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前奏共四章:往事·纳兰传·天山明月
此前奏写作之时是正文之后,补充正文的一个故事而作。因此全篇另立一题,后续同此。
第一章:茫茫天地托双婴,旧事重翻生死轻
时值冬季,天地大雪飞扬,茫茫不见天际,易安抱着出生月余的婴儿悲凉渐生:“我易安受你母亲大恩,这条命原不为重要,只是你这小小婴孩,不足满月就要跟着我奔波天山,唉!你母亲如此美貌善良之人,怎么就嫁了欧阳飞鹰这个混蛋!”
雪越下越大,渐感四肢麻木,长叹一口气道:“我死不足惜,恐不能完成你母亲嘱托。”又看向天际,天山茫茫,此刻也不知到了哪里。“我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不管怎样,我都得死在你前面,这样也算对得起你娘!”说罢,将自身衣物脱下,包裹在婴儿襁褓之外,仅留呼吸孔洞。又复将婴儿抱在怀里。想留些字迹,好叫路过的人掩埋,知晓二人身份,也好过做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可是指已冻僵,哪能有力气留笔?再看那婴儿面目冻得通红,但却不哭不闹,易安看着他微微一笑。就此抱着,不再动弹。
也是天怜此命,那枫林镖局经此路过,救下他一大一小二人性命。易安本感激不尽,但限于身份等事,却也隐瞒了自己名字。又得知枫林护送的女婴也是往天山方向,道颇感蹊跷。
问及这女婴身份,枫林镖局石破天叹了一声道:“江湖中打打杀杀本是常事,他父亲送她来时,满身血污,只叫我把这孩子送往明月国,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好是恶,但在江湖闯荡多年,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我见这孩子可怜,就先问他:‘你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不然我如何给收主交代?’岂知那人道:‘我一身血债,要名字做什么!有了名字岂不累了我的孩儿!’我心里一惊,道这人八成不似坏人,于是又问他:‘那你也留个凭证,好日后相认。’那人苦笑道:‘从今以后我便再也不想见这孩儿,还要凭证做什么,只要她日后过得好,还在意她认不认我做什么!’说罢就此走了。我夫人生了个女儿,日前丢失,虽然很想抚养这个孩子,可是人家毕竟有所嘱托,要把这孩子远送天山避开祸端,我怎可失信于人!便亲自押这趟镖,没想到途中就遇上你了。”
易安叹口气,端详两个婴儿道:“这两个孩子却也同是可怜人,刚刚出生,便遭厄运!”再细细看两个婴儿,但见两个孩子肤色细嫩,女婴右腕有米粒大点的红点,就如针刺。小嘴嘟起,眼溜溜的转看诸人,倒是一般可爱。只是看那男婴时,不免觉得这男婴似也有愁怨之色。“看起来是这男婴大些。”说罢叹了口气。
“嗯,这女婴也不知生辰何日,倒是不比男婴大,他叫什么名字?”
