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虬结的华桂树老枝,万年的表皮枯枯皱皱,残留着沧海桑田的气息。皓月静悬枝间,银光洒遍万里。
又是华桂花开之际,白中点黄的花瓣,乘着月光,将清幽洒遍全城。
这是虞城主城城中央的一座府邸。地阔百丈,进深五十丈,四进院落。高近三丈的院墙,南门上巨石镌刻着:虞公府。
那株万年之寿的华桂树,坐落于三进西侧的一座院落。枝蔓的树冠,遮盖了小半个院子,正掩映着一座两层木制阁楼。
月光和着桂花清幽之气,穿过阁楼二层一扇精致窗棂,洒满这间淡雅的闺房。一位白裙少女,未施粉黛,静静坐在窗棂前。
夜色一样深沉的黑发披到腰际,一枚玉质月牙发卡扎起一束,使得黑缎一样柔顺的长发更有层次感。
少女望着微风中的圆月,秋水一样的眼神不时泛过涟漪,却始终蛾眉微蹙。袭地长裙托在身后,看上去竟带着一丝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咳嗽声,接着是“咚咚”两声敲门响,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
“姬儿,睡下了吗?”
少女回神,应承了一声,木门便缓缓拉开。
一位发髻玉簪,锦衣长袍,身材魁伟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承袭虞公封号,这数万人口的虞城城主,虞无遗。窗棂前的少女,是他的独女,虞姬。
自万族并立以来,这虞城也已传袭万年,历经数百世。无论娶媳还是入赘,竟然数百世代代嫡传。可是眼下,这一传统就要被打破了。
这一次,虞姬要远嫁他族。
但是,虞无遗却并无遗憾。因为虞姬要嫁的,是统驭百城的项王长子,项天鸣,也是未来的项王王位继承者。
项王王国所辖境内,像虞城一样的族城有百座,人口总计数千万。上万年的争斗中,无数族城被吞并湮灭,虞城虽有幸延续了自家祖脉,但如今在王国中,只是一座无足轻重的小城而已。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外孙将成为这千万百姓之主,虞无遗内心不无快意。
虞城虞公爵位,可以从族人中选拔优秀后辈承袭,但成为项王亲家,整个王国境内也不过两族而已。
妻子很早离世,虞无遗一人抚养女儿长大。虞姬脱落地丽质乖巧,优雅不凡,一直是他的骄傲。自王国太子的婚约聘书到来,王国下百族的无数父亲们,更是羡慕不已,甚至心生妒意。
但是眼下,临近大婚之日不足一月,婚礼筹备已近尾声,虞姬却一直面色沉凝。虽然当着自己的面,虞姬一直保持笑容,但眉宇间的忧愁岂能轻易掩盖。独处时,这位十八岁少女的忧容,更是清晰地映在周围人的眼里。
虞无遗只当是女儿未曾离家,这次一去不知何时还,难免心生惆怅,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想着法儿尽量让她开心一点。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虞无遗想到家族的秋猎山庄,此时景色正怡人,气候也舒爽,便想着让女儿过去散散心。定下心意,就来找女儿商量。
说明来意后,虞姬略一思忖,看到父亲殷切的眼神,便点头答应了。
虞无遗甚是欣慰,出门安排第二日出行事宜。不再话下。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景。
日上三竿,大队人马在南门内院集结完毕。虞无遗因为有公务处理,便派出虞公府总管跟随,自己后二日便到。
这位皓首银须的老总管,已在虞公府服侍三代主人,自身修为在整个虞城,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相伴,虞无遗并无担心。
由虞公府去到秋猎山庄,需行经两百余里。虽然一路驰道,地形平稳,但虞无遗还是遣出陆行最为稳当的长脚七。
这长脚七,原是一种毛虫,但体型硕大,直追厚皮犀,四对腹足如小象腿般,四对肉柱,长近两尺,且身上长绒毛共有七彩,故被唤作长脚七。
虽然体型庞大,但长脚七奔跑起来,重心低,底盘稳,即使全速,达到一个时辰百里,身后车上之人也不会感到颠簸。
虞姬看起来心情轻松不少,冲着扭头痴痴看着自己的长脚七嫣然一笑。
长脚七圆硕大眼瞳孔一张,扁扁的鼻子竟然闪过一丝红晕。慌忙扭过脸去,等候驾车人发号施令。
虞无遗对老管家虞忠叮嘱一番,又与虞姬一番话别,便命人启程。一行人驶出府门,穿过主城街道,从南城门驶上驰道,一路南行而去。
正是苍翠未褪,层黄渐染的时节,进入郊外后,眼前的世界就是一幅色彩绚丽纯粹的画卷。
湛蓝天,翠白云,大地上铺满成片的苍绿、暖黄、赤红,奔行在这样的天地间,长脚七都眯缝上了眼,尽心感受风吹过绒毛的舒爽。
虞忠见小姐也面露喜色,便让队伍行进缓慢下来,一个时辰,不过走了四十来里。
在一处农庄休息些许后,一行人重上驰道,继续在画卷中款款而行。
又行了三个时辰,夜色已经全然占据了天地。一轮皓月,银盘一样悬在东天,看上去无比硕大。天地间诸多色彩,又都披上了一层银光。
距离山庄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虽然已是晚上,但夜色怡人,虞忠依然让队伍缓缓前行。
行至一片开阔地,队伍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看月亮!”
