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如何?”邱处机继续问道。
“我……”杜大成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不过此刻他心中的恼羞之情却难以掩饰,双拳更是紧握,好像要把谁打一顿才算痛快。
邱处机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对他说道,“走,我们且到外面去走上一走。”
“现在?”杜大成看看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不由问道。
“怎么,你害怕了?”邱处机扬起脸来问道。
“哼,我有什么可怕的?”杜大成也把脸一扬,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
邱处机随后也跟了出来,外面夜色正浓,山风却更猛烈了些,人刚一从斋堂出来不免会浑身一寒,陡地就精神了许多。不过天空的星星看起来却温暖至极,它们此刻不断闪烁,伴随着弯弯的月亮,显得夜空更为明净、深远。
邱处机背起手来慢慢在前面走着,杜大成就跟着走在后面,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邱处机偶尔会停下来,仰起头来看着天空的星辰,轻轻地喝上一声彩。
杜大成跟在后面,心中却不由嘀咕:“这样的星空,我不知道看过了有多少次,却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虽然是这样想着,可是看邱处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的他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抬起头来仔细看着星空。
这一望不要紧,目光突然从一团漆黑之中看到无比巨大的天幕之上星光点点,看上去浩瀚无边,向远处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一时不由只觉得天地浩渺,这莫大、静谧的空间,竟然有着难以诉说的博大、深沉之美。
一刹那,杜大成几乎屏住了呼吸,仿佛被那厚重的深蓝丝绒吸引住了。沉静着,慢慢地,他张开双臂,好像与这天地浑然一体。
呼吸,随着天地之间如此沉静的声音。
深远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邱处机只是缓步前行,却不管杜大成此时如何,风吹得他的衣襟呼呼直响,他却并没有觉得多少寒意。
当人囿于一个狭小的角落之时,就会觉得落到自己身上的事情实在是无比重大,重大到几乎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要想让这种无法承受的感觉消逝,一个是等待时间的消磨,另一个则是让个人胸怀变得博大。胸怀若大了,自己的一些小事或许就会小得不堪一提。邱处机向前缓缓走着,这样想,杜大成并不是一个蠢笨的孩子,让他自己慢慢去体会,或许比自己对他劝解太多反倒更有益。
自己要做的,只是给他时间,给他空间。
天地,就是这至为博大的空间,当你能够自在地同天地沟通,所获得的力量是无穷尽的,更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
只是,这一刻,这应该静极的一刻,心思沉静,或许才能够听到那个声音。
杜大成静静地站在那里,天空之中繁星闪烁,此刻好像离得他很近。
我是谁?人如果像繁星,我又应该是怎样的一颗?
我应该很亮,应该是最闪亮的那一颗吧,悬在正当天空的,每个人一抬头就能够看到。
我一定能够做到。
每颗星星看起来都是孤单地发着自己的光,但是其实那光就是它们在交流吧,在说着别人无法听懂的语言。
如果父亲在,他会对我说些什么?
想到这个,杜大成好像看到之前拉着自己的手悠闲地在山路中散步的父亲,他是孔武有力的,却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最温柔的呵护。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他是土匪,不是么?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才最重要。”突然,杜大成感觉到这才是父亲最想要对自己说的。“我已经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当然你也已经不能,但是孩子,我却会尽我的力量送你走得更高,更远。”
超越我,超越你自己。
如果幽光是星星的语言,或许这种沉默就是父亲此刻的语言,自己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如同父亲就在眼前。
瞬间,眼泪就静静地流了下来,无法抑制,也不想去抑制,只是让它尽情地流着,好像那就是此刻自己最想说的话。
人生于天地之间,最需要的自然是堂堂正正地去做一番事业,又何必纠结于过往,纠结于自己的父辈如何?
这又是谁在说?或许,只是从自己心里缓缓升起来的回答。
星光依然闪耀。
天地之博大,容纳着此刻深切的痛苦,无声的悔悟,和对未来无尽的期许。
不知道时间过了有多久,邱处机才从远处背了手缓缓走了回来,走到杜大成身旁,却也不招呼他随自己回去,只是慢慢地走过去。
杜大成轻轻擦去腮边已经被风吹干了的泪痕,转身随在师叔身后也向回走去。师叔没有说话,他一时也没有说话。
一直走到能看到斋堂暖暖的灯光之时,两个人好像才从一番神游之中回到了人间。
“父亲是做什么的,还重要吗?”终于,邱处机缓缓地问道。
“不重要。”杜大成轻轻地回答,“他从此只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符号,告诉我从哪里来,却不应该决定我到哪里去。”说到这里,他又缓缓抬起头来,看到的倒好像是父亲此刻也是极其欣慰的微笑。
“嗯,不错。”邱处机说道,“父母赋予我们生命,这却是至为重要的。”
两个人至此也并不再多说,邱处机去斋堂之内把灯火熄了,就和杜大成分别回了自己的庵堂,好像今天只是和往常极为相同的一天一样。
但是杜大成知道今天非比寻常,更重要的当然是自己心中的变化,好像自己现在才重新认识了自己,内心有一种别样的激荡,有着重生了一般的喜悦。
当他躺在自己庵堂的硬板床上,耳边听着熟悉的虫鸣之声,还有隔壁房间师兄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平常那鼾声大了是会让他烦躁的,有时候他甚至会起身去看看哪位师兄能够发出如此洪大的声音,然后轻轻地把他的头扳一下,或者拿个草叶拨拉一下,直到他的鼾声小了为止。师兄们后来都知道他干这事,却不大和他计较。
此刻,这如同往日一般熟悉的气息仍然包围着他,杜大成却觉得自己和平常不大一样了。他静静地躺着,眼睛却只是留恋着看向窗外稀微的星光,和已经斜向天边的月亮。
温暖而清醒。
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杜大成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缓慢然而坚定地说。
我要去的一定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我会成为一个更强大的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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