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你要记住,一定不要蔑视任何生命的存在,制造无妄的杀戮,因为那样的罪孽是你永远无法背负的。”
天空乌云密布,几阵沉闷的滚雷过后,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并越下越大。
跪坐在杨晓风身旁的徐菲仰面向天,任冰冷的雨水扑打在脸上,无神的双眼里泪水肆意的滑落,和雨水混作一块;大仇得报的她反而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忽又忆起八岁那年父亲说的教诲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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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这是为什么啊?”八岁的徐菲抬头看向搂抱着自己的花白头发的精廋中年人,她的父亲——老徐,问道。
老徐看着她愣了愣,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叹口气道:“菲儿,爹爹给你说个故事吧!”
大概十一二年前吧,落叶城里有个大武师境界的狩猎老手,经常带人去城外林子里抓野兽,很少失手,也很少有伤亡,当然也是因为他大多只抓凡兽,只有偶尔才会抓些不会妖法的一阶妖兽的关系;不管怎样,他凭借贩卖野兽白手起家,在落叶城有了份小家业,四十五岁结了婚,当时他唯一的儿子都快两岁了;在落叶城也算小有名气了。
那年,有一次他带着人马像往常一样出城狩猎,五天后竟活捉了一头二阶妖兽回来。全城轰动,好多人都来瞧热闹,从城门口一直追到他家里,赞叹的、羡慕的、好奇的,大家都兴奋的谈论着那头妖兽和活捉妖兽的老猎手。
“看真的是妖兽呢!”“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二阶妖兽追云豹,还从没听说过有人能活捉呢?”“真是厉害呀!那可是连会法术的仙师都抓不来的二阶妖兽咧!”“就是,就是。”“你看光是抬着它就得四五个武师,少说得有千把斤重。”
二阶妖兽追云豹是老猎手这辈子捉到的最厉害的野兽了,那可谓他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了,就连府主都派人来褒奖他,可他却没有众人想的那么高兴,他的心里有着些许不安,正了正背上的包袱,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四五个武师抬着的被关在兽笼里的追云豹。
那本是一头七尺大小,有着银白色毛皮和浅灰色流云状条纹,湛蓝色眼眸,体态优美的豹型妖兽——追云豹。不过,此刻的追云豹只是一头浑身沾满血迹和污泥,眯着眼,奄奄一息的瘫在兽笼里的病猫罢了。
“喂,老哥,你那包袱鼓鼓囊囊的装着啥好东西呢?拿出来给大伙瞧瞧吧?”有人问。
老猎手只是笑笑,应付着凑热闹的众人,领着狩猎小队往家里赶。
回到家,放好包袱,将追云豹关在地下的兽牢里,老猎手就立马去看老婆孩子了,跟来的众人也识趣的各自散了。
和老婆孩子温存了好一会,老猎手才又一个人来到后院,后院的石桌上放着他今天背着的那个包袱。
解开包袱,露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头一尺不到的死了的小追云豹。
