思,今晚他的任务就是保证范弘道的安全o长夜漫漫,他对范弘道说:“我家主人让我问话,你为何要这样做?”
范弘道卧在茅草堆里,拍死两只臭虫,然后伸手比划着周围说:“实话实说,这样看起来才比较惨啊o”
“比较惨?”李万有点跟不上范弘道的脑回路o
范弘道答道:“去敲登闻鼓,恶了朝中大佬,不够惨;丢了官回到国子监,也不够惨;遭遇白眼相待,还是不够惨!直到此时此刻,坐了大牢,这才有点意思啊!”
李万无语,谁不想求个好,还有人想求惨?读书人脑子都是这样不正常么?想到这里李万又紧张起来,睁大眼睛死死瞪着范弘道o
而茅草堆上的范弘道正打算将就着睡觉,回头却见李万盯着自己不放,难道这人还有什么特殊取向不成?便很不自在的问:“你看着我作甚?”
李万很小心的说:“怕范先生自残o”
范弘道怒道:“我脑子没毛病,自残干什么!”
“你刚才说要惨一点,当然还有比坐牢更惨的事情,那就是在牢中死伤啊!比如你把陶罐砸碎,再用碎片自残,或者解开腰带,挂在窗户框上,结缳自尽o”李万很有经验的说,
范弘道只觉阴风阵阵,打了个冷战说:“我不会那样做,不用你盯着我!”
“可在下必须要防着你这样做o”李万继续盯着范弘道说:“范先生为何坐了起来?”
范弘道没好气的说:“睡不着了,还要防着被你自残,不睡了!”
及到次日,范弘道的事情仍然被数千国子监监生热议o可以说,范弘道在国子监监生群体里,抢头条的能力无以伦比,大概是因为范弘道是国子监里一个现象级的“存在”o
至少在最近几十年里,没有比范弘道更“厉害”的监生,这个厉害的意思是多方面的o
在读书人大群体里,监生百年来弱势惯了,与进士、举人这样科举精英比起来,监生往往被视为被科举淘汰的败狗,在科举精英面前抬不起头来o
而范弘道这个同学闪亮登场后,拳打文坛宗师王世贞、脚踢状元榜眼和传胪,对外战绩简直晃瞎眼,很为国子监争光添彩出口气,怎能不成为传奇一般的存在?当初国子监祭酒罗万化不喜欢范弘道,打压了几下范弘道就被驱逐走了,未尝没有民心所向的意思o
这样的“巨星”在外面惹出了大事,回到国子监肯定要引发议论,更别说该巨星还闹出了那么大动静,最后被关到了绳愆厅里面,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悬疑o人人都在猜测,范弘道最后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课间休息的监生三五成群讨论的热火朝天,有好事者甚至开始坐庄开局,赌范弘道的命运o距离大门比较近的那群监生忽而听到,从南边集贤门方向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众人齐齐下意识想,谁家办喜事从大门外路过o
但是吹吹打打的声音却固定住了,在大门外徘徊不去,惹得监中一干闲人忍不住去看热闹o
然后便见数十百姓宿老,簇拥着一把悬挂绸缎的俗气伞盖,正堵在太学门外o两旁都是喜气洋洋的吹打手,极卖力气的吹唢呐打锣鼓,把这清幽读书之地搞得跟乡下那些抬神游街庙会似的o
门口差役拦住了这伙人询问,然后就听带头的老者高声道:“我等听说范主簿离任,现人在国子监,特来送万民伞!”
里面围观的监生人群登时轰动了,当了几天主簿,居然混到一把万民伞!这东西对于进士出身的知县知府们来说,不见得是特别大惊小怪的东西,但监生很难出任正堂主官,没听说过能收到万民伞的,而且还送到了国子监!
又听那带头老者说:“不知范主簿人在哪里?可否请出来相见?亦或让我等进去当面感谢?”
于是把门差役就尴尬了,范弘道好像被关押在绳愆厅牢房里,怎么可能叫出来?也不可能让这帮送万民伞的人去绳愆厅牢房啊,那成什么样子?
旁边有人出了主意:“你去禀报祭酒大人,让李祭酒定夺!”把门差役让百姓门外等着,正要进去禀报,但又有在后面喊他:“那门子慢着!咱有话问你!”
于是这把门差役只好又回过头来,又看到个人挤过来o再细看此人面白无须,带着三山帽,又加上嗓音尖细,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是一名太监o只好放低了身段询问:“公公不知有何见教?”
那太监亮了亮腰牌说:“咱奉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公公之令,特来找监生范弘道问罪!”
问罪?众人震惊不已,莫非这范弘道还得罪了司礼监?
要知道,那司礼监在宫里地位相当于内阁,司礼监太监号称内相!要是触怒了权势滔天的司礼监,对范弘道如今的处境而言,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必定要死了!
又听那太监冷冷的说:“陈公赏识人才,上月请范弘道去内书房做教习,先前还给他发放过进宫腰牌,约定了今日开讲,为何不见他的踪迹?”
众人下意识的还以为听错了,去内书房当教习?范弘道居然还有这样的际遇?这是走了什么运数,祖坟冒了多少青烟才能有的差事?如果未来的司礼监太监都是自己学生,有这种人脉不当官也无所谓了!
“你这门子愣着作甚?叫范弘道出来领罪!如果没有合理解释,陈公绝不轻饶!”那太监脸色很不好看,气势汹汹的呵斥道o
在场每一个监生都能说出理由,那范同学昨天被关进了绳愆厅牢房,今天当然出不来,更没法去内书房去讲课o但先前谁又能想到,范弘道会惊动司礼监?
大家可以想象到,祭酒大人摔桌子砸碗的场面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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