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月奴双每顿的饭食都是苗疆风味。
听银沁说，莫王爷写了菜谱给厨娘，张婶毕竟抄勺几十年，试了几次后，做出来的苗家菜便有模有样。家乡的味道确实让月奴双胃口大开，餐餐吃饱，气色也好了许多。
月奴双心中有愧，不想总待在人家府上混吃混喝，这日午饭过后，便想上山采些药草和虫材，银沁自然是不同意的，两人僵持之际，正巧遇到办事归来的宫河，月奴双干脆麻烦他陪她一同上山。
京畿东郊有座朝临山，山不高，多奇虫野物。
算算快半个月了，宫河终于能跟李狗蛋……不，不，是月奴双姑娘独处，哪里还管得着她身体吃不吃得消，逮住机会一口答应，驾上马车载着她出城直奔目的地。
月奴双抱着自己的小蛊匣，心中也颇有些兴奋，总觉得自己是关押了几年的犯人终于出来放风了。
到了山脚，道路变窄且崎岖，马车上不去。
月奴双说：“没关系，正好一路寻上去。”
宫河找地方停好马车，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山林中的大半植被刚冒出新芽，虫物也才开始活动。月奴双拿去一个陶罐，倒扣在泥地里，“宫大哥，麻烦你站远一些。”
“啊？好的。”虽然有些疑惑，宫河还是照做了。
月奴双轻念出一串苗语，不多时，便闻林间窸窣作响，地上草叶抖动，宫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朝着陶罐移去，可又看不见是什么。
很快，声响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就是不见有东西出现，直听得他毛骨悚然，四面八方的草叶都在动，宫河忍不住担心，这罐子里不会突然跳出个大怪物吧？！
良久，动静才渐渐消失。
月奴双朝着陶罐低语一句，十指交握，祈祷致谢。
她从小蛊匣里掏出一个瓷瓶，以极快的速度将陶罐翻正，将瓷瓶中的液体倒入灌中，再牢牢封口，动作一气呵成，宫河仅揉了揉眼，月奴双已把陶罐挂在了小蛊匣上。
宫河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宝宝，“奴双姑娘，您刚刚是在做啥？”
“这个吗？”月奴双指了指陶罐，“招虫。”
“所以……刚刚地上乱动，是因为有虫子在爬？”宫河吓了一跳，总觉得一般的姑娘提到虫子都是花容失色，这姑娘着实淡定。
“嗯，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我敢承认？
月奴双笑了笑，继续上山，“接下来还需要找些药草，麻烦你也帮我留意一下。”
担心说名字的话，宫大哥可能不认识，她拿出图纸递给他，宫河立马殷勤而仔细地开始寻找，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哪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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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尘戾从宫中回来，立刻吩咐下人安排马匹。
汉弋村的鼠疫没有得到有效控制，感染范围越来越大，情况严重，朝野震动，当地官员已无力救治，请求朝廷加派人手物资协助赈灾。
平时如何如何说自己赤胆忠心、报效国家的朝中大臣，一听鼠疫，个个都能搬出花一样的说辞，不是陈年痼疾有恙在身就是年事已高体乏力衰，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耽误了救灾大事。
只有莫尘戾站出来，慷慨请命。
皇帝很是担忧，毕竟他是他的亲弟弟，而且就这么一个弟弟。可汉弋村离京城不到五百里，若鼠疫之事再得不到处理，恐怕会威胁到帝都安危。
权衡之下，皇上终是咬牙下了旨。
莫尘戾不敢有片刻耽搁，简单交代后便准备出府，走到门口时，发现月奴双的贴身侍女站在府门外张望，心中觉出一丝异样，他问一旁的府兵，“她在等谁？”
府兵不敢隐瞒，“应、应该是相府二小姐，未时同宫侍卫一道出去了。”
他额上的青筋骤跳。
“去哪儿了？”
府兵好怕怕，“好、好像是东郊的朝临山。”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户部、吏部和兵部的官员说:“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追上。”
言罢，绝尘而去。
留下一群茫然吃灰的无辜群众，王爷这是要去捉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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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宫河的帮忙，两人此行收获颇丰，不仅寻到了月奴双想要的药草，还采了许多罕见的花草苗。
“时候差不多了，奴双姑娘，咱们下山吧。”这个点，王爷快回府了，要是发现他带着未来的王妃出来玩，会被揍成猪头的。
月奴双看着她们身上满满的筐子，心满意足，“好。”
两人慢慢悠悠地下了山，来到停马车的地方，月奴双掀开帘布，正准备将筐子推进去，“呀！”
宫河听到她的惊呼，“怎么了？”
月奴双指着马车内，显然吓着了，“有人……”
宫河闻言，撩开马车的帘布。
“等等，你别进去。”月奴双睁着一双大眼睛，就着露出的缝隙，仔细观察起车内的人。
这个老汉皮肤泛紫，手臂上红疮点点，听到声音，他虚弱地睁开眼，“救……救我……”
月奴双的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见过这种症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是鼠疫。”
她的语气轻弱而笃定。
宫河立刻放下帘布，拉着月奴双跑开，“马车不要了，快走，离远一点。”
跑了一会儿，月奴双停了下来，“不行，不能走，他快死了。”
“奴双姑娘，那是鼠疫！会传染的！”宫河十分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月奴双平复着内心的震惊，“这里怎么会出现得了鼠疫的人？有他一个，就说明附近还有不少，会死很多人的。”