这正是老猎手不安的源泉,看着死去的小追云豹,他越发的不安,他原是想将这小豹子带回来卖了,现在却有些怕。重新打包好,找了把铁锹,老猎手悄悄将小豹子背到城外埋了,才稍稍舒口气,回来洗澡吃晚饭。
夜半,冷月如镜。
“嘭”的一声巨响,老猎手从梦中惊醒,西边的厢房传来几声和着兽吼的惨叫,那里靠近地下兽牢。
糟了!定是那妖兽逃出来了!老猎手心知不妙,从枕边拔出长剑,一把拉起正在抱着吓哭了的儿子的妻子就往屋外跑,可是“呯啪”的一声屋门破碎,一头浑身染血的追云豹披着冷冷的月光迈步进来,一步一个血脚印,瘆人的獠牙上挂着些碎肉,腥红的鲜血从嘴边拉着细长的丝缓缓滴落地上,湛蓝的眼眸里泛着冰冷的厉芒,这正是老猎手抓回来的那头像是要死了的追云豹。
“快走!”老猎手大喝一声,挥剑就向追云豹杀去,追云豹一个腾跃摆尾就将老猎手扫飞出去,撞在墙上,这儿生猛劲哪里像是要死的样子。
追云豹并没有管倒在地上的老猎手,而是向抱着孩子跑到窗边准备逃走的老猎手的妻子扑去。
“快躲开!”老猎手大吼一声,使出十二分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双脚用力一蹬,虎跃般向追云豹蹿去。
老猎手的妻子闻言,抱着小孩就地一滚,勉强躲过;追云豹扑了个空,却是将窗边花架瓶罐连同窗户扑了个粉碎,冷风透过门窗呼呼的灌进来,刮得屋里帐幕飘舞。
追云豹一扑未成,转身又扑,恰巧老猎手赶到,一剑狠狠的刺进追云豹的右眼,追云豹吃痛咆哮一声,一甩头将剑和执剑不放的老猎手甩飞出去,扭身跳将过去,跃到老猎手身旁,一爪将准备爬起来的老猎手死死拍在地上,老猎手鲜血大吐、几欲昏厥,已然受了重伤,追云豹冲着老猎手大吼几声,血肉腥风的喷了老猎手满脸,老猎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知追云豹猛地扭身朝抱着孩子跑到门边的妻子追了去。
一个猛扑,这次却是扑倒了,一只前爪将紧紧抱住孩子的母亲死死摁在地上,任其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嚎!”追云豹对月长啸,“不要!求......你了”老猎手挣扎哀求着爬过去,追云豹回头望了老猎手一眼,一个鲜血直流的窟窿,一只被仇恨暴戾染红的左眼,就这么一瞪,便让老猎手回想起今天在密林深处发生的一切。
“不要啊!!!”老猎手绝望的嚎叫伴着戛然而止的扑打哭号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此地除了风声,只剩泛红的冷冷月光下骨肉的咀嚼声。追云豹又回头看了眼傻愣了的老猎手,似在嘲讽,似在宣告,然后软倒地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它确实是一头快死的追云豹。
————
乌山山脉外沿一密林里,一群人正在歇息。
“老哥,这次上山你咋还带个小箱子?”
“呵呵,不干啥,就想抓只小兽回去养养。”
“哈哈,不会是想给你儿子找个伴吧!”“哈哈,你家娃儿可是最喜欢什么小猫、小狗了。”
“是喽,是喽,听说有许多妖兽刚出生的时候很温驯的,要是弄个回去好好驯养,以后可就会跟从主人一辈子的。”
“就是,我也听仙师说过,要是从小培养好感情,以后还能做个仙宠呢!”
老猎手喝口酒,笑笑没搭话,又坐了一会儿,站起道:“再往前走十里,我们就回去,这次狩猎似乎运气不大好。”
“没事,还有十里呢!”“走喽走喽!”
走了不到五里地,草垛中突然窜出一头追云豹,吐出一个冰球砸在众人跟前,并冲着众人嘶啸不已,几个年轻的,当场就吓趴了。
“妖兽,这是妖兽,还会妖法,这次死定啦!”
