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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明白了没有?”明楼问。
“明白了。”阿诚神色间透出欣喜之色:“这个办法好。虽然冒险,但牺牲最小,回报最大。”
“现在想来是没什么问题。”明楼手抵住额头,忍着疲倦低低道:“只是执行过程中的种种变数,就无法预料了。”
“不要担心,会成功的。”
汪曼春一面拉下明楼的手,揽着他的头轻轻帮他按揉太阳穴,安慰道:“毒蜂经验丰富,不会出错。而明台,这孩子机灵得很。上次大姐保险箱的事,你们都没见他演得有多么逼真。这次也一定能做好。”
她停了停,眼中忽然沉黯下来:“只是,小家伙要受罪了。”
“你自己也是啊!”
明楼咬牙闭了闭眼。一个是念兹在兹的爱人,一个是最小偏怜的幼弟,如今他们两个要同时踏入绝地虎口,万一一着失算。。。
他完全不敢细思下去。
“师哥,你不要担心我。”汪曼春十分静定:“凭我在76号的位置,加上日军高层里的人脉,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不会太过分的。”
明楼微微点头,略有宽心。
阿诚道:“那好,我这就去准备。”
他起身欲走,见明楼微合着眼,头靠在汪曼春怀里任她摆弄。神色虽依然沉重,眉目间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多少年来从未曾有过的心满意足。不由心酸欣慰,脱口道:
“这才对嘛,天大的难题两个人一起商量着想办法。我就是看不惯你们闷葫芦似的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争着抢着非要把自己弄死了才甘心!”
“你小子又没规矩了。”明楼坐直身板起脸瞪他:“快去做事!”
“不就是嫌我碍事吗?走了走了,不打扰你们。”阿诚笑得顽皮,一溜烟地跑出去。
汪曼春害羞地微低了头,心中温暖踏实。再抬眼见明楼苍白沉倦的脸上也泛起浅浅的暖晕。明明折腾了这样久,他的神色和精神反似比方才好了许多,却还是止不住担心:“很晚了你休息一下吧,阿诚说你一直不舒服。”
他摇头,伸手又将她揽进怀中。熟悉的怀抱,淡淡的馨香,勾起漫长八年来无望又无尽的思念。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额发面颊,流连着她的温暖,痴痴如醉。
“倒是你该去睡觉。这一天跑来跑去的,又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他低柔爱怜的嗓音似醇醇佳酿,简直要将她醺至沉醉不醒。
“不要,我都睡了一下午了。”她环住他的脖子,蔓藤一般粘在他身上,积攒多年的温情柔软尽情宣泄。
他们都知道,太阳再度升起的明天,最新制定的死间计划将全面展开,他们都必须回复到自己伪装的角色中去。
像这样宁静温馨真实相对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总是这样稀少而珍贵。恨不能每一分一秒都当作一辈子来珍惜。
“曼春,今晚过后,恐怕我们会有好多天无法单独见面了。”
“我知道。”她依恋地将头贴进他的颈窝:“你保护好你自己,不要担心。明台在76号,我会想办法。。。”
“曼春,不要!”
她话未说完,明楼便急急打断她道:“多少人盯着呢,尤其你已经被怀疑了。记住,到时候对明台,你决不能有丝毫手软,万万不可留情!”
汪曼春面露不忍。
明楼紧抱着她叹息道:“我们都爱明台,都宁可替他去受苦,甚至牺牲。可他毕竟要长大,无论我们多想,他人生的路我们不能一直帮着他走。他的责任他必须自己来扛,一路上的痛苦和磨练,也只有他自己闯过来。”
汪曼春默默点头。
“曼春,无论什么代价,你必须、必须要把自己的嫌疑完全洗清。”他忍不住再次提醒:“这不仅是我不失去你的唯一办法,也是完成任务的关键。”
“你想想,只要敌人对你还有一点点怀疑,就表明密码本被截获的消息可能泄露,那么这个密码本对他们,也就失去价值了。”
汪曼春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明白。”
他轻轻拂着她的发,“曼春,一向你最好的掩饰,就是凶残狠毒冷酷无情。所以在明台面前,你也决不能反常。我知道这很残忍,可是。。。”
“可是,这就是我的任务。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目光飘忽起来,突然冒出一句:“小雪和林枫,是我亲手处决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明楼心如刀割,那是她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不杀她们,她们会被带去宪兵队,受尽折磨□□而死。曼春,你救不了她们,不要自责。”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
汪曼春的眼中映出惧色。其实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畏怯,怕自己真的蜕变成杀人成狂的魔头。而重见明楼之后,这种恐惧愈加强烈,强烈到想用自己的血将自己洗刷干净。
“不怕。曼春,你也不要怕。”
明楼怜惜心疼。他自然明白,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最黑暗的地方目睹和参与着太多的肮脏罪恶,不只面目全非,内心也必是分裂扭曲的。
“记住,你是我一半的灵魂,我能看清楚你到骨子里。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曼春,我都再不会放开你!”
她含泪对上他深情盈溢的眼眸,从未像此刻感觉浪子归家般的心安。
“是我的错。如果我在,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上这条路。”他咬牙自责。
当年,他一直默默扣着她和阿诚的入党申请书,并多次向党委表示,不希望他们,尤其是她,踏入这条险途。谁想到,事情最终还是成了这个样子。
“我一点都不后悔。而且,在当时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下,就想到要将我安插在日本的间谍机构,你不觉得这种战略眼光令人佩服?”
