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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远处的山林隐在一片白雾迷蒙中，隐隐绰绰，视不真切。
探路的士兵回来禀报，前方泥石流泄，山岩崩塌，堵住去路。
蔡英拱手道：“王爷，雨势急骤，若贸然进入山谷，恐怕会有危险，要不先找一处避雨之地，稍作休整，下官带人进山探路？”
莫尘戾略一沉吟，“你手下可有熟悉此处地形的人？”
王爷进山意决，蔡英会意，不再劝阻，只冒着雨去到后面队伍询问。
月奴双拉拉他的衣袖，有些担忧，“您为何执意要进这山地？”
他莞尔，“风景不错，带你逛逛。”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再说瓢泼大雨，黑不溜秋，风景哪里“不错”了？
月奴双隐隐觉得王爷是有自己判断的，何况小青飞寻的也是这个方向，便压下心中的混乱思绪，不再多话。
不一会儿，蔡英领着两个年轻士兵过来，“此二人皆是本土子弟，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莫尘戾点点头，问他们：“除了这条路，可还有别径能进山谷？”
两个士兵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身份地位尊贵的大人物，乍听王爷问话，俱是紧张，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蔡英微咳一声，“只消认真回答，怕个甚来？”
个子稍矮的士兵鼓起勇气，“据小的所知，这是进山的唯一道路，因为以前发生大地震埋了很多人，后来听闻山上闹鬼，平常几乎没人会来这里，所以……”
“胡说，才没有闹鬼嘞。”个子稍高的士兵低着头，用胳膊撞了下自己的兄弟，忽地意识到自己在王爷面前失仪，便更加紧张地埋起头。
莫尘戾眼神一凛，看向高个士兵，“这位小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被王爷直接点名，高个士兵怯怯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同伴，对方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回敬他一肘子，“说啊，快说。”
几个人都静静地盯着他，感受到各种视线的“问候”，高个士兵一咬牙，“俺家以前就住这里嘞，大地震埋了俺爹妈，俺爷爷每年都会带俺来这里住上个把月，以祭奠他们。要是闹鬼，俺现在好好的怎么说？”
现在可不是扯尹山闹不闹鬼的时候，蔡英皱着眉，“就说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有，当然有！俺爷爷带俺上山从不走这条大路，山上哪棵老树长在哪儿，俺都识得，只是山路不好走，现在下雨，恐怕滑腻得很嘞……”高个士兵说着就偷偷觑了眼王爷和蔡大人的脸色。
“很好，”莫尘戾难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高个士兵受宠若惊，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还是旁边的兄弟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俺、俺叫王山甲，爷爷取的！”
莫尘戾点点头，“山甲兄弟，你刚刚说这里的路你都识得，这尹山之中，可有什么隐蔽便于藏匿之处？”
王山甲说：“自然是有的，这山怪得很，虽然没有凶猛野兽，但到处是暗洞矮沟，稍有不慎就会摔死人，所以才会传闹鬼嘞。”
莫尘戾不作声，微微思忖。
确实是个非常好的藏身之地，然而要把北夷人找出来也绝非易事。
正在此时，密密雨帘中有一幽幽绿光若隐若现，很快，小小萤虫飞了回来。
月奴双伸出手去接，小青落在她的手上，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疲惫地趴伏不动，身体的碧光时暗时亮。
“有人，真的有人……”月奴双不可思议地呢喃。
她也被跟踪士兵的死所迷惑，以为是狼狗有所察觉，细细想来，落单的狼狗在分道后加快了移动的速度，这未尝不是一种归家的讯号。
而王爷早已了然于胸，所以果决地下令搜查尹山，她本来还担心她的自大会令大家白辛苦一场，根本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北夷人真的藏在这片山林之中！
月奴双用苗语询问小青细节，然而小青耷拉着头，无精打采，似乎是累极了。她心疼地安抚了一下，拿出白玉盅，小心翼翼地将它送了回去。
众人都知道地上会发光的痕迹是这姑娘的杰作，亲眼见她和一只不怕淋雨的虫对话，更感奇异，又听她说确定山中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她。
