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靖康风云变 > 第一章 州桥夜雪 一

??北宋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闰十一月,东京开封府。

    长夜孤寒,雪落无声。

    李去疾拉起斗篷上的兜帽罩住头,身挎药囊,冒雪离开大批难民聚集的大相国寺,快步走上阔达两百多步的御街,沿东侧御廊朝南行去,远远便望见名闻天下、横跨于汴河之上的州桥。他身后御街的尽头处,便是大内皇城的正南门宣德门,门楼高达十余丈,楼下开列五门,皆金钉朱漆饰之,壁墙间镌龙镂凤,其态灵动传神,似若飞腾欲去。

    御街的中心御道严禁平民百姓行走,专供皇帝出巡或祭祀太庙天地时使用。中心御道两侧安有朱漆隔栅护卫,而东西御廊也安有黑漆隔栅将行人与御道分开,两重隔栅间开凿有御沟,沟内遍植莲荷以增景色。

    宣德楼至州桥这段御街长约千米,过了州桥不远,便到内城南门朱雀门了。

    李去疾并不急于返回所居客栈,缓步而行,剑眉轻皱。十余万大宋子民在女真金国第二次兵临城下之前,纷纷涌入京师开封府避难,其中除少数人可投靠亲友外,大部分难民都只能露宿街头。时逢大雪,奇寒彻骨,每日因冻饿而死者多达数百人。

    大相国寺收留了数千名难民,多为老弱妇孺,每天施粥救助。如今金兵围困开封府已近月,城中断粮,百姓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大相国寺的存粮也已然告罄,难以为继了。

    李去疾这几日辗转奔波于城中几处难民聚集之所,免费为他们治病施药,略尽绵薄之力。他数月前方从吐蕃远游归来,至京师访友不遇,突逢金兵围城,遂坐困城中。当然,以他一身所学,脱困而走易如反掌,可面对饥寒交迫的难民,自己又如何能忍心一走了之。

    李去疾的先祖原是五代十国之南唐李氏皇族一脉,自幼酷爱歧黄之术,并兼习方术道法,后偶得一部上古奇书《天地真诀》,潜心研习,始得窥融天地万物自然变化于道法玄功之中的门径,学有所成。

    南唐覆亡后,其先祖不愿归降宋朝,遂遁隐民间,以悬壶济世为生,传至李去疾已历六代,均是一脉单传。

    走上落满积雪的州桥,李去疾负手而立,纵目远眺汴河两岸,顿生萧瑟荒凉之感。茫茫飞雪中,昔日繁盛一时的州桥夜市,此刻却静如鬼蜮一般,偶尔自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凄寂。大宋朝自太祖皇帝赵匡胤开国以来,至今已历九帝,传江山百有六十余年,然子孙不肖,盛极而衰。

    当今天子赵桓在位仅仅一年,竟两遭金人铁骑围城之困,前后相隔不过区区半载而已。

    上一次金军围城,幸有名臣李纲力排众议,坚持主战,亲率军民守城待援,众志成城,终使金军无功而返。而今金人兵锋再临城下,李纲却已被主和派权臣排挤出朝,远谪南方烟瘴之地,民心军心尽丧,实难复聚。

    凭心而论,国祚倾危的根源并不在赵桓身上,其父太上皇赵佶难辞其咎,他只是不幸当了替罪的羔羊。赵桓登基之初,倒也有革除前朝弊政、重振朝纲之意。他首先启用李纲守城御敌,后又诛杀以蔡京和童贯为首的“六贼”,成效显著。可金人退兵之后,和谈之声大起,主和派逐渐站了上风,先罢谪力主抗金的李纲,后割两河三镇以媚金人求和,从而把持朝政,大权独揽。

    赵桓本就是优柔寡断之人,主战主和举棋不定,盲听盲从。直至金兵围城攻伐,昼夜不停,朝中却仍在为是和是战争论不休,难以决断。

    君昏臣庸至此,诚可叹之!