易安笑了笑:“哪来得及起名字,等见了故人,再起不迟。”
石破天知他有意隐瞒,看他神态豪迈,心想这男婴定不同凡人,道:“这女婴何尝不是不知年岁。呵呵,这俩娃娃,小小年纪,倒也患难与共。”
易安满怀心事,也只是笑笑作罢。
有了车马,到天山反而就快,天也放晴。是日几人道别,易安仍往天山,石破天则径直入明月国都。
传说,天山有位不世奇才,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博古通今,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世称边疆老人。边疆老人医术尤其了得,易安上山就是为了寻找边疆老人医治这孩儿先天腿疾,岂知天山如此之大,找了数日仍难找到。易安对这孩儿苦笑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愿你的福分,比我好,能见到边疆老人。”话音刚罢,听得箫声缕缕,苍劲雄厚,易安一凛,素闻边疆老人以玉箫魔音闻名江湖,但只在江湖用得一次,便不见此人踪影。此箫声大异平常所听,定是边疆老人无疑!于是大声叫道:“晚辈易安求见边疆老人!”如此数次。只是山林繁茂,他的声音仿入空谷,许久回音回荡,最终消弥无音,竟不如箫声痛快。心下不禁更是敬佩边疆老人内力雄厚。喊不成,复停下来,只听箫声徊环又不知来处,不禁又是绝望当头,几欲哭出声来。
入深山中,已是迷失方向,天色渐晚,只好结庐一夜,次日寻路。夜里明月酷冷,寒松迫人,一连几日奔波,易安累的睡着了。似有风声,也未惊醒安眠。
次日醒来,下意识仍旧第一摸孩子,但哪里还有孩子踪影。一惊之下,跃起庐外,莫非夜里有野兽来,把孩子叼走了?只是我也在这里,为何野兽不叼我?再看雪里足迹分明还是自己昨夜留下。空谷郁郁,背脊不禁生了寒气。
正当这时,忽听一人道:“我是边疆老人!已知你来意,老朽隐居多年,不愿露面于人,这孩子我收留了,你速速向东离去吧!”易安听此人声音雄厚,与昨日箫声相符,周围又无足迹,想是边疆老人轻功卓越。再者,边疆老人精通星相,知晓自己来意倒也不足为奇。当下运气高声道:“这孩子命苦,他父亲是个小人,但他母亲却是个极好的好人;他的名字叫欧阳明日,他母亲叫花蝴蝶,在四方城内。”当下想了想,觉得,还是告知他父亲姓名为好,便又道:“江湖中有结义四侠,他的父亲便是其中老二欧阳飞鹰!”说罢,不见回音。等了一会,自下山去了。
江湖中结义四侠,本是被明月国所灭的诸国华裔,明月国一念仁慈造成今日四义结盟,上官、欧阳、司马、皇甫为江湖四义;皇甫松为皇甫国国主后裔,上官柏则是皇甫家臣;司马桦乃是一小国将领,欧阳飞鹰则是纳兰国平民。纳兰国举国被招安,明月国国主怕他谋反带回了天山之都,并将自己的妹子许配给国君之弟纳兰沧浪。过得几年竟坐上相国之位,也因纳兰家世所及,诸侯往往心怀嫉愤。
且说此刻,易安本是纳兰旧属,国亡之时,被花蝴蝶所救,是以拼了命也要保护恩人之子。此刻来到天山,又听闻纳兰家被招抚,下山之后径直去往纳兰家,也就是未来的相国府。
日里见那人来人往,出入尽是达官显贵,不由得易安更是愤恨,到了夜里决定一探府中,换了黑衣行装,跃过墙头。
纳兰府内倒也别无他物,没有多少守夜之人,园内简朴别无塑置,只有苦情花一株,看起来也不过是二三年内所植。只是此花喜温,东国江南则有,是为纳兰来西而带,除非好生培养,只怕难以做活;也取自“别有苦情”之意。又待到花期,翠碧摇曳,柔红一树。据说以往纳兰国一次花节之后,就甚少有人知道苦情为何物,因有一事,人们忘记了它的本名:
出头秀才路,寒窗苦十年,进京考功名,勿忘妻良言。妻子名叫粉扇,指着窗前的树苦情树对他说:
“夫君此去,并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
粉扇在家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有等回夫君的身影。在生命的今天即将到了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粉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
粉扇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都开了花,就像粉柔柔的小扇挂满枝头,还带有淡香,不过花期很短,只有一天。从那开始,所有的叶子也随花谢随花开,晨展暮合。
因为一个秀才,苦情树开了花。因为一个女子吧!苦情便成了今日的合欢。
易安纵然知晓粉扇,曾偶然间他也不会在意这院落浅藏的某一个故事。
忽见一女子抱着一个婴儿匆匆往那边走去,遂跟踪了去。那女子丫鬟打扮,到得一座屋外,叫了两声夫人。再看那屋内灯影所印,似一妇女与一个六七岁孩童在内,低头不知做些什么。听得此叫声,那孩童身影站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月光下见他眉目清秀,气质文彬,倒是个俊雅少年,问道:“秀姑姑,什么事?”
