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尔迪说得一句比一句更急切,完全不像当初,也不像平日里她表现出的那样,莽撞而天真的样子。
倒是过去,总是莽撞的韩子桐,这一回安静得很。
葛尔迪忍不住了,大声道:“皇后娘娘,你既然是皇后,不就因为为皇上分忧吗?若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怎么配做他的皇后!?”
这句话,说得不仅重,简直就带着怨气了。
我的眼睛瞎了,但心却没瞎,我早就知道葛尔迪出现在皇宫中的目的,她的名字叫“凤凰”,也就是冲着这个凤位来的,可惜,皇后的位置最终被韩子桐登上,只怕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为这件事而恼火,却不能表现出来。
但这个时候,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韩子桐仍旧平静,过了许久,才说道:“葛尔迪,我问你,下令移驾天津的人是谁?”
“……”
葛尔迪一愣,说不出话来。
韩子桐说道:“是皇上下的旨意。”
葛尔迪立刻就说道:“但皇上也是被她迷惑的!”
韩子桐又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皇上,真的是被她——迷惑的吗?”
“……”
“若你这样认为,会更好受一些,也不妨这样认为。”
“……”
葛尔迪原本是想牵着她一起过来,可以壮声势,却没想到韩子桐“临阵倒戈”了,顿时弄得她打大丢颜面不说,更是连她自己都被问倒了。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说道:“难道皇后,你就坐视不理吗?”
“……”
韩子桐慢慢说道:“若这真的是皇上所想,我只会达成他所愿。”
“……”
“爱一个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
葛尔迪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咬了咬牙,狠狠的一跺脚,转身走了。
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来,又怒气冲冲的走,倒是干净利落,我坐在卧榻上,听着韩子桐轻叹了一口气,便轻声说道:“皇后娘娘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她转过来对着我:“你又想对我说什么?”
“……”
“颜轻盈,你别再算计人了。”
“……”
“你这一生算计了这么多人,难道不累吗?”
不知为什么,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女人,我的确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是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而是当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的确要看得更清楚,甚至更透彻许多,而她们的所作所为在我的眼里,的确就不怎么高明了。
可是,被她这么一说,我却一下子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被拉了下来。
一时间,“摔”得有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轻笑了一声:“你不说,我都不觉得。”
“……”
“其实,是有点累。”
她说道:“那你为何,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在算计别人?”
“……”
我沉默着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的出身,但裴元修,还有很多人其实都知道的,我在小时候被送进了红颜楼,那是地方里面住着的,全都是些美丽的女孩子。”
“……”
“但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乞巧,不是为了玩乐,更没有什么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时光。”
“……”
“我们在一起,是为了让对方死,让自己活。”
我听见她猛地抽了一口冷气。
但我脸上的表情更平静了一些:“你知道我花了一些什么样的手段,活下来的吗?”
“……”
这个时候,她不是没有说话,大概已经是不敢说话了。
因为,我都能感觉到她惊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像是想要听,又不敢听。
我微笑着说道:“我偷过,抢过,挑拨离间过,趁火打劫过,到最后一天,只剩下我和一个女孩子,我们两也只剩下半个馒头。”
“……”
“我们两的手上都各有十几二十条性命,我精,她也精,别的法子,在两个人相对的时候,都已经不能用了。”
“……”
“所以我和她,用赌的。”
“……”
“谁赢了,谁就吃下那半个馒头,谁输了,谁就一头撞死。”
“……”
“其实可以不必撞死,但是撞死是最好的,因为饿死太痛苦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瑟瑟的道:“那——结果呢……?”
我平静的看着她:“难道你以为你见到的人是鬼?”
她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淡淡的一笑,说道:“你让我不要算计人?怎么可能?”
“……”
“我这样的人,算计已经成了天性。”
“……”
“当然,有一个人——我在他的面前就不用算计,该哭就哭,该闹就闹,当年没有过的情绪,我都在他身上找回来了。”
“……”
“在他面前,我才觉得,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
“可是,他居然死了。”
“……”
“被人下毒,用最惨烈的法子死了,而且,还没有死在我的面前。”
“……”
“我只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他——走了的消息而已。”
“……”
“就好像他这一生,与我无关;我的一生,也与他无关一样。”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一口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一字一字的说道:“你说,我该不该算计?”
“……”
“你说,我该不该恨?”
韩子桐的鼻息浓重,不知道她是快要哭出来了还是如何,她指着我说道:“你果然恨他,你要报复他。”
我长吸了一口气,将刚刚涌上心头的酸楚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甚至连已经滚烫,大概挣得发红的眼睛都硬生生的闭上,把那泪水强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平静如初,淡淡的说道:“你刚刚对葛尔迪的话,正是我要说的。”
“……”
“下令的人是他,不是我。”
“……”
“若你们要劝,应该是去劝他;若你们要杀,倒是尽可以来杀我。”
“……”
韩子桐看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早春的风从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仍旧还带着一点凉意,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颜轻盈,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就是个疯子。”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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