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尘归处 > 他的故事

??二十年前,他不是现在这般晒的黑黑的担柴工人,他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尹相山庄的庄住尹岸,也是当年四大情报机构之一的老大,那年,他二十出头,正直少年有成,从年迈的父亲手里接下重担,成为新的一代掌门人。

    时运不济的年月里,政局动荡,世道黑暗,为了抢一口饭吃杀人放火的事到处都有,那是一个谁势力大谁就是霸王的年代。

    尹岸接过重任,凭着一身的才华,以及他诚实稳重的人格,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不管**白道的客人都喜欢从他买消息,他不欺客,也不会为钱贩卖客人的信息,短短的几年,逐渐在江湖上创出自己的一片天,成为四大组织里面的老大,可惜树大招风,总有些人艳羡着,更有看不过眼的,矛盾总在不经意间一触即发,那时候能与尹相山庄抗衡的是一帮名叫郭派的情报帮派,江湖上很多人都忌惮他们,有人说他们后台很硬,但具体什么来头却没人说的清楚。

    郭派的神秘与强大是尹岸没有察觉的,那时候他一门心思的想把尹相山庄发扬光大,等他反应过来,尹相山庄内部出卖客人信息的丑闻就开始风靡江湖,那些消息仿佛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他还没来得及去阻止,尹相山庄就被江湖同道呲之以鼻,没有人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也没办法查到这个消息的传出源头到底是谁。江湖上的帮派之争,这种暗地里的手段很频繁,但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像现在这样,仅仅只因为一本名单账册而死了几百个人,所有人都开始忌惮尹相山庄,没有人愿意找他们买情报,一夕之间,尹相山庄名誉扫地,生意也一落千丈。

    眼看着家族的产业就要没落在自己的手里,尹岸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他的父亲尹世雄更是因为这件事久病卧床,那年,尹岸已经25岁,在经历没有人相信,没有人愿意帮他,被人落井下石,多次努力又不断碰壁之后,开始心扉意冷,那时候他才知道,天下唯恐不乱的人到处都是,恍然之间,他失去了所有。

    往后的半年时间里,他借酒消愁,过着堕落又意志消沉的生活,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逐渐退出他的世界,那时候,他觉得世界都是黑,每个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着他,嘲笑他,诋毁他,甚至害怕他。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夜晚了,远亲已断绝来往,知己好友已成陌路之人,半年来,尹相山庄也早已闭门谢客,这样的夜晚,没有门庭若市的热闹,只有孤独清冷。在这个人人自危,人人想而不得的年代,骤然间,他尝尽人生冷暖。

    他不敢回家,独自喝着酒,喝的很醉,比平时更甚,一边漫无目的的走,一边对着月亮破口大骂,痛快的大骂着,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郁闷仿佛一下子被清空,说不出来的惬意舒畅。

    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为曼青河面上铺满银光,水花中泛起点点荧光,像空中掉入里面的星子,美的十分虚无缥缈,漆黑幽静的湖边上有块妇人们洗衣服的几块大石头,被磨的有些发亮,这大半夜的谁都在睡觉,没有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他肯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上面,湖光把她脸上的愁容与凄苦一丝不漏的传达给他,单薄的背影说不出来的孤冷绝望。

    他恍然的笑了笑,觉得自己这酒真是喝的够多了,笑完之后就扶着脑袋慢悠悠继续的往前走。

    眼角余光处,是那醒目的白,还有那一滩幽深的河水,然后他听到“扑通”一声,那个白影就浸没到了河水之中。

    水面泛起的涟漪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之前看到的都是真实而非幻觉,他酒醒,想也没想的跳了进去,把那个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女子拉上了岸,用力拍着她的脸,按压她的胸口,几分钟后,地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呼吸逐渐微弱,摸着逐渐变冷的躯体,他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低头给她度了一口气,几次三番,不停的努力着,有很多次他回想起这一段,也搞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执着的去救一个人,也许是她一闪而过悲伤的脸,也许是那种突然冒出来的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没有放弃,也说不上放弃,就那样本能的做着。

    许是他的执着感动了老天,女子呛着喷出一口水,睁眼看到他时,想也没想的就给他一巴掌,他捂住发痛的脸不可理喻的看着那女子。

    “你……”长这么大,他这是第一次被女人如此羞辱,而且还是他刚刚救过她一命的时候。

    那女子没有说话,沉默着坐了一会,半响后从地上爬起来,自始至终没再看他一眼,抱着颤抖的胳膊踉跄的走远。

    自那以后,尹岸没有再多的想起那件事,依旧过着自己堕落的生活,生活对他来说,依旧毫无颜色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漫无目的的活着。

    清晨的街道被噪杂的唢呐声响打破平静,鞭炮一路爆响,他皱了皱眉,嘟囔的骂了一句,从容不迫的从草堆上爬起来,犹如之前的很多次,习惯的把墙角的那堆稻草往里踢了踢,拖着发痛的头摇摇摆摆的往家走,花轿的队伍从北往南,满目的红色队伍,与他正好相反的方向,热闹的气氛吸引了很多人的围观,对于这种事他从来就不关心,只面脸不悦的扒开人群往回走。