那女子道声公子:“这孩子是我前夜捡来,见她可怜,是被父母遗弃,就收留她。可是我没带过孩子,这孩子今日不知得了什么病,总是一个劲的啼哭,让大夫看了,吃了两贴药,倒是不哭了,却是整日沉睡,呼吸微微……还希望,还希望夫人不计前嫌,给这孩子请个好医生看看。”说罢泪流双颊。
那被称公子的少年眉头微蹙道:“秀姑姑进来说话。”说罢让出道来,岂知那女子却踌躇不敢入内。
此时只听屋内妇人道:“你进来罢!”女子应了声方才进去。冬日寒冷,尤其是夜里,少年便关了门窗。
易安听得“被父母遗弃”五字,顿然想起那个女婴,心道不会这么巧便是那个女婴,但也好奇使之悄悄向窗边滑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而那日石破天来到都城,总觉得应该给这个女婴一个好的安身之所,但心下又恨这明月国人。一日见了纳兰沧浪救济街头平民,心里大觉妥当,便放在纳兰府外。那女子名叫纳兰秀儿,本是那妇人的嫡亲之属,可是因为一些关系,只在府中做了个丫鬟。那日是她发现女婴,并抱了回家,以解烦闷,不料自己不会照顾幼儿,竟弄得女婴一身是病,此刻不得不求助于夫人。那妇人正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堂堂的明月国公主。
夫人将女婴抱过,一摸额头,是低烧不退。皱了皱眉道:“御儿,遣人请胡太医来。”
那少年应了一声便出门去叫了家丁。那妇人又道:“你且回去吧,这孩子我会照顾好的。”秀儿满心不舍,可有得什么法子,只得应了声是。刚走到门口,夫人又道:“你想认他做女儿么?”秀儿定下步来,回身道:“她能在这里呆着原是再好不过,秀儿命苦怎敢连累得这婴儿。”
夫人冷笑道:“你想认她就认,我难道还阻碍你不成?”
秀儿忙道:“秀儿不敢!”
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原本也应该享受荣华,今日成此模样,怎么说,也是我皇家亏欠与你。”
秀儿忙道不敢,但眼泪盈盈却是流了下来。
夫人复道:“我与你娘情同姐妹,她不幸早逝,我自然难过,只是你要知道,皇上是绝不可能认你的。”她遣开儿子,就是为了和秀儿说话。
秀儿道:“宫中看似华贵,却如同金笼枷锁,我母亲不愿呆在宫中,我自然也是不愿。”这话说完,方觉唐突,呐呐的不再言语。而岂知,这番话正中了夫人下怀,她嫁与纳兰沧浪,是皇帝的政治婚姻,起初也是极为不满,后来几年因对纳兰沧浪有所了解,情愫渐生,但仍旧对宫里也是慨叹万分,此刻对秀儿不禁生出几分亲近之感。道:“我知道你很寂寞,这孩子你便认她做女儿又有何不可?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了。”还更待说话,听得屋外脚步匆匆,一人手提药箱立于门外:“公主,臣来了。”秀儿开开门胡太医方才入内。对夫人道:“太子长夜无聊,留公子在宫内陪玩,明日即派人送回。”
夫人一听又是宫中云云,倒也不好多说,只道:“那好,请胡太医先为这孩子治病吧。”
易安见总是不关要紧的事,正欲离开。却见一人身形健硕,大步向此屋而来。虽是夜里,易安还是看了个明白,可不正是纳兰国国主嫡亲之属纳兰沧浪。只见他眉头紧锁,推门而入,未久秀儿与胡太医都退出房外。
“你怎么了?”刚问得一句,只听有人呵道:“谁?”却是易安行踪被发觉。夫妻二人便出屋外,下人等也都汇集,原本易安逃出不难,但此刻他只想杀了纳兰沧浪这个叛国之臣,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傲然而立。
纳兰沧浪认出是他,心中惊异:“是你!”
