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
喔喔喔喔……随着鸡叫声此起彼伏，无论春夏秋冬，偏僻的杨溪村里的庄稼人，总是在黎明来临之前，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先是坝子上这儿那儿黑黝黝的竹林里，响起一阵阵吱吱嘎嘎开门的声音。随即就是妇人们做好早饭大声呼喊孩子起床的声音，娃娃们要到附近石河子场上的学校去读书，几个挑着菜篮赶早场的村民，已经出现在赶往石河子场的山路上，篮子里满满装着时鲜的蔬菜：莴笋、胡萝卜、卷心菜、芹菜，还有香葱，蒜苗，他们要赶石河子场的早市，石河子场位于杨溪村和后岭村中间，是离杨溪村最近的集会。至于更大的戈垭场，由于山路不便，除了特别重要的日子，杨溪村的村民们很少往戈垭场走。
晨曦姗姗来迟，星星不肯离去。然而乳白色的蒸气已从溪面上冉冉升起来。这环绕着杨溪村的杨溪，不知何时来了这么多缥缈透明的白纱，瞬间，就组成了一笼巨大的白帐子，把这整个山头都严严实实地罩起来。这，就是戈垭河谷地带有名的大雾。
在这漫天的雾霭中，几个提着竹兜捡野粪的老汉出现在铺了霜花的田埂上和草垛旁，他们的眉毛胡子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不一会儿。村子里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各自关好院子门，走向田野。生产队平凡的日常的劳动就这样开始了。各种各样的农事活动井井有条，像一曲协调的交响曲一样演奏起来。
妇女们凑咋一起做活，没有不说话的。这杨溪村上的新闻，甚至后岭村那些韵事总是最先从她们干活的地里传出来。这一天，在这一个茫茫迷雾的早晨，在小溪南端靠近梨树坪的油菜地里，她们先是漫无边际地谈论着自家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喏，根娃又上山采药了，啧啧……这娃子就是本事，前两天还打了只豹子回来，那整张皮剥落下来能卖好几百呢！”
“嗨，东平妈，人家娃子拼条命打回来的豹子皮你也眼馋，人家根娃当天拖豹子下山就给每家分了肉，咱们不是都解馋了嘛。”
“呸，哪个会图恁小娃娃的东西，只是心疼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的，现在有出息了，瞧瞧人家十六岁盖那竹房子忒漂亮，要让我住进去住几天，啧啧……”
“哈哈，东平妈，你要住进去非得被东平他爹给打断腿不可”
“呸呸呸，铜锁他娘，你瞎扯啥呢……”
聊着聊着，可能是因为想起根娃的身世，妇女们竟然难得不约而同沉默了。
不一会儿，雾霭中不知是哪一个女人“哎”了一声，说道：
“真是的，你们听说没？今天石河子中学的新老师要来教课了……听说是城里来的，在燕山上的大学！”
她的消息，可以说是当天的特大新闻了。闹喳喳的妇女们突然联想到另一件事，大家都愣愣地互相对望一眼。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脑子反应最快的几个女人开始发表评论：
“听说刘老爹家的闺女春花自从那事后就再也没回咱杨溪，赵家婶子说她是到粤东省去打工了……”
“就是嘛，要她有脸呆在杨溪村……”说话的妇女停顿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继续说道：“一个寡妇，低头不见抬头见，还不要被二贵家婆娘给整死了，多难看啊……”
这时从溪北端那边的猪场外边，有一个女人长声呼唤道：“猪儿溜——溜、溜、溜、”妇女们听到是二贵家婆娘熟悉的声音，立即鸦雀无声，互看了对面一眼。开始拣别的话题：“听说新老师是后岭矿场大老板张兴东的大女，大老板的闺女，啧啧……”
“呀，大老板的闺女来我们杨溪村这块穷地方干啥子嘛，不要三个月估计就要走了？”
“可不是嘛，城里来的娇娇女到我们这地方忆苦思甜嘛？能教完这个学期不错了……”
“好在是大老板的女，这次应该不会被杨二贵他两父子糟蹋了……”
“算罗，莫扯远了！这雾茫茫的天气，有谁走来也看不见，叫人家听了去，又该惹下一场祸事！如今有些话，难说！”
“哈哈哈……”
“嘻嘻嘻……”
茫茫大雾飘过来了，竹林旁一竹屋屋檐上，忍冬树的叶片上挂满了水珠儿，在悄悄地滴着。几树腊梅含苞待放，每一个生机勃勃的花骨朵儿都挂着颗颗晶莹的露珠。
“狗娃！狗娃！我听我妈说新来一个老师，是首都燕山读书回来的，咱要赶快和东平根娃他们说，不要给杨保顺又弄走了嘛。”一个眯着眼的小个子跑了过来，凑着正在磨草药的狗娃跟前，小声地说道。他是杨大铲的小儿子小九，平日里最喜欢到学校上学看书。
