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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饭吃下来，已是夜深，陈康奉命烧了几大桶热水，给顾沅等人洗漱。李璟将水放好，进内室去叫自家主子。
屋内燃着长烛，将房间内的物什拉出老长的黑影，顾沅伫立在敞开的窗户边，静默地看着院中的白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热水备好了，您烫烫脚，早点歇息吧！”
顾沅收敛神色，慢慢踱到桌子边坐下，半垂着眼，一言不发。李璟赶紧关了窗，将装满热水的木盆端进来。
李璟弯下腰，想要替自家主子脱鞋，谁知顾沅竟然不耐烦地踢掉了脚上的短靴，随手扯掉袜子，将脚伸进了木盆中。
李璟见状，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敢多话，默默蹲在一旁伺候。
半响，顾沅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说，本王是不是很没用？”
李璟听到这话，手一抖，帕子掉落水中。
“王爷您胸有丘壑，才智过人，是我们大虞国的希望。”
“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何她却避我唯恐不及呢？”
李璟一下子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这个属下倒没看出来，属下觉得姚姑娘待人挺亲切的，很好说话。”
顾沅轻哼一声，“是么？那么为何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一副不想与我都打交道的意思呢？”
顾沅说得是事实，李璟就是想打马虎眼，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为姚碧云辩护，想了半天，他只得干巴巴地回了句，“也许我们前几次遇见的场合不对，老是打打杀杀的，姚姑娘可能有点怕了。”
“她会怕？”顾沅嘲讽地笑了笑，随手解下头上的发簪，墨色长发忽的垂了下来，“你也不用为她说话，她既已知道我身份，却还是如此态度，无非是不想和我扯上关系。父皇想废黜皇兄，立六皇弟为太子，这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实。如今，朝中有一半人明着支持珍妃及六皇弟，还有一些滑不溜秋的，表面上中立，实际上也向着他们。真正支持皇兄的，除了外公及皇兄的岳家，偌大的朝堂中竟然找不出得力的支持者，真是可笑。”
“她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在她眼里，我现在看着光鲜，实际上不过是朽木一块吧。”
“不是的，”李璟激动地站起来，“王爷您雄才大略，太子殿下更是英明的储君，姚姑娘想必也和朝中那些大臣一样，都是势利眼，您不必在意。”
“我怎么不在意，”顾沅说着，捞起盆中的帕子，慢慢绞干，“别人也就算了，她不行。我看上的，就算是强拧也要拧过来！”
顾沅说着，嘴角微弯，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淡笑，刚才那番冷讽，仿佛只是过眼烟云。
李璟见状，心里七上八下，自家主子的话讲得太过含糊，所谓的“看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必须得弄清楚。
若“看上”的是姚碧云的才，他自然是乐见其成；若“看上”的是人，这可有些不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万一姚姑娘是六皇子一派，那自家主子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顾沅丝毫不知属下的苦恼，暗自下了决定，心情松快下来，很快安睡。只苦了李璟，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没睡着。
——**——
翌日一早，李璟请了陆离当援手，带着甲一、乙二等人去了山中，姚碧云被陈康叫出来，在外院待客。
年初一，张成柱带着女儿和另一个租户上门来拜年。张成柱自从同陈金花离了婚，也没急着再娶，一个人带着女儿，又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还不错，小姑娘看着也白胖了不少。
另一个租户名叫陈谦，当过兵，种起庄稼来也在行。这人比较沉默，平日里交租、商议事情，都直接找的杨朱，所以姚碧云比较少见到。
此次上门，两人都带了些自家做的吃食，姚碧云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见他们要走，便叫念夏去拿礼物。
这一回头，姚碧云就看见顾沅从侧门进来，大刺刺地坐在她的左侧，看向下首的几个，“这是租户？”
姚碧云点点头，身体微倾，小声问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不怕人瞧见么？”
顾沅看着姚碧云凑近的脸庞，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在眼中飞快地一闪即逝，随即他摆起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饿了！”语气亲昵。
姚碧云听了，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这人是在朝她撒娇？！这画风不对呀！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姚碧云很想拽着对方问一问，王爷您的杀伐果断哪儿去了？
张成柱突然见到一个浑身贵气的男子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陈谦毕竟见过点世面，诧异了一下，便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恰好念夏拿来了回礼，两人也没多说，急忙接了东西告辞了。
顾沅看着走得匆忙的两人，对自己刚才造成的效果很满意。
姚碧云见人走了，连忙站起身来，“王爷若是饿了，我这就着人送吃的过来！”
看到顾沅大咧地点头，姚碧云怀疑自己的眼睛都坏了，眼前这人，跟昨日甚至以前是真的判若两人呀。
姚碧云默默在内心吐槽了一番，去后院端了吃食过来。
玫瑰花卷、碧梗粥、桂花甜藕、脆皮鸭，外加自家腌制的胭脂萝卜，白的白、红的红，绿的绿，一溜儿摆在托盘里，煞是好看。
顾沅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末了赞叹一句，“做得精致，很好吃！”
姚碧云见对方是真心夸赞，不觉笑道，“宫中的御膳也很精致吧，年夜饭的话想必更丰盛。”
说到这里，姚碧云突然想到，作为皇子的顾沅在过年时没有被召回京团聚，这事儿怎么都有点诡异。于是，她赶紧住了嘴。
“宫中的做出来的宴席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看的。”顾沅随意地拿起帕子擦了手，看向姚碧云，“你同家中可还有联系？”
姚碧云摇了摇头，“我已舍弃了原来的身份，姚家同我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顾沅走近，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那你母亲呢？”
姚碧云想起心心念念为女儿打算的纪氏，神情有些动容，“我南下之前，托人写了书信给舅舅，想必她应该知道我平安无事。”
“可我这边探听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
姚碧云抬起头，看向顾沅，“怎么了，我母亲她……”
“纪夫人似乎并不知道你平安脱险，你卷入截杀、坠崖失踪后，纪夫人就大病不起。这次出门前，我听人说夫人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姚府现在已经是柳氏在当家。”
姚碧云听他说起柳氏，眼神凌厉，府上的情况不用顾沅多说，她现在也能猜到。纪氏的情况，想必要严重得多。
姚碧云收敛神色，径直问道：“王爷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便是！”
“我这就去写信，回京后麻烦您带给我母亲和我舅舅。若是其中提出的建议他们不采纳的话，还希望王爷能从中劝导一下，务必让他们按我说的做。”
顾沅扬起眉，说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姚碧云也不管顾沅会怎么想，如今，挽救纪氏的命才是正经。
“我不想让母亲无辜枉死，所以想让母亲合离，搬出姚家！”
“你多虑了，若是纪夫人知道你还活着，想必就能恢复过来！”
“不，你错了，”姚碧云打断顾沅的话，“姚容谦是个爱权爱名的伪君子，他攀着柳家，又要维护自己在岳家的名声。柳氏虽然是个妾，却借着娘家和姚老夫人的支持，地位俨然如同正妻。我母亲如今病重，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想必府上连大夫都不让请，就等着我母亲熬不过去，然后各自得益。我不能让他们的打算得逞，所以，趁早合离才是正道。”
“不说你母亲，就你父亲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合离！”
“所以才需要你帮忙，我母亲和那边我去说，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好能够合离，如果不能合离，析产别居也可以，好歹先把我母亲从姚府接出来，不要让那些歹人无端害了性命。”
“既然你想得这么透彻，那么我此事我定当尽力。”顾沅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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