“是我!哼,你没想到,我还活着!”
纳兰沧浪本见故人活着,心下很是高兴,但听他言语顿然打回现实之中,知道易安性情火爆耿直,不管说什么都是解释不通。“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吧?”
易安见他直言己思,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道:“哼,你知道,那是再好不过,你这叛国的无耻小人就自裁了吧,省的我动手!”
纳兰沧浪左听他一个叛国,右听他一个无耻,冷笑一声:“你是忠义之士,我就是无耻小人,既然我是这等身份,怎会随你所愿?”
易安越听越怒:“那就让我来杀了你!”再不说二话,寒光一闪,长剑直刺而来,纳兰沧浪见他长剑刺来竟也不躲,只是心下微凉:我一死到不怎么,让我的家人如何是好?况回想当日,纳兰国既非明月国灭,实是纳兰皇帝羡慕山林,拱手相让……这其中曲折你又怎么尽数道知?思索间,长剑已至,只听夫人一声惊呼,长剑已刺及胸前衣襟。夫人就要快步上前,纳兰沧浪回过神来,右手一挡将妻子挡在身后,左手画圆,身子微侧,顺势食中二指在剑背一弹,长剑竟被弹得脱手而去,衣服却仅仅是挑破一个孔洞。
此瞬息之间事,待易安反应过来,大声道:“我跟你拼了!”纵身上前,全攻不守,竟是不要命的打法。纳兰沧浪眉头一皱,心道与他定说不清楚,可是他这样定要自己性命却是如何是好?当下不还手,不出招,一味闪躲,已躲过数次险招。易安大怒叫道:“你为何不还手!欺我武功不如你?”说罢,手上加力,长剑嗡嗡,招式更为狠劲。
纳兰沧浪拿定主意,沉声道:“我要还手了,你注意些!”说罢,右手陡的前翻,众人都未看清这招是如何出手,易安已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抬他出去!”
几个下人将易安抬出府外,却不知该带到何处,只觉足够远时,方放下于荒野自行回来。
纳兰沧浪本暗中跟踪,待众人离开时,出来与他解说一番,就算不信,也只交代完毕,心里也安。正要过去,却见一女子蹑脚走向易安,可不正是府中秀儿。秀儿探探易安鼻息,见有气息才舒了口气,想要抬动易安,却是力气不足。折腾了许久,易安有所醒转,不禁大喜:“你醒了?”易安点点头,但身上酸麻却是站不起来。秀儿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我家离这里远了些,但也没法子,你去那里养伤,现在能走得动吗?”易安摇摇头:“可惜没杀了那无耻小人!”
秀儿蹙眉道:“纳兰沧浪为人正义,救济过不少难民,你这话确是很不妥!”
易安听她此言大是恼怒:“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他就是做些小事惠以众人,好求心安!”
沧浪听得此处,微微皱眉,他内力精深,远远听得,有马车声音向这边而来,当下不露面,只道若是歹人来害易安,他就暗中出手相救。
只听秀儿道:“好罢!你且别说其它,先养好伤再说!”
易安正值火气,哪听她的。道:“我不养伤,就此死了的好!”
秀儿道:“这是哪里话来?养好伤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易安本恼她维护纳兰沧浪,听得此言倒也觉得不错,养好伤再寻他去!只见马车渐近,却是那时所见的少年公子。
秀儿上前道:“公子,你不是进宫陪皇上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少年脸色木然,似有什么不悦之事,淡然道:“皇上喜怒,此时有别彼时。”
秀儿听了不以为意,沧浪却是一惊,想必是方才的事被他听到,所谓叛国等等,在他幼小心里烙上了深痕。只听少年道:“这马车给你,你带他离开吧。”
秀儿道了声多谢公子,又嘱咐说:“公子早些回去,夜深了,不要在外面,老爷身居高位,不免有小人嫉妒。”
少年嗯了一声:“秀姑姑保重。”秀儿就要将易安抬到车上,哪知易安却道:“我不坐这马车,他是叛国之人的儿子,我不承这份情!”
