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会去帝国学院吗？”
不止有一位大臣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当然了，他们不是问灵汐你会不会去学院巡察，而是问：灵汐，你去不去帝国学院学习呢？起初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必理会，所以总是一笑带过，不过后来可不行了。
有一天临睡前，我听到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听不清谈话内容，只知是有一些人聚在外殿中，我叫了几句“瑞尔”，不见有人进来，就自己裹着睡袍，拉开半掩的门走出去，我在非常惊讶的情况下看见了奎宋公爵、迪伦公爵和勒莫老将军，他们三个与撒亚、瑞尔、圣克莱德几乎是围成了一个圈，除了勒莫将军是坐着的，其他人都很严肃地站着，殿中再没有别人，在我出声打断之前，他们似乎是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事情。
撒亚看见我，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过来我身边，用简洁的话语陈述了一遍他们正在商议的事情。
“什么？让我和其他人一起去帝国学院学习？”真想不到，劳烦举足轻重的三位大人物深夜造访的原因竟是这样奇特，我为此感到震惊不已，“我可爱的大人们，你们真的想好了？这真的是你们深思熟虑后的共同意见？能不能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
撑着手杖坐在软椅上的勒莫老将军笑了起来：“我最爱的灵汐小殿下，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啊。”
奎宋公爵点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跟许多人在一起，都会比独自一人时学习到更多，也进步更快。”
迪伦公爵深深认同了奎宋的话：“就像我们年轻时结伴去战斗一样。”
我头皮发麻，忽然觉得全身都不太舒服了：“但是很多人都见过我呀！我去帝国学院的话……很显然，是近距离接触……这……好像不怎么合适……我是说，影响不会不好吧？”
“所以我们正在商议，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改变你的外貌……”奎宋深思道。
“当然，还要制造一个新的身份。”迪伦悠然补上了一句。
天哪，他们一定是疯了……
圣克莱德什么话也不说，单是为难地看着我。
我贴心的廷官圣克莱德，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再望一望撒亚、瑞尔……十分平静，目光双双沉定地落在我身上，似乎有一些思索与期待。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权，所以我决定放弃：“好吧，今夜商议出的结果，我将全部接受。”
过了好一阵子，在我还没有睡着的时候，撒亚走了进来，她走到我床边，俯下身只认真说了一句话：“我们决定好了，将会让你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进入帝国学院学习。”
就这样，我成为了去往帝国学院接受历练的第一批学员之一。
元老会议结束的前一天，我派人将吉恩从布莱恩的府邸上接了回来，禾京、玫林确实让布莱恩转呈了奏请书，她们想借着探望吉恩的幌子进宫，顺便去看看班森那头老狐狸，但我可不傻，既然她们两个暂住在茉莉家，那我就把吉恩送过去吧，反正她们想要的是“姐弟团聚”，在不在皇宫内又有什么关系呢？撒亚告诉我，我这样做一定会把那两个坏女人气疯掉的。果然，吉恩一回宫就跑来向我哭诉了一通，历数了禾京、玫林的种种“恶行”，譬如一边恶毒地咒骂我一边戳着他的脑门骂他蠢猪，譬如在吃饭的时候故意端走他面前的肉食和果奶，再譬如当他说要回宫和我一起生活的时候就会招致来大声的呵斥和偶尔的鞭子……和预想的一样，禾京、玫林并不是真心惦念吉恩。不过，好在还有一个茉莉，虽然吉恩一直在说茉莉对他有多么严苛，严苛到不允许他浪费一颗粮食、一滴汤，不允许他在房间还剩一盏小灯的时候睡不着继续玩着玩具，也不允许他睡太久到玛姬喝第二次甜米汤的时刻才起床——吉恩这个笨蛋竟分辨不了，只有茉莉才是唯一肯用心善待他的姐姐啊！
元老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返程回家了，禾京、玫林也自知所图不成，于是气愤离开了千机城，我则像往常一样在皇宫里过了一小段平静的日子，但是后来，当我知道撒亚他们所说的“全新的身份”是什么之后，凉月和醉月就成了我最难度过的两个月份。
“能重复一下自己的身份吗？”在一大通详细的背景介绍之后，撒亚合上了手中的册子，她的身后站着奎宋、迪伦、勒莫、瑞尔以及满脸迷茫的女侍珍妮，圣克莱德在给我倒了一杯红茶之后，也默默站了过去。