“天啊,快逃啊!死定了。”
“大家不要慌!”老猎手沉气大呵一声,稳住众人。
一开始老猎手也被吓了好一跳,不过他经验老道,立马反应过来拔剑护身道:“别怕,这只是二阶独居妖兽追云豹,而且还受了重伤。”
众人闻言看去,追云豹身上确有好几道狰狞的刚结了痂的抓痕,而且下腹也有一大滩血浊污迹,心下稍安。
“是喽,会叫的狗不咬人。它一定是受了重伤,不然刚才搞个偷袭我们就得死不少人。”
“对头,你看它现在既不施妖法也不攻过来,一定是没什么力量了。”
众人相互鼓舞着,拿着武器围了上去,出奇的追云豹焦躁地挪动着步子并没有反抗,最后竟主动趴在地上,脑袋紧贴地面,两只前爪搭在头上以示屈服。
众人虽然不解,但也只能紧张且兴奋的将它赶进带来的兽笼里,追云豹进了兽笼后一直很平静,众人终于安下心并欢呼雀跃起来,亢奋地谈论着,这次要发大财了,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活捉追云豹,这头活生生的追云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只有老猎手没有被这突然的惊喜冲昏头脑,他看着呆在兽笼里的追云豹,心里有了些猜测,拉着猎犬往前寻去。
众人被他的举动吸引,笼子里的追云豹也站了起来朝老猎手嘶吼并撞击兽笼。
“快上麻药。”几个武师立马往刀刃箭矢上涂抹麻药,或射或砍,全朝追云豹招呼过去。追云豹本就重伤未愈,一番挣扎,旧伤再次撕裂,鲜血直流,再加上中了麻药,很快就软倒在笼子里,只死死盯住老猎手,无力的嘶吼着。
“哈哈,看!这是什么!”老猎手笑着从十几丈外一个草丛里抱起一头小追云豹。
“好家伙,是刚出生的幼兽!这个可稀罕的很,老值钱了。”
“老哥,瞧把你给乐的,这下你满意了吧。该抓的想抓的都到手喽!”
老猎手抱着小豹子走回来,一脸毫不掩饰的欢喜。他没有猜错,这头追云豹是一头重伤不久便产崽的母豹,为了保护幼崽才会这般作为。
先是跳出来威慑,不让众人靠近幼崽,见威吓不住便又自己主动屈服,一来转移众人注意力,二来避免在打斗中误伤幼崽。若是还有力量奔跑的话,它也一定会将众人引开吧。
小豹子眼睛都还没全睁开,在老猎手怀里瞎拱。“可惜了,瘸了一条腿。”有人叹惜,老猎手知道那是还在母豹腹中时受到了伤害落下的先疾,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他又不准备卖。
“小家伙怕是饿了,想吃奶了吧!”有人打趣。不过这小豹子确实在老猎手怀里到处拱,到处嗅,小嘴张着嗷嗷直叫。
老猎手笑着将小豹子从兽笼的栅栏间放了进去,母追云豹勉力挪过去,伸出舌头不停的舔着小豹子,小追云豹闻到熟悉的气息,蹒跚的往母追云豹怀里钻去。
然而,“嗷呜......”一声急促的哀叫突然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愣,母追云豹竟然一口咬死了小追云豹!
看着嘴里叼着还在扑腾小脚的小追云豹的母追云豹,老猎手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一时高兴得糊涂了,都说妖兽通灵,都说追云豹性子极烈,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天真呢?
母追云豹可以为了保全幼崽放弃自己族群的尊严,屈服人类;但绝不允许自己的幼崽丢了本性,多么刚烈的生灵啊!
“奶奶的!”反应过来的众人,骂咧着一拥而上,打晕了母豹,抢下了小追云豹。老猎手愣愣的将小豹子装好,心里全是母豹那双挥之不去的血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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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老猎手更加明白妖兽的奸诈、难缠、记仇。原来它一直是在调养恢复,就为了这一刻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婆孩子,老猎手的心中只剩悔恨。
之后,老猎手大病一场,整个人都苍老瘦削许多,他变卖家产,离开了落叶城。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杀过妖兽,他用自己所有的财力四处收购妖兽,或安葬、或放生;三年后一个下雪的冬天,一头他从未见过的妖兽叼着一个女婴到了他暂时居住的客栈,妖兽放下女婴就消失了。
女婴长得青面獠牙,十分吓人,可老猎手却很喜欢,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上天降下的救赎。
于是他带着女婴回到了落叶城,但是落叶城里谁都怕这个青面獠牙的怪胎,老猎手找不到奶妈子,只能熬些米汤喂那婴孩。婴孩却很乖,从不哭闹,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大量着老猎手和这个世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老猎手又在落叶城安了家,四处做长工、跑任务,终于将女婴养大了。
女婴从三岁时除了那双绿宝石的大眼睛外,其余地方已经与一般孩童无异了,渐渐的也为众人接受,也有了玩伴。
但老猎手还是觉得女孩婴生来就与众不同、非比寻常,于是给女婴取了个名字——菲儿。
你大概也猜到了吧!没错,我就是那个老猎手,而你,就是菲儿。
老徐,摸摸偎在怀里的徐菲的头继续道:“所以菲儿,爹爹要你记住,一定不要蔑视任何生命的存在,制造无妄的杀戮,因为那样的罪孽是你永远无法背负的。”
而八岁的徐菲忽然笑着说:“爹爹,其实还有一种选择,将它们全杀了不就好了么?”