沧浪听他口不择言对孩儿说这番话,深怕在孩子内心造成不好影响,就要出去辩解。却见少年踏上两步,正视易安,神色间凛然不惧,道:“我父亲为人正直,常教导我做人要仁义,这明月国全国百姓都承他照顾,你且去问问,他们那个不称赞我父亲!若有一两个倒也罢了,难道天下百姓的眼睛都不如你!我为我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他更不是什么小人,只是你们不了解他!”
看那少年也不过五六岁,侃侃而谈,直叫得易安呐呐说不出话来。看少年神情仿若见到了好友沧浪小时模样,不禁泪盈双颊。少年不知他何故流泪,他虽这样说,但父亲被人说的那样不堪,心下又怎会好受,看着他哭了,自己就要忍不住流泪。但转念一想,我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流泪,让他们更瞧不起我纳兰家。当下忍着,冷然道:“我父亲若要你死,你此刻岂能活着?他有心饶你一命,你却不解他苦心。我此刻给你送马车来,你喜欢的就尽管拿去,不喜欢的步行便是。”
易安听他一说又自愤怒,叫道:“谁要他饶!我死了与他何干!”
纳兰沧浪不忍儿子再被奚落,踏出来,向儿子走去,眼中颇有嘉许之意,转向易安道:“纳兰国事,其中隐情大矣,先皇让位之时,只有我在场,这件事纵旁人如何也讲不清楚,纳兰明月两国联姻频繁,血缘关系,两国早就名二实一,国主不愿自相残杀,这才让出位来。我今日将这一切说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都由你去!他日若来杀我,我也还是敬候!”说罢,带着少年就离去了,也不顾易安究竟如何反应。
他说这些自然是对儿子而说,使他心里不致偏激难过。而确实,这样的关系给他纳兰府在明月国的地位,造成难处的场境,他日后坐上相国,何尝不是做给纳兰国旧属们看?又笼络人心,使他们不能反叛。
易安在秀儿家养伤,秀儿总软语商量,将纳兰家与一些道理说与他听,竟渐渐消磨了他的性情。后来二人结为夫妇,易安更是隐姓埋名取了个当地名字哈木驻扎在天山之下。一来也是念及恩人之子在天山上缘故。
匆匆十年即过,易安此年便得了个儿子,取名易山,而那明月国也正是值新历元年之际。国君老去,幼君十五岁而已。
原本那女婴应随秀儿,但是那少年公子极其喜欢个弟弟妹妹,央求母亲留下女婴。夫人素来只此一个儿子,疼爱自是不必说,这件事便在秀儿离去之时说了,秀儿当时又要照顾易安,也只得同意。但是规矩使然,少年公子也只凭年龄大些,喊她妹妹,而她也和秀儿一般,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下人,也只比普通下人高了那么些许而已。
那被送往天山的婴儿算来也当是十岁了,不知边疆老人医治的如何,他的腿疾是不是好了。易安心下牵绊,不料异变陡生,给仇家寻着,自己功夫原本不济,到头来连累的妻子也遭非命,连儿子都被抱了去。追了一阵,终究因失血过多,昏倒在地。昏沉之际只觉身体飘忽,耳边似有人声。摄起心意睁开眼来,却见一少年坐在轮椅之上,手中持有银针,正刺向自己周身穴道,旁边一白发青袍老人从旁指点。
易安啊了一声,就要坐起。那少年道:“你不动,还可以保住一命。”
声音沉嫩,却不同别的孩童,只觉他似乎懂得了很多不是这个年纪该懂得的事情。虽小小年纪,却朱椅端严,身姿若凝而重,唇红紧闭,眼中毅力随针,可见得斗志高昂,却又眸若寒星,使人一见则一生难忘。好一个少年!叹了一口气道:“我生死何足挂齿,只是我那孩子却被恶人掳去,生死不知。”
老人道:“你的孩子安然无恙,他不是在那里睡得很好?”易安侧头一看,一旁一个婴儿正睡得酣沉,翠布襁褓可不正是自己的孩子。眼泪盈眶,忽有所悟,转头对老人道:“你可是边疆老人?”
