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发生在后半夜起风的时候,在各个战团中,那些经验最丰富的战士们最先惊醒了——他们在夜风中嗅到了血的气息。
修兰特、米雅和塔克斯几乎是同时醒来,三人对视一眼,起身就出了营帐。不顾正在守夜的阿多的疑问,三人只看了远方的地平线一眼,就立刻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装备。
不久之后,喧闹声渐渐遍及了整个营地,霎时间营地里灯火通明,已经熄灭的篝火又被重新点燃了起来,渐渐地,大部分的人已经清楚了情况——大量的敌人正在向着营地逼近!
到了这时,即使是最没经验的阿多,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问题:一种非常低沉的声音,正在越来越响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而且随着这声音的逼近,营地里的声音反而小了下去。阿多四下看了看,发现营地正变得越来越奇怪:夜色像无孔不入的水流,开始浸染着目视所及的每一处,在它们的笼罩下,连篝火的光芒都似乎在退避着、收缩着,仿佛是暴君驾临时,惶恐跪在路边的臣民。这黑暗和低沉的声音和在一起,给人带来沉重的压迫感,让人觉得自己正独自处在远古的化石林当中。
被这种奇怪的氛围影响着,营地里的佣兵们一个个变得安静了下来:在各处指挥着部队运作的各位团长沉寂了,举着武器大声喊杀的战士们也沉默了,刚刚还四处忙碌奔波的传令兵们,现在也是一个都见不到了,整个营地似乎瞬间就被宁静笼罩了:明明是个临战之前的佣兵阵地,却倒像是某个神秘教派静默祈祷的仪式现场。
阿多望向几码之外的营火堆,那火似乎离自己很遥远,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很清楚地在耳边响着,但却让人感觉相隔甚远,没有一丁点实感。他又看了看哨塔那边,在那里,几个佣兵提着自己的武器,用随随便便的姿势站着,低头看着各自的脚尖发呆。
“有什么事情不对”——阿多的理智这么提醒着他,但他就是没办法集中自己的意念去思考,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命令着自己:“不用去想,不要去想”。这种被强加的宁静感和心头自然泛起的焦急,扭结成了让人抓狂的矛盾感,折磨着阿多和阵地上的大多数人。
突然,阿多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一下,几乎同时,他就听到自己的头“嗡”了一下,阿多被吓得猛一激灵,心头的矛盾感被突如其来的刺激一扫而空,他回头一看,是修兰特。
夜风的首席刺客正拿着一支捆有魔法卷轴的箭矢,在阿多的眼前不停地晃着,见他有了反应,修兰特指了指右边的一个哨塔,吩咐道:“到那上面去,把这箭射出去。”
阿多喘着惊魂未定的粗气,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打谁…”
“往那个方向就行了,不用瞄准谁。”修兰特对着空中指了指。
阿多定了定神,确定了修兰特的命令不是幻觉之后,便接过箭向着最近的哨塔跑去。
爬到哨塔顶端之后,阿多向着在那里的一个魔法师和一个弓箭手扬了扬手里的弓,那意思是我是来增援的。两人点了点头,没说话。
哨塔本身并不高,也就是两个人的高度,但是站在上面,却感觉夜色亮了一些,不像刚刚那么黑了,而且心头的压迫感似乎也少了很多,阿多惊奇地四下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就在自己脚下,一人多高的地方正弥漫着一阵浅浅的黑雾,在营地里缓缓地流动着。
阿多立刻就猜到了,这是某种黑暗魔法——想到这,他立刻按照修兰特的吩咐把箭射了出去。箭矢飞出去没多远,另一支箭就从黑雾中破空而出,正打在阿多那支箭上绑着的魔法卷。
从阿多这里看过去,两只箭矢一相碰,碰撞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漩涡”,黑色的雾气开始不断地被从这个漩涡中卷走,转眼间,黑雾就淡了许多。
就在黑雾差不多全部消失的时候,漩涡的中心闪了一道亮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营地,引得所有人不由得抬头去看,转瞬之间,那光芒又化作几道亮芒,以流星破空般的势头,向着四面八方电射而去。
这种花哨的招数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刚刚在黑暗魔法中静谧得如同化石一般的人群终于“活”了过来,零星的嘈杂声重新又出现在营地当中,并且越来越大。
“‘黑暗暴君’已经驱散!安德鲁团的人归阵!续请夏洛特联主调遣!”塔克斯的吼声抢在嘈杂变成喧闹之前,传遍了大半个营地。
“黑暗暴君”这个法术,名字虽然很彪悍,但实际上却只是初级的黑魔法,作用也很有限,不过是用黑色的“雾气”降低目标感知的敏锐程度罢了,但是用在现在——这个星辰无光的暗夜里——倒是很合适:在夜幕中,“黑暗暴君”形成的黑雾本身就是很难看清的。
但就算如此,也难不倒久经沙场的战士或佣兵,所以修兰特才会一眼认出了这个法术,并故意选了个花哨的方式,和阿多一起配合着驱散了它,为的就是让塔克斯能利用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安德鲁佣兵团在联军中露个脸:迅速辨认出黑魔法、还把它驱散掉的这种事,没有点见识的话,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听到塔克斯的吼声,联主夏洛特立刻向身边的人发出了一连串命令,很快,几座哨塔上都亮起了用作照明的魔法光芒,一些营盘里还有人向外围发出了星芒(一种可以持续发出亮光的魔法)。
魔法与火焰照亮了营地周围,但这亮光却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带来哪怕一丁点安宁感:因为人们看到,在营地四周的所有方向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堕落萝格、劣魔和不死族怪物正在逼近,而在最近的方向上,那距离也就是一百多步!
