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范怿虽然心中难过,不过知道其实赛神医并没有错,如果明明诊断出来了却不告诉病人或者家属,恐怕那对郎中来说反倒是最大的欺瞒,所以,仍强自打起精神,“赛神医,我还要敬你一杯呢,好不容易请到了你,怎么也要留你在此多住几天!”
赛神医看范怿神情大有缓和,自己也就打起精神来,举起酒杯和范怿干了。作为行医多年的郎中,人生的生离死别他又见了多少?人生无常,得意之时且须尽欢好了,所以他一向能够自得其乐,常常不以外事挂怀,自有一番为医者的洒脱和寡淡。
“赛神医,我听人说你还善于看相?”周伯通一向消息灵通,不过像赛神医这样的名医善相,府县闻名,恐怕消息不灵通的人都会略有耳闻,更何况周伯通呢。
“这个不好说,”赛神医如今上了几岁年纪,为人却越发的谨慎了,“江湖相士无非是混口饭吃而已,我以前虽略有涉及,不过现在已经全心于医道,于相术却生疏了。”
“那说到底还是会相的嘛。”范明叔到底年轻,自己原本也是热心肠地去迎接赛神医,谁知道他刚来不久就把自己的奶奶诊断为命不久长,虽然在叔父的压制下不敢再多说话,心中到底觉得憋屈,此时竟有要让赛神医好看的想法,于是就给自己和赛神医杯中都倒满了酒,“赛神医,我是这里唯一的晚辈,我敬您一杯!”
赛神医见有酒敬来,哪有不喝的道理,当即就举杯喝了。范明叔又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满上,又举杯说道:“赛神医,我叔父经常和我说起您的大名,我真是敬仰已久,我再敬您一杯,希望今后能够得到赛神医的指教!”
“你想要学医?”赛神医已经五杯酒下肚,目光不由有些迷离,看着对面的范明叔已经是双影了,“好孩子,有出息,人们不是经常说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相者辅佐明主,报效国家,能够为天下百姓谋生计;良医治病救人,能够解除身体病痛,这都是功德无量的事啊!”
“那相士不是更厉害,能够断言人的吉凶祸福?”范明叔的酒量极大,况且他到现在也不过喝了两三杯,更何况他人年轻,又是陪着叔父久在酒筵之上厮混的,两三杯酒对他来说根本没起什么作用,所以他头脑清醒得很,今天实在是有心要激一激赛神医,不过当着叔父的面他也不敢太过分,只是尽拣着赛神医不想做的事去逗引他做。“赛神医又被人称作赛麻衣,我早听人说赛麻衣相人,十个倒有九个准。您倒给我看看,看我的命运如何?”
“不可说,不可说。”赛神医虽然酒喝得不少,倒还是有些下意识地说道:“年轻的时候学了看相一术,那时候要强好胜,凭着年轻气盛倒给人看了不少,不过如今年龄大了,我却越来越不敢看了!真的是越看越是心惊,一句话说出去让人妻离子散也是有的,我那不是造孽不浅吗?不敢说啊,不能说!”
范明叔看赛神医一再推脱,自己一时倒不好再催促下去,看周伯通在旁边正听得入神,于是就示意周伯通道:“周叔父,赛神医好不容易来到我们宁海,您老人家倒是表示表示啊。”
周伯通一愣,他模糊记得自己已经敬过赛神医酒了,不过酒桌之上,再多的敬酒都不为过,更何况一经范明叔提醒,他不能不给这主家小侄一个面子,于是就又端了一杯酒说道:“赛神医,别干吃菜,既然已经来到我们宁海,就多住些日子,哪天有空了还请到我家里坐一坐。”
“多谢周员外!”赛神医明显已不胜酒力,无奈酒敬过来却不得不喝,当下又喝了一杯,眼神更加迷离起来,不过赛神医一向为人谨慎,酒后也并不失礼,只是又低头专心地吃菜,想要把这酒劲儿压下去。
范明叔估摸着赛神医已经醉了有七八成,就又笑着说道,“赛神医,您喝过酒之后相面可还准?
赛神医听得范明叔和他说话,不由非常妩媚地一笑:“孩子,叔和你说句实话,那相面靠的不是眼睛。”
“不靠眼睛靠什么?”这回轮到范明叔吃惊了。
“靠的是这儿!”赛神医往自己头上指一指,“人醉了,眼睛可以醉,头脑可以醉,但是这儿却不会醉!”
这下不光范明叔好奇心大起,连范怿、马从义、周伯通都好奇起来:“为什么?”
“心神清明,至死至明。”赛神医嘿嘿一笑,“一旦不明,人已不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范明叔莫明其妙,“又是行,又是明的。”
“平时叫你好好读书,你又不读,如今看看,是不是听不懂了?”范怿责怪地看了侄子一眼,站起身来,唤了个家人给他打了灯笼向后院去了。客厅之内一时只剩下了赛神医、周伯通、范明叔和马从义四个人。
“赛叔父,不如您给我看看我的命运可好?”一转眼,范明叔已经有些被赛神医折服,马上改口叫叔父了。
“你小子的命运好得很!”谁知道赛神医对范明叔也突然变得亲近异常,“两家一个娃,寿活八十八!我看了这么久的面相,还没见过你这么有福气的人呢!”一番话说的范明叔倒不好意思起来,两个家一个娃,父亲母亲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现在在叔父这边自己可不也是如同亲生孩子一般?这“两家一个娃”说得倒极准,“寿活八十八”嘛现在却不知道,不过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会高兴的不是吗?
“赛神医真会看相吗?”周伯通看着赛神医,圆睁了怪眼看着。
“真的会看。”范明叔心中高兴,不由就为赛神医大张旗鼓地张扬。
“嗯,那我也不看,不看。”没想到周伯通却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我的相我知道!”说完兀自仰头靠在椅子背上,舒服地闭上眼睛,“不知道挺好,知道了未必就好。”
“佩服!”赛神医对周伯通竖起大拇指,“第一次见到如此通达之人!我赛觉远佩服!”
“赛神医,能否给我一相?”马从义一向为人稳重诚笃,不过喝过酒之后却往往会出人意表。
“马兄、兄弟,你的面相也不错,”赛神医轻轻笑着:“人中矫龙世可夸,幸承祖业散枝丫。中年富贵人前傲,奈何寿只四十八!”
“寿只四十八?”前面的话虽然都是吉言,倒也完全说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马从义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酒几乎全被吓醒了:寿只四十八,我今年就已经四十五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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