老人一捋胡须道:“正是!我也识得你。”
易安一听此人便是边疆老人,心有所动,又自动了动身子,那少年又道:“别动。”易安看了看少年,方才没有细看,此刻才见少年眉间若有若无的一点红记,心下道:难道不是那个婴儿?正欲问边疆老人,边疆老人叹了口气道:“我空负神医之名,十年来却不能治好他的腿疾,数月前带他去江南蓬莱谷期望江湖怪才能有什么救治之法,终于寻得一济,只是药材稀有,救治也颇危险。”边疆老人实有话想与易安说,但觉不便让这个少年知晓,终于忍住。易安未有觉察,但少年却略有觉察。边疆老人暗暗一叹,这孩子很是聪明,可惜了他的父亲……
听得此处,易安再度端详少年,只觉得他的眸子正和那当年的婴儿一模一样,不禁越看越像。想到他是欧阳飞鹰的儿子,竟生一丝厌恶。
边疆老人察觉他念,却立刻转眸看向少年。少年正将已取出的针,重新放回囊内。易安就算难藏心思,也不至于这少年如此敏捷。边疆老人在一霎间错过了二人的意会:当易安露出那种心思时,少年便将取出待扎的银针放回囊内。易安忽然有所觉悟,知他察觉,心中虽有不安,却不觉愧疚。
“师父,我忘记了神阙穴在何处。”
边疆老人心中一叹,他有何不知,少年虽然年幼,却天赋异禀,过耳不忘。“你真的忘记了?”
少年目光略显坚毅:“就算我记得,他也不肯让我医治。”
易安张口欲说,边疆老人制止了他。若由他说,少年恐怕将知一切。
易安证实了此少年就是当时的婴儿,他一生嫉恶如仇,鲁莽不分世事,因他的父亲,才牵连到这少年。又觉得手臂已有了力气,转念不禁越觉得少年出类拔萃,仅仅十岁就可治好自己的病,前途无量。心中一动:“边疆前辈,我本是受恩人之托,将……”正欲说出,却听耳边边疆老人以传音入密之术对他道:“这孩子尚不知情由,你且莫说。”易安当下改口:“如今恩情难报,就让我的孩儿服侍他,日后,日后代我告知恩人。”边疆老人听他口意,顿觉不妙,而那少年却听出他话中之意与自己有关。而这少年也因这先天的缺陷性格自卑,只是不说破,若换了平常孩童,怕是早问个清楚了。
边疆老人此次下江南寻古木天,不仅仅是为了寻方救人,还是想见见少年的父母,可却撞见东城乱世中的一桩大事。其中纷纷情由,后文自明,这时正是西返途中救了易安一命。
边疆老人欲待安慰,易安却安详闭目,忽然左掌一扬,打向自己天灵盖,瞪时死了。这一变,始料未及,少年显是惊到了,却不作声。边疆老人则微微一顿,叹了口气。他心知易安心思,易安妻子已死,若不是牵挂孩儿,早就没命。此刻孩子无事,心也放了大半,但这孩子跟着自己终究不如跟着边疆老人,又觉这样做太过倾向威胁,于是便说要孩子日后告知恩人,并且要服侍眼前少年,这样一来与故人有个交代,二来自己也可安心随妻子而去。
我真的令他如此厌恶吗?以至于他死也不愿我医治?
少年只微微一顿,看向师父。边疆老人道:“不怕,人死已矣,你毕竟承他大恩,在他坟前磕个头。”
少年嗯了一声道:“人死就全结束了吗?”
边疆老人知他心里压抑,不便多说,只道:“人死并不能全部结束,这世上有很多责任,不负责任而死,只能说是逃避,将一切留给活人,也算不得是英雄好汉。”
“那他呢?”少年问。
边疆老人道:“易安身无后患,于旁人没有牵连,也算得是个好汉!”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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