“确实。”明楼忍不住问道:“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父母有个好朋友,我叫他叶叔叔的,你还记不记得?”
明楼点头:“你的俄文,还有骑马、开车,都是他教的,对吧?”
“对。这个叶叔叔,就是中央七号首长。”
“他告诉我,我父母都是建党初期的老党员。他们的死根本不是什么强盗谋财害命,而是反动军阀勾结日本人干的。就是我叔父汪芙蕖,为了那几千大洋的赏金将他们的行踪透露出去,结果连我八岁的弟弟都没能幸免。”
她的声音哽咽了。明楼怜惜地收紧手臂拥着她,内心里蓦地生出几分释然。刺杀汪芙蕖的事,虽然曼春从来没有表现出丝毫怨恨,但他心中总觉得对她愧疚。原来,汪芙蕖竟也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我变成孤儿后,叶叔叔本打算把我送到苏联。但事情还没联系好,他就被通缉不得不撤出北平,所以我随着叔父来了上海。后来叶叔叔不放心还曾偷偷来上海看我,发现我过得很好,就没有再打扰。直到南田洋子开始接近我的时候,他又一次来上海找到了我。”
“本来我是想直接去中央苏区的,但叶叔叔说,其实我们面临最大的敌人,是日本。而当时南田有意发展我为她服务,再加上我叔父的亲日关系,想要潜伏进日军的情报机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所以你只好装作叛逆少女回头,退出了所有进步社团,搬回家跟你叔父和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其实这么多年来,叔父确实对我很好。也许,是觉得问心有愧吧。”
“作为老师,他对我也算不薄。”明楼眼里也露出些许矛盾。
“其实你很早以前就可以杀他报仇的,是不是?一直忍着没动,是因为我?”
“如果没有国恨。。。”明楼沉默了一阵,低低道:“他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
“也是仇人。”
她闭了闭眼,咬牙:“要不是还有利用价值,我大概早就亲自动手了。我一直把明台当亲弟弟,他来做这件事,也算替我报仇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明楼心疼后悔:“对不起我不该问起这个,又让你伤心了。”
她深吸口气,摇头道:“没事。说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明楼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这些年,还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她本能地抗拒。
他便不再追问。只是温柔地拂着她的发,静静拥她在怀中。
沉默半晌,她终于缓缓开口:“南田,带我去了南京。”
突然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明楼一时无法反应。
她咬咬牙:“就在沦陷那几天。”
明楼一下子明白了,更紧地抱她。
她开始簌簌发抖:“那时我刚从日本回来不久,穿着日本人的军服,说着日语,身边全是特高课的特务。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日本兵烧杀抢掠,什么都没有做,跟那些禽兽没有分别。”
“别这么说。曼春,你的情报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拯救千万军民的生命。”
明楼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尽力劝慰,心中却在滴滴淌血。亲眼目睹那样丧尽天良的暴行却要袖手旁观,这对于她来说是多大的心理折磨。同胞的鲜血,无休止的杀戮,多少悲惨仇恨和屈辱,都要让她柔弱的身躯一力承担。
默默咬牙,他用尽全力将她深嵌在怀中,痛惜自责到无以复加。自己当时在哪里呢?曾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照顾的人,却竟在乱世洪流中放开了手。让她独自挣扎在险恶谍海的风口浪尖,看尽了战火硝烟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残酷不堪的人间惨剧。
他现在终于明白她眼中那种刻骨的冷和浓得化不开的沉沉阴鸷,以及生无可恋做事完全不留余地的狠辣决绝。
她在他怀中平静了一下,抹着泪低低道:“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们过往的所有信件都会被检查。。。”
“我知道。”
从收到她的第一封信,他便发现了封口被重新粘合过的痕迹。否则,又怎会这么多年鱼雁不绝却又彼此不露真心。
想来,她当时多么渴望能有个可以倾诉的人。而他,却是远在天涯彼端。
两处沉吟各自知。
“对不起,曼春。。。”带着痛苦哽咽的声音突然顿住。
他伤她欠她实在太多,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和补偿。
“不,”她的手轻轻环过他的脖颈揽住他的头:“师哥,我们之间,永远不必说对不起。”
他心头剧震,一股热浪直冲上来。
——真爱,就是永远不必说对不起。
这是她中学时读的一本英文小说里的话。当时她拉着他的手,神情困惑:“师哥,这是什么意思?”
他瞬间红了脸。
彼时她还是不解风情的小姑娘,而他已苦苦忍了两年,万分苦恼地考虑着要不要再次暗示一下这个迟钝的丫头。
“就是说,无论你做错了什么,师哥都不会怪你的。”
好不容易出口的表白,还是没能让她明白。她只是心无城府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那当然了。你要是做错了事我也不会怪你的。”
其实他不知道,十七岁的女孩子开窍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当晚她在灯下将那本小说看完,心中若有所动。蜷在被窝里想他的解释,蓦地就拉起被子蒙到滚烫的脸上,一宿未眠。
这句话,从此镌刻在两人心中。
明楼猝然间再也控制不住,低头吻上她温热柔软的樱唇。。。
月色如水,透过纱帘洒落一室晕黄。小心翼翼地,似怕惊破这一夕春夜温柔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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