老徐一低头,只看见徐菲眼里一阵红芒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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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确实是他杀了你,我这么做并没有践踏生命吧。
为什么徐菲口口声声说是杨晓风杀了她父亲呢?事情是这样的:
徐菲十二岁那年,被青城派的修真者看中,带去青城派修仙。后来青城府先后遭遇魔教屠戮、马匪劫掠,青城派也被灭了,徐菲侥幸逃得性命,只因落叶府修真者少,也么什么资源,她便在青城府做了散修。
期间她回去过几次,每次都给父亲带回去不少好东西,还有一些用术法改成的武技,其中就有一招极为厉害的攻击武技,那是她筑基后识海中突然显现的叫作《夜魅大法》的奇特术法中的一式术法,唤作——影杀,正是她用来对付杨晓风的术法,可惜她还未练到家,只夺去了杨晓风的神识感应和视觉。她将其改成利用烟雾弹遮掩视线实施攻击的雾隐杀,并传授给了她父亲老徐。
徐菲也不是没有想过将父亲接去青城府,但一来父亲不愿离开,二来她也还未安定下来;所以她本想尽早结丹,在青城府安身立命后,再将父亲接去同住。
但现实总是无常而残酷的,就在她快满十九岁时,她决定回家看看父亲,而就是那次回家,便成了她与父亲的诀别,因为她到落叶城的那天正是落叶事变的那天。
那天徐菲老远就感应到了从落叶城方向传来的那股妖异得令人恐惧的气场,当她焦急的赶到时,正好是楚国大统领现身要求三十个大武师去追杀杨晓风之时;她站在塌了一半的城墙头只看到了杨晓风的画像和父亲离去的背影,她别说行动了,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只有真正置身气场之中才能体会到大统领那令人绝望的强大。她除了恐惧和战栗,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徐菲知道大统领早就发现了她,但根本就没有对她做什么,直接无视;只是施术时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波动,就已经击溃了她的心智。直到大统领消失许久,她都没能反应过来,甚至之后连散发神识寻找父亲都做不到。
后来,她一直没有寻到父亲,在落叶城待了一个多月,为父亲立了个衣冠冢便离开了,因为从各反面得到的消息来看,那晚离开的人都没有回来,大概都死在了那个少年手里。虽然徐菲知道这一切都是楚国大统领造成的,但对大统领的恐惧已远远的超过了对他的仇恨,而那只见过画像的少年,她又怎能在茫茫九州中找寻出来?所以她放弃了。她回到青城府继续开始自己的生活,她更加拼命的修炼,只因她憎恶且恐惧自己的弱小。
然而老天爷又很爱捉弄人,那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少年,竟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她的仇恨之火又不安的燃烧起来。
她接近少年,去打探,去了解,去骗取信任。这是个善良的少年,他很好,有天资,有悟性,有心性,她甚至很欣赏他;然他毕竟是杀父仇人,这点在之前她与杨晓风对质时,已施法模拟雾隐杀的样子来确认过了。
于是她动了手并成功了,当然这不是她一个人功劳,是她与其他对这次任务感兴趣的人合作的结果。
然而此刻的她却有一种做错事的不知所措感,不甘心与无助感也将她淹没,即使少年死去,父亲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我这样做真的对么?真的有意义么?无妄的杀戮和践踏生命。她问自己。
然落寞的她,并没有发觉杨晓风身上的血液不再外溢,那四把短匕所构成的玄奥封印正在慢慢退去,杨晓风的身体开始翻涌出阵阵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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