“听王爷说，汉弋村爆发了鼠疫，这个人恐怕是从那里过来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奴双姑娘，快跟我走吧，这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事，咱们得赶紧回去通知王爷！”
月奴双不愿意走，“汉弋村在哪儿？这个人能跑到这里来，是不是说明汉弋村离京城不远？”
“骑马大概三日能到……奴双姑娘，现在的情况非同小可，咱们不能再逗留下去！”宫河见劝不动她，只有强行开拉了。
莫尘戾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两个人拉拉扯扯的画面。
“你们在做什么？”
宫河赶紧松手，“王爷，您、您听我解释……”
月奴双看清马上一袭玄色衣袍、寒气逼人的莫尘戾，心神微颤。
明明同在一个府邸中，她却有一种好久未见的感觉。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多日未见。
宫河急得满头大汗，“王爷，咱们只是去上山采药的，你看，满满两筐子呢！本来一切顺利，下山的时候——唉！奴双姑娘，您往哪儿跑！”
趁着他废话连篇之际，月奴双摸了摸腰间的小蛊匣，转身就往马车跑。
“不能去那里！不能过去啊！王爷，马车里有个得了鼠疫的人！”
总算说到重点了。
莫尘戾神色一凛，猛抽一鞭子，□□宝马疾驰而去，再一鞭子缠住月奴双的纤腰，略一用力，轻而易举就将她卷到了马背上。
月奴双又气又急，“你干什么？”
“阻止你送死。”莫尘戾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送死，让我试试，也许我能救他，让我试试！”月奴双拼命挣扎。
莫尘戾充耳不闻，对宫河说：“我送她回去，你自己想办法。”
唉，没马的孩子像根草！
月奴双急得快哭出来，“放我下去！王爷，放我下去！”
他冷冷地讽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能救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王爷，鼠疫很可怕的，会死很多人的，不能扔下他不管！”眼看着她们离马车越来越远，月奴双一颗心沉入谷底。
“我自会处理。”
“处理？如何处理？他还活着，他还有一口气，他还有救，让我试试，求求您，您不知道我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努力，求求您！”月奴双无力地捶着他的胸膛，不停地祈求着，眼中盈满晶莹的泪水。
莫尘戾瞪着她，眉头微皱，她居然哭了？！
即使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痛得咬牙切齿也没落泪的人，为了一个得鼠疫的陌生人哭了？！
脑中闪过某些片段，转瞬即逝。
他扯住缰绳，“你想怎么试？”
月奴双见事情有转机，止住泪水，“不好说，让我再看一看他。”
“月奴双，我没有空陪你瞎折腾。”即哭即止，莫尘戾差点以为她也学会了卫碧芙那套做作的把戏。
“我知道，”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地瞅着他，“谢谢您。”
该死的表情。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掉转马头。
宫河跑着跑着看到两人又折返回来，“咦？王爷您迷路了吗？京城在那边！”
“闭嘴。”
两人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
宫河一想，坏了，难道王爷被月奴双姑娘魅惑，不不，是说服了？！
于是迈开两条腿儿，又跑了回去。
哎哎，你们这种有坐骑的能不能考虑一下十一路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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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起见，月奴双依旧只是隔着布帘观察老汉的情况。
看他身上的症状应该已经染上鼠疫两至三日，估计撑不过今晚就会死掉。
月奴双从小蛊匣中掏出个玉盅，打开一条小缝隙，嘴唇微启，飘出一串苗语。只见玉盅中爬出一条银色线虫，如针一般扎入老汉手中，霎时便无踪无际。
月奴双合上玉盅，不停地低诵苗语，心中十分忐忑。
马车内的老汉突然睁开眼睛，双目赤红，怪叫着冲向月奴双。
月奴双离得近，也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发狂，眼见他的手就要抓到她，一记飞石正中老汉腹部，将他打了回去。
孰料月奴双一句感谢话没有，反过来说：“别再伤害他。”他已经够痛苦的了。
算他多管闲事！
莫尘戾脸色很不好看，“你就这样试？”
“别急，别急，再给我一点时间。”月奴双退后几步，稳了稳心神，继续操纵银蛊。
男子在马车内痛苦地哀嚎，疯了似的四处捶打抓扯。
马车剧烈摇晃，鸟兽惊动。
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太久，马车内忽然没了动静，她停止念咒，满眼的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宫河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挑开帘布，又用木棍戳了戳老汉，“他好像死了。”
月奴双不愿相信，想亲自查看，莫尘戾抓着她跳上马，“宫河，尸体和马车，烧了。”
她任由他摆布，目光呆呆的，“失败了。”
脑海中闪过一些可怕的画面，浮尸满地，哀嚎遍野，绝望的哭声悲天恸地。
她蜷在他的怀中，忍不住瑟缩。
“我杀了人。”
“你不救他也会死。”
“我失败了。”
“不关你的事，鼠疫本就无法医治。”
“我好没用……”
莫尘戾觉得她的样子怪怪的，不由得放慢了马速，大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你努力了，也尽力了。”
她闭上眼，不再说话，小手揪着他的衣衫，耳边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竟莫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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