我盘腿坐着，脸色实在是好看不到哪儿去：“泽拉尔族，雅兰公爵的女儿，卡瑟安。”
撒亚满意地点头：“很不错。”
脑门上的青筋忽然跳了两跳，我蓦地捏紧拳头，不甘心地闭上眼睛，几乎是用了哀求的语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艰难的词语：“我说，能不能，换一个……”
“我们思来想去，没有再比这更好的了。”迪伦安慰我说。
“可我不想扮成女孩子！”我非常抵触他们的安排，脾气也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你们这简直就是在戏弄我！”
众人对视一眼，最后由奎宋走上前来：“殿下，请相信我们吧，这真的是最好的安排了。雅兰公爵住在深山城堡，她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她唯一的女儿蒙娜刚出生几个月时就夭亡了，这使得雅兰公爵她一直沉湎在哀痛中，对蒙娜的事情一概讳莫如深，鲜少提及，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不清楚公爵小姐的情况。您去到帝国学院之后不必有所忌讳，‘卡瑟安’本就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不需要太有负担，而选择这个角色的原因嘛……路西法、鹄黎、爱莎等孩子们都将去往帝国学院，殿下也不想被他们认出来吧？外表反差大才能确保这一点啊！”
即使觉得奎宋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我还是别扭着不肯接受。
看到我在软椅上烦躁地将身体扭来扭去，瑞尔忍不住提醒了我一句：“殿下，您承诺过的，您将接受我们商议出来的全部结果。”
如兜头浇下了一桶冰水，我怔忪了一下，紧接着低头安静下来——想我灵汐也是堂堂一国储君，难道要食言么？当然……不行！
隔了片刻，瑞尔又说了一句话：“为了安全起见，我将会随同您一起进入帝国学院。”
“你？”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打量他，继而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跟我去啊？我是去历练学习的哎！就算是带个随从或者侍女都显得很不合适，更何况是一名近护卫啊！”
“他当然可以陪伴着殿下，这原本也是早就决定好了的。”撒亚的脸上浮起了自信的笑容，“瑞尔将以勒莫将军远方侄子‘阿亚文’的身份进入帝国学院学习，他的住所会安排得离您很近。”
勒莫将军拄着手杖，安心坐在一旁，冲我和蔼一笑。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们通通都是来自于保密机关的干事么？为什么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不懂得先知会我一声？”
众人无言，倒是瑞尔似无所谓地答道：“凡事都要殿下忧上一份心的话，那要我们有什么用呢？殿下不是说过吗？您只需要看到最后的结果就好了。”
瞧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天生是一个霸道蛮横、不讲道理的人一样，而且他竟敢拿我以前说过的话来回击我，我想我真的有理由去怀疑他是否是一个善于记仇的男人。
“另外，奎宋公爵向我们透露了很重要的一点，”撒亚端开我跟前矮桌上的红茶，转身拿来一张地图抖开，并利索地平铺开来，她指着上面两个画了红色标记的建筑物对我说道，“这分别是帝国学院的东苑居所和皇宫的清凉殿，它们由一条地下通道相连接，通道共有十个出入口，其中两端的出入密室准确位置是在……”
“等等！”我急忙打断了撒亚，“地下通道？密室？那座学院都是天火帝国的老东西了，它怎么会和皇宫有牵扯？而且——”我又迷惑地转过头望向德高望重的奎宋公爵，“为什么只有奎宋公爵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安德罗乔的设计手册我是翻阅过的，他根本就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奎宋眨了眨眼睛，表现很淡定：“哦，圣皇陛下也知道啊，这件事还是圣皇告诉我的呢。”
“我父亲？”
“不过，圣皇陛下可没来得及告诉我他是怎么知道的。”
“圣皇很喜欢阅读，他曾经收集了大量古籍，”撒亚思索着，缓缓说道，“也许就是从那一堆书里面得知这件事的吧？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那些古籍都因为某个雷雨夜的一场意外大火而不复存在了，圣皇当时心疼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后来每每谈起，总是叹息不已。”
略略算一下，那都应该是我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不曾眼见不曾参与，跟我现在的生活也没有切实的关系，自然探究的兴趣就没那么浓烈了，我撇撇嘴，让撒亚继续说。