    马蹄声起,惊碎雪夜静寂。由远而近,影影绰绰现出十余骑,直奔州桥而来,正是巡城的禁军。金军围城,开封府实施夜禁,天一黑便不许百姓上街行走,如有犯禁者,以金人细作论处,可当场格杀。李去疾并非不知夜禁之令,只是走上州桥,忆起往昔夜市的盛况,感慨系之,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州桥附近空旷无阻,人伫立桥上非常显眼,虽然雪势较急,却也难掩其形。

    巡城的禁军骑兵很快就发现州桥上有人,领头军官立即拔出佩刀,催马前冲,同时高声厉喝道:“桥上何人,胆敢犯夜禁之令,快快下跪受缚!”

    巡城禁军来势奇快,李去疾避无可避,也无法跟这些畏金兵如虎狼、视百姓如草芥的官兵解释,若仍停留不去,估计难逃被当场斩杀的厄运。他暗自一叹,随即施展夜隐之术,人凭空幻没于漫天飞雪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余骑禁军眨眼间冲上州桥,却发现桥上空无一人,刚才分明看到有人伫立,如今则踪影皆无,实在令人诧异不解。领头军官挥手示意部下散开搜索,他不相信自己方才是眼花。七八名禁军得令散开,策马绕州桥搜寻数遍,一无所获,不久重新聚拢在桥头。

    领头军官骑马立于州桥中央,低头凝视桥栏边雪地上那双浅浅的脚印,一脸困惑,沉默不语。一名部属催马近前,低声对领头军官说道:“指挥大人,州桥附近并无其它脚印,可能已被落雪掩盖住了。”

    领头军官断然摇头,抬手一指桥栏边的脚印道:“没那么快,此处脚印尚清晰可辨,其它地方怎能没有脚印,除非他会飞!”

    那名部属也百思不解,禁不住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遇见鬼了?近日来,城中到处盛传闹鬼之事,有很多人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听说请了不少和尚道士作法驱邪辟鬼也无用,百姓们都说此乃不祥之兆,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部属的话说得领头军官也心生寒意,尤其最后一句更是犯忌,岂可随意乱说。他马上喝止部属道:“闭嘴,这种话也能乱说,小心你的狗命!”

    那名部属吓得慌忙答错谢罪,不敢再轻易乱讲传言。

    桥栏边的脚印渐渐被落雪覆盖,再也看不出曾有人站立于此的迹象。领头军官见找不到人,心知逗留无益,便当先骑马下桥,率领手下沿御街继续朝南巡逻而去。

    十余丈外汴河旁的一处巷口,隐身于暗影中的李去疾,目送巡城禁军离开州桥,方才走出巷口,顺汴河东行,准备返回位于相国寺桥附近的客栈。他此前人虽远离州桥,却暗运千里听音之术,将领头军官和部下的对话尽收耳中,毫无遗漏。开封府中传言闹鬼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可连日来忙于救治因天气骤寒而冻伤冻病的难民,无暇顾及此事。

    鬼神之说不足凭信,定是有妖人作祟,趁金兵围城之际,装神弄鬼欺吓百姓,其目的无非是掠取财货。但也可能是金人细作潜入城内,故意散布流言,扰乱军民士气。前者见财起意,后者别有用心,都非善类,改日有空,定要查查这所谓的闹鬼之事。

    横穿开封府的河流共有五条,汴河是其中最为宽阔的一条,自西向东穿城而过。汴河原名通济渠,开凿于隋炀帝时期,东连运河,直通江淮,是联接南北的重要水道。开封府每年所需粮食高达数百万石,皆由南方供应,全部走水路,经运河北上,最后通过汴河方可抵达京师,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从外城东水门外的虹桥至内城相国寺桥这一段水路,是粮船和其它货船入城的必经之路,沿汴河两岸遍布大小码头,商铺、货仓、酒楼和客栈,鳞次栉比,异常繁华。

    李去疾踏雪而行,速度明显加快,以免再碰上巡城的禁军,很快便接近相国寺桥。他所居的客栈在汴河对岸,过了相国寺桥不远就到。城中实施夜禁,客栈天一黑就关门闭店,他是偷偷溜出来的,回去时自然不能走正门,只得施展秘术潜回自己的客房。

    李去疾快步走上相国寺桥,刚行出不远,忽有所感,目光瞬时射向汴河右岸。白雪纷飞中,一团黑雾正高速朝相国寺桥飘来,后面有一条人影紧追不舍,手持长棍,呼喝有声。李去疾眼力过人,看出黑雾中裹着一个人,阴寒之气外露,绝非善类。他不明状况,不便轻易出手,遂瞬移而没,藏身河畔暗影中,静观其变。