众人抬眼望去,全都镇住!
原本通体银亮的圆月,此刻居然暗流涌动,暗红色浪涛一样的粗壮条纹,在月亮身上不断翻滚。考虑到月亮距这片大地的距离,可以想见,此刻在月亮上翻涌的,会是怎样的赤红与汹涌。
此外,无数道暗红色的粗壮条纹,像火焰一样不断喷向四周的夜空,看上去,仿佛整个月亮上都在燃放巨大的无声焰火,在这静寂的大地上看起来,显得无比诡秘而妖异。
原本银盘高悬的位置,此刻成了一团红流肆虐的巨火,让人胆战心惊地想到,这团巨火似乎是要把月亮整个吞噬。
红流持续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消散。月亮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不过,在银光中,竟然透着点点红光,甚至可以闻到丝丝血腥。
虞公府中的虞无遗,此刻心头渐沉,天有异象,不知是福是祸。女儿一行人,不知是否已经安全到达。
和虞无遗一样,虞忠和众随从也紧张起来。一行人加快步伐,尽速朝山庄方向奔去。
行了一段,还有半柱香时间,就可以抵达山庄入口,虞忠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
但命运的转折有时就在不经意的路口。
一群黑衣男子,在驰道上一字排开。全部黑纱蒙面,只露两眸,闪着凶光。
虞忠飞身跃出,来到黑衣人面前。拱手抱拳,朗声说道:
“虞公府府上出行,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为首一名黑衣人,声音雄浑,但冷意凛然:
“留下虞姬,放你等一条生路。”
“放肆!”
虞忠一声大喝,已经抢步出手。
双臂一展,数条遒劲华桂老枝幻化而出,每一条上布满寸长尖刺,根根闪着银色华光。老枝游蛇般灵动,像富于智慧,每根准确捆绑上一位黑衣人。
只是一瞬间,黑衣人全部身缠枝条,殷红的鲜血顺着尖刺的银芒而下,滴滴答答在地上画成圈。
华桂枝条另一端,依然连接在虞忠手臂上,仿佛就是从他的手臂生长而出。
虞忠老眼圆瞪,喝道:
“敢到虞城地界撒野,必然背后有人支撑。说出是谁指使,饶你们不死!”
“哈哈……哈哈哈……”为首黑衣人竟然狂笑起来。
众人细看才发现,只有他虽然老枝缠身,身上却并未出现明显创伤。随着黑衣人的狂笑,虞忠的神情反而肃穆起来,刚才的威严竟也消散。
“砰……砰……”!
几声巨响,五名黑衣人的身体随着老枝的收紧,被勒成肉块,四散飞出,腾起五团血雾,把这原本就有些清冷的月夜,渲染得更添几分恐怖。
虞公府的随从们一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虽然早有耳闻,虞忠功力深厚,轻易不出手,但凡出手必见血。但今日得以现场观战,还是难以抑制的震撼。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现场的第六声爆裂声,并不是黑衣人身体发出,而是虞忠送出的老枝发出。
为首黑衣人居然将老枝全数震碎,而且自己毫发无伤!
现在,只有他还站在虞公府一行人对面。但他的眼神中,透出的竟然是得意。
“立境极境,老头子的功力还不错。帮我解决掉这五张嘴,省下我出手的功夫,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
“狂徒!”
虞忠一声大喝,两臂化成两条粗壮华桂枝,宛若两条臂粗银鞭,立着根根指粗钢针,自左右两个方向向黑衣人横扫而去。
黑衣人竟然丝毫不躲避,挺身而前,右手前探挥出,直奔虞忠脖颈而来。
“砰……”!
众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声响已经传来。
虞忠的脖颈被一只四趾巨爪生生捏爆,头颅飞出数米,滚落在路旁,双眼依然圆瞪。
他挥出的那两条粗壮枝鞭,还未沾到黑衣人的身体,已经凝固在了空中,接着便倏忽消散。
只是一瞬间,虞公府一行人已经失去了主心骨,也是队伍中的第一高手。众人愣在原地,久久无法从突然的血腥和变故中回过神。
黑衣人却一步步靠近了过来,眼神中满是杀戾之气。
长脚七身后的车厢门突然被拉开,虞姬款款走了下来。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却很坚定。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虞姬轻启樱唇,声音温婉中带着点忧伤。
黑衣人眼神一亮,心中暗忖:果然貌美如仙,我这趟任务可真是捡了大便宜。却并不多多言,只是上前抓住虞姬,轻轻一跃,已经带着虞姬跃进不远处的草丛。
“哧——哧——”几声响,虞姬身上的白色长裙连带贴身衣物,已经变成布片飞出草丛。
与此同时,仍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随从人群中,“噗嗤”一声闷响,一个人的头颅已经飞出。这是在警告他们,赶紧滚蛋。
众人回过神来,四散狂奔而去。
草丛中,虞姬此时已是身无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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