撒亚解释得很明白：送我进帝国学院历练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但是帝国事务是绝不能全权交由其他人经手的，所以关于我去不去帝国学院，是学习、巡察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对外只抛出了一个模糊的“会去”的概念，所以在必要的时候，我就必须经由地下通道往返于皇宫与帝国学院间。
“这段距离，即使是在地面上驾驭最快的马，也需耗费至少两刻钟的时间。”瑞尔走过来，指尖轻轻在清凉殿与学院北苑之间划过了一条直线，他抬头看我，蓝灰色的眼睛冷静深邃，“所以，一定会很辛苦。”
我愣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家伙也太直接了吧？事已至此，他还要说上这么一句什么用处也派不上的话，难不成是要我知难而退、灰溜溜退出？
“好的，我了解清楚了。”我平静应道，接着又向其他人询问，“各位，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没……”撒亚摇摇头，然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很用力地点头，“不，有的，还有珍妮！”她把珍妮从身后拽了过来，并强行将瘦弱的女孩子推到我跟前来，“带上珍妮，您在东苑的居所很大，隔壁就是瑞尔的房间，珍妮待在里面不会被人发现的，有她在，您的起居饮食就有人照顾了！”
珍妮一脸惊惶，旁听了这么久，还是不太能懂自己的处境，我古怪地望了撒亚一眼，咕哝说道：“听说学院会安排每日的饮食，珍妮去了也派不上用场。”
“一定要带上珍妮！不然我可不能放心！”撒亚立场坚定。
我环顾周遭其他人，竟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质疑的神色，他们没有异议，甚至奎宋还回过头，兴高采烈地与迪伦谈起了帝国学院里的某片花圃。
带上珍妮，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一定要安排人照顾我是么？那么——”我低下头，盯着地图上学院东苑的位置认真想了想，“我在那边的居所到底有多大呢？”
奎宋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我们所在的地方，然后思忖着伸出手比划道：“总共加起来，是现在这个大厅的四分之一吧，噢，不，或许还要大上一点儿，也有可能是三分之一。”
闻言我不由得挑了挑眉：“地方很大嘛，既然是这样，那也让安妮塔跟我过去好了。”
撒亚几乎是要尖叫了：“安妮塔？不行！她那么粗心，又不是很机灵，让她跟过去的话，我会整夜整夜睡不好的！”
撒亚的反应我早料到了，但是我还是很想带上安妮塔，如果把她留在皇宫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因为犯下小差错而被撵走了，而且我有一种预感，那个马虎粗心的姑娘也许会比珍妮做得更好，所以我这次并不打算向撒亚妥协：“要么让我带走安妮塔，要么让珍妮和安妮塔全都留在这里，撒亚，二者择一，你选吧。”
因我年少，往日里也常有忤逆撒亚的时候，但我之前可从未这样做过，就算是再闹脾气，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侍刺伤她的面子，更何况是在许多人面前。
撒亚的脸色有些泛青。
圣克莱德见状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让安妮塔跟着殿下也没什么不好，多个人多个帮手嘛，再说了，安妮塔那么本分，她一定会帮着珍妮尽心照料好殿下的不是吗？”
瑞尔没有正面回答圣克莱德的问题，他弯腰折起了地图，然后转过头对撒亚说：“最棘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不抓紧时间吗？”
撒亚看了我一眼，很快转身跟随瑞尔走出去了。
除了圣克莱德和茫然的珍妮，其余的人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也都纷纷行礼退去。
“奎宋公爵，请等一等，”我回过身体，忍不住叫住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能不能告诉我，瑞尔刚刚说的‘最棘手的问题’是什么？”
“您很快就会知道的。”奎宋转过身来笑了笑，留给我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
奎宋公爵走出去了，打开的大门也再次缓缓关上，偌大的殿中，白色的太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懒懒地向我的位置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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