    黑雾始终无法摆脱持棍人影的追击,飘至相国寺桥边,突然从雾中飞出一物,半途幻化成一头似熊非熊的怪兽,咆哮着扑向持棍之人。那人毫不畏惧,举棍怒劈怪兽,风雷之声大作,并隐带梵音,似是与佛门有渊源的修真之士。怪兽应棍而消,坠地有声,显出原形,竟是一块青砖,已碎裂成数小块。

    持棍之人击碎青砖幻化的怪兽后,一刻不停,飞身扑向黑雾,又是一棍怒劈而下,力道更为强猛。谁知他刚扑击而出,那本已碎裂成数小块的青砖,忽然就地一滚,顿时幻化成三头硕大的恶犬,无声扑咬过来。持棍之人耳听身后劲气响起,心知不妙,变向斜飞而出,堪堪避过三头恶犬的扑咬。他不及停稳身形,三头恶犬再度扑至,死缠不放,展开混战。

    黑雾见恶犬缠住持棍之人,马上腾空而起,打算趁机撤离。藏身暗影中的李去疾早有准备,翻掌朝上,四周飘飞的落雪便迅速向其掌心汇聚,急速旋转,顷刻间凝聚成一个西瓜大小的雪球。他随后轻轻一挥手,雪球顿时飞向黑雾。其速度之快,几乎省略了中间的飞行过程,眨眼便击中冉冉高升的黑雾,惊人的气爆声响彻夜空。

    黑雾顿时消散,人影坠落桥边,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竟是一名身材颀长的道士。他左肋下夹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仅穿月白色贴身**,十分单薄,含苞待放的娇美身材隐隐呈现。此道士年纪约三十左右,穿一袭靛青色道袍,相貌也算周正,可惜眼神太活,一望便知是沉溺酒色之辈。

    那道人被雪球击落后,神色紧张,目光冷厉,扭头四下搜寻,想找出暗藏的偷袭之人。

    李去疾随即施展秘术,隐去自身一切特征,仅用皮肤毛孔呼吸,完全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道法和功力比他高深者也无法探查到其所在。那道人施展夜视术遍搜附近可藏人之处,一无所获,心中惧意更深,随即壮胆似地厉喝道:“是谁在暗中偷袭你家道爷,快点滚出来!”

    他连喊数遍,无人答话,一时进退两难。

    此刻,持棍之人已经将三头恶犬打回原形,并用长棍将三小块不规则的青砖捣碎,接着抬脚碾成粉末,令其无法再被道人利用。持棍之人二十上下,身材极为敦实,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飞身纵至道人身前,大声怒喝道:“淫贼,放了我妹妹,不然让你神形俱灭!”

    道人冷冷一笑,得意说道:“我碧霄子看上你妹妹,那是她的福分,你这个便宜大舅哥是当定了!”

    那青年大怒,挥棍就打,破口大骂道:“该死的淫贼,我欧阳震宇今天不把你打成肉酱,以后便随你的姓!”

    碧霄子闪身避开当头一棍,揶揄欧阳震宇道:“出家之人早忘姓名,不过等你妹妹给道爷生下娃儿,我不介意姓欧阳,哈哈哈……”

    欧阳震宇斗嘴不是碧霄子的对手,脸涨得通红,闷头追打碧霄子,一棍紧似一棍。他手中的黒棍长约六尺,粗如鸭卵,是由万年菩提木制成,乃佛门八宝之一,名曰“菩提降魔棍”。此棍挥动间自有雄浑沉实的梵音发出,诸邪顿消,但欧阳冲的功力不足,不然那些由青砖幻化的邪祟之物如何能缠住他。

    碧霄子虽对菩提降魔棍有所忌惮,但看出欧阳震宇是个修真界的菜鸟,功力远逊于自己,全凭一股蛮劲在支撑,不足为惧。他最担心的是暗中偷袭自己之人,一团雪球就能破去他的护身黑雾,可见道行不一般,必须时刻提防才行。欧阳震宇见碧霄子不还手,一味闪躲,认为他是怕了自己,立刻将降魔棍法施展至最大,顿时把对手笼罩在漫天的棍影之中。

