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个孩子?
我人有些发晕,还迷迷糊糊的想着——什么孩子?召烈皇后的孩子,不应该是当初的皇长子,也就是太上皇在传位诏书中所写的“皇长子元辰”吗?
都要传位给他了,怎么可能没有生下来呢?
不过,既然生下来了,人呢?
……
我模模糊糊的,听见钱嬷嬷哽咽的说道:“那么大的火,救火的都伤了那么多人,皇后虽然没被烧死,却是给活生生的熏死的,孩子生没生下来,你说呢?”
我一听她的话,顿时心里一惊,掌心里冷汗涔涔。
很早就知道召烈皇后,也从裴元灏和杨云晖口中听说的她的事,也能从皇太后的口气里感觉到她的一些性格,这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却最终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里,这些我都听说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是被活生生的熏死,而且——她居然是怀着孩子的时候被熏死的!
这,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既然如此,皇——太上皇的诏书里,怎么会说要传位给皇长子,而且——元辰这个名字,分明是当初他和召烈皇后一起想的,就是为了皇长子取的名字啊!”
“我也听说那道诏书了。可是,皇后的尸体是我亲眼看见的,也是我亲眼看见她入殓。母亲都这样惨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活得了吗?”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个孩子没生下来,胎死腹中了。”
我听到这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也想不到,孩子竟然没有生下来,就这样胎死腹中了,可既然孩子没有生下来,皇上为什么要下那道诏书,传位给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皇长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嬷嬷说到这里,眼睛更红了,慢慢道:“当初那场大火,现在还在我的梦里,死都忘不掉。”
“谁能忘得掉?”
吴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红的:“皇后的心性为人,真的能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两个人沉默着相对了一会儿,擦了擦眼睛,钱嬷嬷倒像是想起什么来,看着她说道:“说到心性为人,你有没有觉得,有个人跟皇后很像。”
“你也发现了?”
吴嬷嬷抬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这个丫头,真的难得。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她好像就是召烈皇后回魂了。”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每次看到她,都好像看到当初的皇后一样,”钱嬷嬷说着,又轻笑了一下:“不过,她跟皇后还不一样,她倔强得多。当初皇后那样,也懂得跟太上皇服软,可这个丫头——是把软刀子啊。”
“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丢不下她。”
钱嬷嬷看了她一眼,像是笑了一下,眼中也有些淡淡的回忆的哀伤:“她跟皇后,还是一样的人,就算恨也让人忘不掉。否则——这么多年了,太后也不会还记挂着当初的姐妹情。”
姐妹?我听得越发疑惑了——太后几次提到召烈皇后,眼中都是恨意,语气中也是不能释怀的恨意,怎么他们过去还是好姐妹吗?
如果是的话,人已经死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恨意?
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
。
明明知道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就算挖掘出了真相也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可人一病,脑子反倒歇不下来,整整一夜我都想着——想着惨死的召烈皇后,想着郁愤难平的皇太后,想着那个胎死腹中的“皇长子元辰”。
这宫里,到底有多少伤心的事,伤心的人?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自己发烧得更厉害了,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样,软绵绵的像个破麻袋躺在床上,水秀吓哭了,趴在床沿上,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我恹恹的一笑:“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可是你——”
“养一养,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知道,这是流产加上后来的一些煎熬,留下的病,需要养,只是冷宫也的确不是一个养病的地方,钱嬷嬷当然不会为难克扣我什么,可冷宫到底是冷宫,缺这少那是常事,太医也不可能再进来。
这种情况下,我的身子一天一天的拖着,缠绵病榻,不是咳血就是寒症,竟没有一天好好的,水秀不懂,还每天火急火燎的给我熬药,可从吴嬷嬷红红的眼睛里,我也看出来了,自己这是下世的光景。
不过这个时候,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不甘心,我二十多岁了,女孩子最好的年华早已经过去,苦吃过,福也享过,爱过恨过,唯一的遗憾——我抬起头看着外面高耸的灰突突的墙——大概就是到死,都飞不出这个牢笼吧?
水秀手里捧着食盒从外面进来,一看见我攀着门口站着,立刻跑过来:“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呢?外面有风啊!”
