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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在自己的房间，他听见她的房间，一直放着音乐。同一首歌被他反复的放着。他听到她有时会大声的跟着唱，更多的时候似乎都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细听，那首歌不是很熟，但他知道那首歌的名字——《东风破》。他听到很多次，放到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时，她都会跟着唱。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对这首歌如此的喜欢。但他知道这首歌一定仰合了她内心的黑色土壤。
他敲门没有应声，他用力一推，门却开了。那是他第一次去她的房间。她没有开灯，他什么也没能看见。音乐依然在续。他顺手打开灯，看见她卷缩在角落里满脸泪水。他的心突然在这一刻，就尖锐的疼痛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迅速的埋在双漆中，不让他看见自己。大声呼喊着关灯。全身的力气喊叫着——关灯——关灯。他关了灯，那一刻，他流泪了。
黑暗中，她急速的跑了过来，抱住他，他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之间依然没有倾诉，只是不停的需索着彼此，唯有如此，方能换来短暂的平静。他们依然活在各自的世界，不准备为对方打开心门。他们相拥在一起，却终究陌生。如同天地，终生相望，却终将不得相聚。
黑暗中，他仿佛回到了家。
那时他尚年幼，每年夏天，家门口的柿子树上，就会接满大大小小的红柿子。它们一个个相互挨在一起，压弯了枝条。他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眯着眼睛着数，那时他是快乐的。
回忆在一阵巨痛中，被打断。她咬着他的手臂，狠命的咬了起来，他痛的轻声呻吟。他看见血从她的口角流出。鲜红的血液温暖芳香，散发着血腥味。他已麻木，不再疼痛。
她满嘴是血，眼神里满是诡异。她挑衅似的看着他说，看见了吧？这就是血。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4
他看到她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她披散着头发，不知从那回来。
她看着他说，走，去吃饭。
古镇的夜晚，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人们早早的睡去，街上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人影匆匆走过。
他们来到一家饭馆，各自要了面来吃。他们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条。他看见她吃的很快，很干净，连碗里的汤汁都喝的点滴不剩。
他说，你很饿？
她抬头看着他说，是不是没有见过我这样吃面的女子？
他看了他一眼，笑。没有说话。
饭店门外的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他们走出了饭馆。她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说，起风了。他抬头看见很多树叶不停的从枝头掉落，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踏着满地的落叶，走向前方昏暗的古街。她感到自己似乎听见树叶，在自己脚下碎裂的声音。她闻到一股汁液的清香。那是从她脚下溢出来的清香。对着微亮的路灯，她看见自己脚上是绿色的汁液，她喜欢这样的味道。
就这样，他在古镇初秋寂静的夜晚，迎来了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秋天。
他们沿着古镇青石板铺着的街道，一直朝前走，走向镇外。
耳边已渐闻水声，片刻一条河出现在他们面前。河像一面镜子，在夜色中闪着亮光。河水终年不息的流着，平静的没有声息。深夜万籁具静，河水发出丝丝的私语。
她站在河边一米多搞的石栏上，快乐的尖叫着，她转过身，对着平静流淌的河水，张平双臂，身后头发，四处飞扬。他抬头，看她。他觉得她的灵魂在这一刻自由的飞翔。
她对着他高声尖叫着。她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她让他接住自己，她要从石栏上跳下。她用力纵身一跳。他接住了她，她在他的怀中，快乐的叫着，像一个孩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可是他却清楚的明白，她并不是一个孩子，她是那样的坚韧，让他不由得不为这样的坚韧而怯步不前。
他看着她在河边快乐的奔跑，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她的寂寞，她的童稚般的快乐，让自己手足无措。可他必需清楚，他们不会为对方敞开，只是因为寂寞才走到一起，随时都可以分开。他们注定只能短暂相伴，如同两条摔在岸上的鱼，相濡以沫的活着，若重归大海也只能向忘江湖。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在一起。他们需要的只是对抗荒芜的陪伴者，并非情人，朋友。
他抬头，没能看见星星月亮。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感觉很低，似乎触手可及。夜色冰凉如水般划过肌肤，进入每一个毛孔。他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如同刺猬一般。
她开始安静下来，坐在石栏上，面无表情，娴熟的从身上摸出烟，放子口中点燃。他听见她发出深沉的出气声。
要吗？她从盒中取出一支烟给他。
他看着她手中的烟笑了，接了过来放在唇边，亦如她一样坐在石栏上吸了起来。
夜色中，她看见他脸上清晰的轮廓。英俊而又陌生，某个瞬间一个男子清晰的模样，如电闪般划过眼前，那是她不愿提及与正视的一个人。曾经她深爱着他，他给予了她所有的伤痛。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甚至忘记了他的模样。可这一刻，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并没能忘记。从来都不曾忘记。
她开始变的烦躁，仍掉手中的烟，嘶叫着泪如潮涌。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切来得过于突然，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试图阻止她，都被她强有力的推开。一次一次的推开他，她如同火山爆发，充满了力量，他用尽全力，都无法制服她，直到他的头被撞到石栏上——血立即流了出来。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他用手捂着头，血液从指间流出，滴在地上。
她看着满脸是血的他，逐渐平静。
他把她拥入怀中，她闭起眼，开始入睡。温存体贴的怀抱，是她从来不曾得到过的。
而她的激烈就像烟花一样，以粉身碎骨来达到及至的美丽。在绚烂炸开的那一刻，灼伤身边每一个人，以求完美。
而原来一切本就都是一场错。烟花再美，也不过是俗物怎能完美无瑕。
他感到胸口一片潮湿，知道是她泪水所致，他抚摸着她如丝缎般光滑的长发，双眼微湿。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她。而安慰也许就是在一次的伤害。或许不言，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他也清醒的知道，她本就不需要自己对她的安慰，而是自己陌生的怀抱。只因陌生而无所羁绊，因而安全自如。
而此时，他在一次的感受到，她内心的荒凉。
他抬头，仰望夜空，终于满眼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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