    棍影从四面八方朝碧霄子汇聚,包围圈越缩越小,梵音却越诵越大,虚空中竟幻现许多罗汉的身影,姿态各异,金光隐现,大有降魔诛妖之势。碧霄子眉头一皱,心想有点低估欧阳震宇了,这小子竟能幻出五百罗汉之身来助战,实出意料之外。但他并不慌张,那些罗汉之像并不鲜明,身体也仅是略泛金光,说明欧阳震宇没有足够的功力来驾驭这佛门降魔宝器,此刻只是情急之下的冒险一试。

    碧霄子待罗汉身像将要临身的那一刹那,突然断喝出掌,劲风乍起。只见掌影叠幻纷飞,霎时布满碧霄子周身,蓦然向往扩散,准确挡住迫压而来的罗汉身像,当即将其拍碎,棍圈立散。欧阳震宇闷哼一声,连退七八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发白,内伤不轻。碧霄子得势不饶人,腾身而起,凌空打出一掌,飞印向欧阳震宇的额头,下杀手了。

    乌黑的掌影来势太快,欧阳冲不及躲避,只好勉力举棍横扫,堪堪击中掌影。不料掌影散而复聚,一变为三,飞袭欧阳震宇头顶、前胸和后背,其势比刚才更快。欧阳震宇大惊失色,连忙舞棍护身速退,但仅仅挡住飞袭头顶的掌影,另外两个掌影寻隙而入,前后夹击而来。他已为闪避余地,眼看就要被掌影拍中,必死无疑。

    危急时刻,两团雪球瞬间闪现,奇准击中掌影,时间拿捏的极为精准。掌影消散,竟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如同夜鬼哭嚎,瘆人心魂。欧阳震宇死里逃生,以棍拄地,不断喘息,脸色又白了几分。碧霄子志在必得的一掌居然又被雪球给破坏掉,心中大恨,体内气血翻腾,很是难受。这一掌暗含他的内力,被击散后,自身也有损耗,气息颇受影响,有苦自知。

    雪球自然是李去疾发出的,但仍未现身,因为已觉察到另有修真之人潜至附近,目的不明,还是暂时隐身为好。

    碧霄子连吃暗亏,恼羞成怒,当场骂道:“该死的鼠辈,有本事就滚出来,让本道爷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寒夜寂寂,骂声回荡,久久方绝,一无回应。

    碧霄子见无人应答,心知此地不可久留,闪身掠上相国寺桥,纵身便欲施展飞腾之术而去。欧阳震宇系妹妹的安危,当然不能任由碧霄子逃走,挺棍就追。可他身形刚动,勉强压住的内伤又起,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踉跄止步,无力追赶。李去疾自然也不能让碧霄子掳人而去,正要现身拦阻,眼神一动,及时刹住脚步,停身静立。

    就在李去疾停身的瞬间,相国寺桥上空人影突现,一拳下轰腾身而起的碧霄子,势若奔雷。碧霄子猝不及防,大骇中变向闪避,险险躲过临头一击,但仍被强烈的拳风扫中,飞落岸边,狼狈之极。不等他有所反应,人影贴身追来,又是一拳疾轰而出,坚决而果断。人影是个壮年僧人,方脸大耳,肩宽胸厚,背插一对镔铁锏,气度雄豪。

    碧霄子不敢硬抗来拳,又来不及闪避,情急之下便抛出夹在肋下的少女,迎向狂猛袭来的拳锋。欧阳震宇认识壮年僧人,惊见碧霄子将自己的妹妹抛出挡拳,本能大喊道:“广智师傅,小心我妹妹!”

    那法号广智的僧人,似乎对欧阳震宇的叫喊充耳不闻,拳势不收,径直轰向飞来的少女。碧霄子见阻敌之计成功,心中暗喜,虽然有点舍不得抛出少女,但眼下保命要紧,日后不愁找不到更好的美女。他好不容易争得一丝喘息之机,马上趁机后撤,闪身掠向岸边一棵大树,眨眼融入树中不见,竟然施展五行遁术中的木遁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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