    人群里看热闹的群众挤破了头,大家争先恐后的探着,不时的有声音传到他的耳里。

    “啧啧啧,江湖第一美人的出嫁,这排场也真够大的。”

    “第一美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嫁给一个恶棍。”

    “是啊,就算长的再美,老天不长眼也白搭,嫁过去还不知道是不是有好日子。”

    “听说,这婚事还是被逼着答应下来的,想来尹庄主自己也很无奈吧。”

    “只可惜了这年纪轻轻的姑娘了。”

    “再好看也跟咱们没关系,能一饱眼福也就不错了,你还是把你口水擦擦吧。”

    也许就是那不经意的一瞥,才让他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纤细的手指扒开帘布,从里面微微探出一张清丽绝色的脸,与这热闹喜庆气氛违和的是她脸上的忧伤,双眼透出的悲痛与漠然再一次撞击他的心脏,从河边救起她时,他甚至没有好好看过她的脸,只注意到她空洞的眼神,那是一种将死的眼神,亦如他每次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神一般,那是比死更加悲切的情绪。如此矛盾的表情,让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动容,但转而,他便冷笑了笑,天下可怜人多的是,他哪有功夫去关心别人。

    突然,一大帮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劈头盖脸的就往那些迎亲的队伍砍了过去,围观人群一下子乱了套,一时间,只见黑衣人跟红衣服的人全部拼杀在一起,轿夫们扔下娇子,跑的一个也不剩,穿喜服的新娘从娇子里跑了出来,一看现场,呆愣了半响。

    “小姐,快走。”一个黑衣人突然把她用力往外一推。

    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眼怔怔看着那个黑衣人被人一剑穿肚而过。

    喧闹又布满鲜血的世界里,万物似乎都放慢了它的脚步,所有的一切都在静止之中,他看到她无助的站在一旁,浑身不停的发抖,这个时候他应该头也不回就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却在挪动脚步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二话不说的就拉着她不停的奔跑,那时候,他只想这样跑着,离开这片黑暗的世界,像是要挣脱束缚一般的用力跑着,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绵延的草地上,满眼的绿色之中,绽放着五彩的花朵,生机勃勃的场面美的像一副画,他用力喘着气,像是要把身体里不好空气全部排出来一般,狠命的呼吸着。半响后,他发胀的脑子才开始思考起来自己的行为,转头时,喜服的新娘已经坐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似乎还没有从那个萧杀的世界里走出来,满目的荒凉与恐惧。

    这种沉默维持了好一会,她才眼眶红润,凄婉道:“如果你那天没救我该有多好。”说完,痛苦的大哭了起来。

    他蹙紧眉头,什么话也没说,如果知道她那夜一心求死之后会是这样的境地,他还会不会去救她。他想了半天,答案却很模糊。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想了半天,才想出的第一个问题。

    她簌簌的落泪,却在那一刻停了下来,“……尹梅。”

    “尹,梅。”他小声的重复着,“为什么要死?活着不好吗?”

    “就因为生不如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生不如死,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楚,“你的家人呢?你这样做对的起他们吗?”

    她冷冽的转过头,笑的十分凄美,“哼……,你一个酒鬼什么都不知道,又何以来教训我。”

    他晃头笑了笑,“是吗?”走过来,钳住她的下巴,“所有人都轻视我,你不过跟我一样,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说完,一把推开她。

    她摸着发痛的手腕,痛的直流眼泪,却执拗着不肯低头,“天下最烂的就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你跟郭英燃比起来,只不过是没有对别人做坏事而已,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你认识郭英燃?”他荫翳的问。

    “……我当然认识,鼎鼎大名的郭派掌门人,四大情报组织的龙头老大,无恶不作,阴险毒辣的小人,这种人,谁会不认识,呵……,可我竟然要嫁给这种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她边说边笑着,却无法让人感觉到她的快乐,只有满满的悲愤。

    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又有什么好可笑的,得罪了郭派,他尹相山庄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那你还是回去吧,继续做她的夫人。”他冷漠的拉起地上的人,不由分说的就往前走。

    尹梅用力的挣扎,边踢边打,“我不去,你放开我……放开我。”踢打一阵,他钳制的更紧,始终没有松开半分,手上一痛,他看着手臂上流出的鲜血,还有牙印,眼神更加冷了几分,矮身把对方抗上了肩。

    无论她再怎么踢打,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也雷打不动的往前走,尹梅辱骂了半响,大概是累,趴在他肩上无声的落泪,悠悠的说:“你救过我一次,现在又重新把我推入地狱,如果你非要把我送回去,我现在就咬舌自尽。”她说完,刚要用力一咬,人就翻了过来。

    手指上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茫然中,似乎有万千的霞光照亮四周,四目相对间,是长久的沉默,他怔怔的看着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尹梅嫣红的嘴唇上还留着他的鲜血,他仿佛被受蛊惑,扶指轻轻擦过,眼睛里全是看不懂的情绪,尹梅眼波流转,惊讶过来时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而那只手,紧接着勾过她的脖子,那个男人用力的吻上她的唇,霸道又温柔。