讨伐堕落萝格的佣兵联军,反而在这样的一个夜里,遭到了自己“猎物”的反包围。
对于突如其来的全面被围事态,大部分佣兵团立刻陷入了混乱,营地里充斥着一片惊叫和怒骂之声。
“啧…他们怎么还有空叫唤啊。”修兰特轻描淡写地对联军的状态表示了不屑。
“师傅…团长,太也够多了…”阿多也慌了神,语无伦次。
“守好我们的位置,不要主动出击。”塔克斯吩咐道。
阿多还想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呼啸声吓了一跳,他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是弗朗西斯那边的两台弩车对着敌群开了第一枪。
在夜里看不清弩箭的轨迹,但从声音上判断,无疑是重炮——至少也是半人高的铁弩——呼啸着向远方飞了出去。
修兰特望着箭矢飞去的方向,用脚尖打着拍子,很快地数了两下之后,轻轻念了一声“砰”。同时地,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刺眼的火光,紧跟着,爆炸声接踵而至。
“我决定啦,回头告诉塞勒,让那家伙入联好了……”修兰特嘟囔着:“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那我要是有台弩车,我也能入联了。”塔克斯调侃道。
“那不行,我得举贤避亲啊,你看咱俩这么熟。”
“喂……”
“哈哈,玩笑玩笑,不过呢——”修兰特的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芒:“接下来要动真格的了啊。”
从弗朗西斯那边发出第一支弩箭开始,敌人开始奔跑了起来,合围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但是好在联军的指挥很快就得到了恢复,各个佣兵团也从最初的混乱中清醒了过来,在各自团长和副团长们的指挥下,开始组织起了像样的抵抗。
一时间,从营地飞出无数的箭矢,尖啸着没入黑暗。很快,远方就传来了劣魔和堕落萝格的惨叫,眼尖的人看到,敌人的“人墙”中似乎有一些倒了下去,但是更多的就看不清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从这里看起,只能看到一个起伏的人墙,和其上时不时显露出来的武器挥动的剪影,根本分辨不出任何细节。
“用火焰弹!”
“弩车还没好吗?!”
“铁怒团方向需要星芒!”
“弓箭手快填装!”
一时间喊声此起彼伏,弓箭手和魔法师们都拼命攻击着敌阵,每支箭矢和魔法弹几乎都弹无虚发——倒不是因为这些人多么神准,而是因为敌人拥挤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只要距离控制好了,根本就不用瞄准。
拜敌人阵型拥挤所赐,远程部队发挥了远超平时的战斗力,但终究是“临敌不过三发”,在经过了3-4轮的射击之后、敌人逼近到了营地边缘的时候,那墙的密度看上去还是丝毫不减。
通常来讲,对于一个具备基本战斗力的战士来说,打2-3个堕落萝格或者劣魔是没问题的,但眼前这规模,却绝不止是联军人数的2-3倍。这个时候,即使是最乐观的人也不敢去计算什么比例了——只要稍一留意就知道,就算敌人是用踩的,自己也得被踩成肉泥。
冲在最前面的堕落萝格已经跑到了营地围墙的跟前,就在想要跳进来的时候,它似乎踩到了什么而失去了平衡,猛地撞在了围墙——那是削尖了头的圆木——上,顿时惨叫着倒了下去。不等它再站起身,身后的冲锋的怪物们就把它踩倒,踏着它的身子继续疯狂地冲击着围墙。
堕落萝格的的嘶吼、劣魔的尖叫和不死族的低吼交织成了让人疯狂的合奏,在近处听起来这声音煞是可怕,在这喧嚣的死亡之音下,哨塔上的法师和弓箭手不顾一切地拼命射击着,期望着在敌人爬进来之前能再多干掉几个,这已经不是英勇,而是求生的本能。
比起他们,那些站在地上组成第一道防线的战士们的状况就混乱得多了,试图逃跑的自不必说,那些仍然坚守位置的,也被四面八方的杀气激得混乱不堪,阵型看上去根本就是歪歪扭扭的——恐怕集市上随处乱摆的摊位都比这个来得更有秩序。
很快,有些地方的围墙就被冲垮了,身形较为灵活的劣魔和堕落萝格互相踩踏着、挤压着,像见了骨头的疯狗一样拼命地往营地里涌,个把先跳进来的对着视野里最近的人就冲了过去。
在这个疯狂的时刻,佣兵们平日训练出来的战斗本能,抢在他们的大脑之前,就指挥着他们的身体行动了起来。
全面的“清剿行动”,就在这种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情况下,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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