月奴双歉然道：“小青太累了，它只说人在一处山崖，山甲大哥，你可有什么印象吗？”
王山甲思索了一阵，眼睛骤亮，“应该是那里！”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下文。
再一次接受这么多人的目光洗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小时候顽皮，曾跌进过一个山洞，爬了一天一夜才爬出去，那山洞中间宽两头窄，藏几百号人都没问题。入口是个老树根，旁人打那里经过，根本不会发觉那里有个缺处，出口是一处断崖，俺就是从那里跑出去的，俺爷爷都说俺是福大命大才没饿死摔死。”
蔡英一听，急急地问：“那出口在哪儿？入口又在哪儿？”
王山甲说：“出口是断崖，虽然不高，但从外面很难爬上去，入口就在山腰上，我可以带路！”
原本得知狼狗分道后的种种，随行的士兵都以为这次多半是白忙活，不由得灰心丧气，隐有微词。这会儿子听说发现了北夷人的踪迹，俱是精神一振，欣喜万分，若真的抓到投毒的北夷人，那他们可就立了大功了！
月奴双也有些激动，揪住莫尘戾衣袖的手紧了紧。
莫尘戾却看不出几分欢喜，翻身下马，“蔡英，我带一队人上山，你留下来原地待命，若她有丝毫闪失，你也性命不保。”
蔡英立即明白王爷的意思是让他留下来保护这位虽来历不明但能力特异的姑娘，但他宁愿自己涉险，也不敢让王爷亲自出马啊，“王爷，不如让下官带人上山……”
“不行，您不能把我扔在这里！”原来不愿意的不止他一个，这位姑娘也强烈反对。
她的手揪着他的衣袖，露在伞外，沾了雨水，莫尘戾轻柔地握起她的手，送回伞底，“听话。”
语气似在柔哄。
蔡英几时见过这样的莫王爷，印象中的他不苟言笑，杀伐果决，虽没有自恃位高权重而桀骜不驯，但也绝对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物。此刻见他轻言细语耐心安抚，不禁又多看了那奇异的女子几眼。
月奴双当然不愿意和莫王爷分开，且不说现下疾风骤雨，山林幽黑，隐患重重，就算是白昼晴天，北夷人藏身山中，敌暗我明，也是危机四伏。但她脚上有伤，行动不便，自知跟着他也是个累赘，故而犹豫了一阵，便妥协应承。
此番他们带了三支百人队，皆是军中精锐，莫王爷下令一支原地待命，其余两支跟随他进入尹山。
暴雨霫霫，月奴双紧紧盯着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浑浑暗夜和茫茫白雾中。
蔡英已命人支起帐篷，请月奴双进去稍事歇息，因了王爷待她不同，蔡英也多少看出些端倪，只对她说了句“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退了出去。
月奴双坐了一小会儿，就坐不住了，整颗心都系在莫王爷那里，七上八下，焦躁不安，她见蔡大人站在帐篷外，来回踱步，心知他也和自己一样，记挂着王爷的安危，不禁走过去，试着与他交谈：“蔡大人，为何不进来避雨？”
蔡英躬身行礼，“王爷吩咐下官保护姑娘，下官不敢有片刻松懈，姑娘且放心歇着。”实际上是他可不敢和这位未来的王妃同处一个帐篷。
月奴双却没有回去乖乖坐着的意思，“蔡大人，我刚听山甲大哥说，那山洞两头窄中间宽，当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若北夷人真的在里面，贸然进去，遭遇伏击，王爷岂不是很危险？”
蔡英恭敬回答：“姑娘请放心，王爷机智无双，身经百战，定有计谋擒获贼人。”
月奴双悻悻地点点头，看来这位蔡大人并不想和她多说，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胡搅蛮缠，只得坐会原位，干巴巴地等待。
小青已十分疲惫，不然还能拜托它去山中打探一些消息。
时间一刻一刻流逝，除了刷刷雨声，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远处，高山之上，隐有两个人影，静静注视着谷地中驻扎的队伍。
疾风猎猎，吹得那人白袍翻飞不止，然而身形却动也不动，稳稳如松。
“大人，阿潼已经糊涂了，既已与北夷合作，又为何引那群人来这里，既然引了他们来，为何又要封住他们的去路？”身后的童子因为个子不高，踮着脚举起伞，勉力不让雨水沾湿大人的衣袍，只是风太大，吹得他左摇右晃，难以立定。
白袍身影负手而立，于这夜雨山巅之上，如同一棵孤寒苍柏，面目虽难以看清，眼眸却澄亮若星。
良久，他才漫不经心开口：“左右都是棋子，一场游戏罢了。”
声音凌如寒冰，比这疾风冻雨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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