    尹梅的脑子被这个吻搅乱的只剩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等对方放过她,她才惊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放在对方的脖子上,脸立刻烧了起来,尴尬的想要抽回手。

    却见尹岸一把拉住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既然你那么不想回去,以后就跟着我吧。”

    这是他说出的第一句不负责任的话,那时候他从未想过以后,脑子里只有她凄美的脸,与他狂跳的心。

    尹梅怔怔的望着他,在这样长久的对望中,她也像受了蛊惑一般,头脑空白的点了头。

    那是他跟尹梅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他清楚的记得他们交谈的每一句,像每一个突然堕入情网的男女一样,开始有着说不完的话。

    “你还没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怔了怔,停下脚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说:“我叫尹岸,那个已经败落的尹相山庄的主人。”

    “尹相山庄?”她微微蹙眉,“你就是那个五年前轰动武林的尹岸。”

    “你认识我。”他惊讶她的表情。

    她却突然掩嘴笑了笑,娇羞的脸上尽是甜蜜。

    见她不说话,尹岸有些奇怪的问:“有什么不对吗?”

    她摇头:“没有。”又接着说:“只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双眼莹亮的看着他,尹岸不解,等着她说下去。

    “五年前,尹相山庄新庄主的接任仪式上,我就在那里,站在角落里看着你从你父亲手上接过掌门人的令牌。”

    尹岸想了想,依然毫无映像,放弃的说:“你,你为什么会在哪里?”

    她有些失落道:“我爹叫尹中林,那年我十五岁,跟着爹爹去参加你的继任仪式。”

    尹岸恍然,尹中林是梅落山庄的主人,梅落山庄是四大情报机构排行最低下的老小,因为同当年最大势力尹姓容易混淆,世人都称他们为小尹,虽然势力最弱,但好在他们处理的都是一些民间小道消息,倒跟其他的三大情报机构扯不上什么关系,梅落山庄出了个江湖第一美人,是当年最轰动武林的一个消息,那时他已经接过父亲担子两年多的时间,因为这个消息流传颇广,父亲还曾笑着说要去小尹山庄为他说媒,被他一口婉拒,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他,从来不知道他跟尹梅很久就注定了姻缘。

    按尹梅当时的记忆回想,尹岸在当年那场四大家族切磋武艺留下的英姿在江湖上早已流传远广,也就是在那时候,尹梅失落了她的那颗心,只是现在她才惊觉,面前这个穿着一身邋遢,不修边幅的男人会是那个她倾心五年的器宇不凡的尹岸,当知道这个事情时,她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与悲伤,当年曾倾慕于他,甚至还借着父亲的名义想跟尹岸攀上姻缘,可是当年尹岸对男女之事毫不动心,甚至放言说不管天下第一美人如何,他尹岸也看不上眼,无论她如何被江湖人称颂,他都没有对她产生过一点兴趣,尹相山庄的没落把她对于尹岸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要不是父母逼迫着出嫁,她这一生都不愿意走出家门。

    他拉着她去往后山的那块空地上,指着那一片开的正好的梅花说:

    “你看,这是我为你种的,喜欢吗?”

    尹梅开心的在里面跑着,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梅花,张开双臂,十分享受的呼吸着,笑着说:“我要在这里建一栋房子,就住在这里,只有你跟我。”

    “那么说,你愿望嫁给我了。”他开心的拉住她。

    她羞红着一张脸,死不承认道:“就这一个梅园就想让我嫁给你,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尹岸,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好听的?”他抓了抓头,他遇到的女子很少,更没有跟她们相处过,实在不知道好听的话该怎么说。

    “是啊,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尹梅见他抓头想了半天,有些气闷道:“你是个木头啊,连个好话都不会说,那我以后要嫁给你还不闷死。”

    说完,就打算赌气离开,尹岸忙拉住她,一把抱住她的腰,直盯盯的看着她的眼睛,抬起一只手,“我尹岸,对月亮发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尹梅一生一世,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也不会让她感到孤独,到哪都带着她,我会让她成为世上最快乐最幸福的女子,一生不离不弃。”

    那句重要的话,尹梅始终没有听到,但是这样朴实无华的话却让她心头涌上感动,比那些甜言蜜语更让她心动,她笑着踮脚吻上他的唇,笑声从嘴角溢了出来。

    两人紧紧相拥,像是要把对方刻进骨血,“尹梅,你留在尹相山庄吧。”“

    可是,如果我不回去,郭英燃会找到你们,到时候,我们都会有麻烦。”

    “他那里我来处理,你爹那里我会派人送一封书信过去让他安心,你就好在待在这里,专心陪着我。”

    尹梅点了点头,靠在尹岸的怀里,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男人带给她的安全感跟幸福,“你刚刚对着月亮发誓,别人都说月有阴晴圆缺,万一有一天……”

    “不会有万一。”他打断她,把她抱的更紧,“在我尹岸的世界里,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那如果我们的双亲不同意呢。”尹梅抬头认真的问。

    尹岸低头也认真的回答:“我会说服他们,更会取得你爹娘的同意,不管如何,我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的,你要相信我,尹梅,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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