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被称作九先生的天机星取出一张羊皮图,铺展桌面。
于是重阳,月三人,莫相期围上前。
原来羊皮所绘是中州帝王盟河山图。连同外围十三座固若金汤的王城在内,一直到脚下居心帝王都三城关,几乎详尽全貌,只有最后重关十五月色留余空白。
对此,昔年十子同袍的三人并未觉得奇怪。
因为他们清楚帝王盟最后重关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即使是化劫境尊者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瞒过天上地下那四双眼睛混闯而入。
苍龙盘天。
穷奇伏地。
无关乎乔装易容渗入手段。这两尊不弱于天东雷泽的镇山神兽自帝王都建成日起盘伏,五百年里从未睁开过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九星天机右手食指指着羊皮图空白处说道:“第四重关……”
月三人打断道:“能绘出九成九的帝王盟河山样貌本就不易。何况第四重关素来是帝王盟雷池重地,就算鼎盛时期的天机阁也难说万无一失,九先生不必自谦。”
被尊称九先生的天机星笑而无语,只是低头看图。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四人视线里,羊皮图空白处凭空出现一笔浓墨的线条,然后第二笔,第三笔……仿佛房间里存在一位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正自提笔绘图。
那些线条组合,瞧着像座山顶。
再接着,山顶的前方出现一座府邸。
前后左右,南北西东。
一条条街巷,一座座楼阁。
四人视线随着墨色线条移动,犹如置身帝王都十五月关,身临其境穿行其中。
月三人有些诧异:“这?”
九先生说道:“平常时候,自然无人能闯十五月关。但今夜不同,帝无泪宴请十三风楼群雄洗尘赴宴就是机会。”
重阳不冷不热说道:“天东八百宗,还真是无孔不入。”
九先生笑道:“全切当是赞美之词。”
莫相期想起曾于天机阁读过的一部有关记载天下神兵宝器的孤本:“是月光宝匣?”
天机星抬眼看了看莫相期:“莫姑娘竟也知道月光宝匣?”
莫相期点头。
书中记载,天东八百宗有样古老宝器名唤月光宝匣。说是宝器,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木质墨色长匣,里面藏有两卷五尺羊皮,出处不详。
当年天东圣主陈青得此物时曾有言留于座下弟子,说匣中孕育的羊皮世所罕有。执笔者只需映坐月色之下,对其中一卷羊皮书写也好绘画也罢,那么无论相隔千里还是万里,笔下内容都会在另一卷羊皮图上浮现。
有点类似于易字门道的神通两心通古法,玄之又玄不可言。
月三人问道:“敢问此刻端坐月色执笔绘图的那位是……”
九星天机说道:“君家的一个孩子,名叫君心似。说起来也算是诸位晚辈。”
话语刚落。
羊皮图出现了一轮缺口明显的圆月,悬挂整座帝王盟夜空。
重阳三人面面相觑。
九星天机无奈叹笑。
果然只是个孩子。
……
第五世家坐镇的卷帘风楼里,锦衣俊俏,模样瞧着和君泽玉有几分相似的十二岁少年搁下手中笔,兴高采烈地起身绕过书案,抓起桌上梨子便啃了起来。
有人推门而入。
是发间别着桃花的木郎邪君。
名叫君心似的少年心底大惊,猛然站起,双手背后藏着甜梨。老老实实,动也不动。
木郎邪君径直走到书案,瞧了瞧绘画还算工整严正的羊皮图,又看了看那轮招眼的圆月。
容貌妖异的木郎邪君转头看了少年一眼:“画个被啃过的梨子作甚?”
只愿君心似我心的少年抹嘴笑道:“才不是梨子!那是月亮咧。”
木郎邪君扶额:“你倒是说说,你明王族叔有没有被囚在十五月色里?”
少年可劲摇头:“九师爷说了,明王族书情况不明,不宜施展君心似我心的两心通古法。”
木郎邪君无言以对:“带你冒险走了趟十五月色,合着就画了个梨子?还是被狗啃过的?”
少年争辩说道:“都说是月亮了……”
……
房间里。
月三人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很可能被关在最后一重城关十五月色中。甚至,就在御天府邸也说不准。”
重阳摇头:“不会。”
月三人问道:“为何不会?”
重阳说道:“因为这里是禁地。”
月三人说道:“禁止任何人出入之地?”
莫相期说道:“那家伙虽然修为所剩无几,但至少头脑灵活,勉强算是位危险人物。这种危险的人留在身边,就算是帝无泪恐怕也不好入眠。”
重阳又道:“这些日子,我打听到些许消息。”
包括天机星在内的三人,齐齐看着黑袍掩盖下的那张面容。
重阳说道:“听闻很多年前沈天心出生的时候,身为家主又为枯刑将的沈厉曾做过几件事。比如空枯狱,宴四方,祭神明,还有后来的孺子牛。”
月三人蹙眉:“这些琐事……”
重阳打断说道:“并非琐事。”
九星天机说道:“这恰恰说明,沈厉其实很疼爱他的天心算宝贝女儿。”
重阳附和说道:“毫无疑问,他是位慈父。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位慈父,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身陷囹圄不知生死而云淡风轻无动于衷。”
月三人问道:“你想说什么?”
九星天机不由对重阳露出赞赏:“沈天心极有可能就被软禁在枯王城,由沈家人禁足。这是帝无泪用来安抚沈厉的手段。”
重阳接着说道:“退一步说,帝无泪的目的是得到河图洛书与生死簿。君泽玉以及沈天心被拘押在何处,已无关紧要。”
月三人和莫相期沉默许久。
一番思量之后再无异议。
只听九星天机沉吟道:“至于莫阁主……”
天机星指着十三风楼里的公输风楼陷入沉思,而重阳的手指却同时落在十五月色城关图里的那座山上。
……
三月初三。
中州地界开始依稀飞雪,零碎而杂乱无章的雪花仿佛无数精灵忽如一夜随风而至,飘落在屋顶树梢地面与井口。
或许对千百万普通百姓而言,三月飞雪本是一件寻常事,就像芽儿嫩绿那样寻常。然而同样的风雪与寒天落在修行者尤其是八方四海聚拢中州应邀天下会的那些大人物眼中,此时此刻,却是别有忧愁暗生。
因为从今而后它不再代表祥瑞,它只会变成祸乱和离别的象征。
它不再来自天穹,它来自天西。
天西飞雪,战事惨烈……帝王盟纵然局深,洛长风毅然坚信身处其中必有破解之法,而且很简单,打破而已。因为拳头的道理总比嘴巴实用很多,这则至理经过无数实践,站得住脚。
可天西路远鞭长莫及,战况更是瞬息万变。
如何不忧?
……
书院众人各居其位。
以洛长风为首,身后是李星云和离落,接着再是应天等书院道师执事,无一缺席依序而坐。
坐在山巅。
山名帝皇陵,位于御天府邸之后。是的,这座素来只存在于传闻中充满着神秘面纱的帝王盟禁地陵墓,正是此次天下会召开之地。
没有任何人数限制,群雄皆在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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