“没事,老是躺着感觉病重。”我笑了笑:“起来走走,或许好一点。”
“那我给你加件衣服。”
说着,她匆匆地进屋放好食盒,然后拿了一件长衣给我披上,扶着我慢慢的走到园子里坐下,我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也不好说出来让她担心,只能暗暗的喘着。
扶我坐下之后,她又跑回屋子,把刚刚拿回来的食盒端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好几种精致的点心,我一看,立刻问道:“哪来的?”
“小福子偷偷给我的。哈哈。”
水秀笑得眼睛都弯了,送到我面前:“姑娘,你快吃,刚刚喝了药,吃这个能冲淡药的苦味。”
她一直催促我吃东西,可我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了。
于是笑道:“现在你都在冷宫了,小福子还对你这么好,真难得。”
“那当然,我和他是同乡,小时候他被人欺负,都是我帮他的。”水秀笑眯眯的说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吧,别看他现在叫小福子,其实他以前的名字可土了,叫狗剩呢。”
我笑了起来。
“不过,小福子这个名字也真好,他真有福气,这次皇上南下,还要带着他呢。”
南下……
这两个字一下子扎进了我的心里,我的笑容顿时也僵了一下:“皇上,要南下了吗?”
“嗯,听说船早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最近几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动身。”
就在最近了吗?
我恍恍惚惚的抬头看着头顶那片天——就在最近,他就要南下了。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趁着这次南下……可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一场空啊!
想到这里,胸口憋闷的感觉更重了,水秀发现我的脸色有点不对,急忙大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喉咙里阵阵恶心的感觉翻涌着,吴嬷嬷和钱嬷嬷听见了也跑过来,一看见我的样子立刻道:“怎么了?”
“不知道,我刚刚只是跟姑娘聊天。”
“你们说什么了?”
“……”我怕水秀又要挨骂,抬起手摆了摆,吴嬷嬷看了我们一眼,急忙和钱嬷嬷一起扶着我进屋躺下,这一颠簸我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将之前喝的药都吐了出来。
药水里,还有一丝丝黑红的血丝。
一看到这里,吴嬷嬷和钱嬷嬷都呆了,水秀还不明就里,直掏出手帕给我擦嘴,吴嬷嬷急忙道:“水秀,赶快扫了,快一点!”
“哦,哦!”
水秀听了,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拿扫帚,钱嬷嬷看着地上的药,眼睛有些发红,吴嬷嬷慢慢的坐下来:“姑娘,你——你是不是觉得,没什么盼头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人生病吃药,是要自己想着好,如果自己都不想好起来,别说吃药了,大罗金仙也帮不了你的。”她轻轻的说道:“你还年轻,活着才有盼头啊!”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钱嬷嬷,还有匆匆忙忙进来扫地的水秀,突然说不出话来,只笑。
。
接下来的时间,不过是在熬日子,药煎来我也照时吃,身体时好时坏,因为倒春寒,低烧一直没停过,每天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连水秀也看出来不对。
服侍我喝药的时候,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我想了想,故意道:“今天的药,怎么这么苦?”
“啊?苦吗?”
“难喝。有什么甜的东西过口没有?”
“有!有!”难得我说想要吃什么东西,水秀忙不迭的起身去找,刚刚拿出食盒,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在说什么小偷,又什么不要脸一类的话,声音越来越近,我吃力的撑起身子,就看到一群人从外面涌了进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小福子,被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揪着,而陆淑仪他们几个也跟了进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皱了一下眉头:“你们来干什么?”
他们还没说话,陆淑仪一眼就看到水秀手里的食盒,使了个颜色,她身边的小宫女小婵立刻抢过来打开一看,叫了起来:“贼赃在这儿呢!”
我一听,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水秀也白了脸,就听见陆淑仪冷笑道:“我说呢,小福子一个小太监,去御膳房偷糕点来干什么,合着这背后有‘高人’哪。”
御膳房的东西管得不算太严,平时小宫女小太监进去偷拿点糕点吃,姑姑骂两句也就是了,少有这样大闹的,我看着小福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也明白过来,淡淡的抬起头:“不知淑仪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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