“新老师？”狗娃愣了一下，因为之前语文兼数学的刘老师离校了，没有多余的老师代课，所以他们这几天都放假呆在家里。“唉，你晚来一步，根娃和大将已经上山了。”说完他往白雾满满的深山里指了过去，那不远处的深山老林中似乎传来了树叶野草沙沙作响的声音，两人仿佛看到了根娃那如孙悟空般矫健灵活的身影，两人的眼里闪烁着崇拜的火花。
太阳渐渐升起又渐渐降落，杨溪村的大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地散开，冬日的阳光总能带来丝丝暖意，然而时间是短暂的，这冬日的日头很快就收起了她灿烂的笑容，缓缓自远处葱葱的山头落下，留下了在这寒冷冬天寂寞存在的小山村。
“抗抗，慢点走，瞧这路坑坑洼洼的，这哪叫路啊，真不是人走的。”
下午近傍晚时分，杨溪村通往戈垭城方向的山路，缓缓走来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也许是不太习惯布满凌乱小石头又是坑坑洼洼的山路，两人行走起来颇为费劲，更何况他们背上还各自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
‘陈志恒，你再说话看老娘能把身上的背包堵住你的嘴巴，从下车开始就听到你絮絮叨叨的声音，喋喋不休的你那唾沫星子比我家没牙的老奶奶还多！！！”
在男青年继续抱怨了几句话之后，他身旁的女青年仿佛尾巴被踩了一脚似的，行走的步伐立马停了下来，她将背上的背包放了下来，怒瞪双目柳眉上挑盯着她的伙伴。她穿着的是一身时下正流行的一套牛仔裤和牛仔衣，下午小山村的微风习习，微风吹过，姑娘额头的刘海随着细风缓缓飘起，她的双眼很好看，很深的双眼皮，一对很黑很亮的眼睛，秀气尖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好一个俊俏的美人儿。
然而漂亮的丫头可不是好惹的，只见她横眉冷调，漂亮的唇型却是把对面的男青年训得跟孙子似的，她那过肩的秀发往右侧扎着，牛仔服的袖口卷了两道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抗抗，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你想咱们大老远从燕山跑来这山旮旯的地方支教，他们竟然就派了辆手扶拖拉机来接，那破玩意能坐人吗？”那个叫陈志恒的男青年倒不介意女子的破口大骂，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的不满。
“什么山旮旯？！陈志恒，这是我爸的家乡！杨溪村是我老奶的家乡！”张抗抗单手拽着帆布背包，扭头怒气冲冲走着，“嫌弃就别来嘛，什么玩意呢。”
“抗抗，我也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咱们毕业实习不是有更好的选择，这儿虽然是张叔叔的老家，可我听说杨溪村直到去年才通上了电，还是张叔叔捐助的……”陈志恒见张抗抗迈着大长腿已经走远，赶紧跟了上去。“等等我，抗抗！”
还没等他往前追，张抗抗在前面也是突然停下来脚步，她被吓到了，一只庞然大物恰巧从她身侧右边的山路上猛然冲了下来，“旺旺！”冲着她叫了两声。一只身形威猛，皮毛发亮的大狼狗赫然出现在眼前，它绕了两个圈后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俩，嘴巴还不断吐舌喘气，看上去十分憨厚。
“原来是只狼狗啊，吓死我了。”张抗抗比较喜欢动物，虽然眼前这只狼狗看上去足足有六十多厘米，身高体壮的，看似凶狠。但看它那炯炯眼神并非恶意和蛮横，应该是被人驯养的良犬。
“狼狗，狼狗……”张抗抗放下背包，缓缓地半蹲下挪动着走过去，试着去靠近它。大狼狗依旧是呼哧呼哧地喘息，眼神依然略显警惕地盯着眼前两个陌生人。
“抗抗，别过去，小心它发狗疯咬你……”陈志恒正掂量着大狗的武力值，见张抗抗毫不忌讳地靠近大狗，吓得他慌忙阻止。
“旺！旺！”大狼狗仿佛看到什么吸引它的东西，双耳竖起，突然启动身子，屁颠屁颠地往山脚跑了过去。原来，山脚那边还多了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这年头一米七左右的高度在北方人群中相对平常，但在戈垭这一带算是高个子，板寸的头发，黝黑的脸形轮廓分明，眼睛圆亮如宝石，鼻子高挺下嘴唇紧抿。
少年人眼神严肃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陌生人，那只大旺在亲昵地在他身边左转转右转转，时不时用脑袋触碰一下它的主人。那少年摸了摸狼狗的脑袋，眼神还是直视他们，仿佛在等着对方的自我介绍。
这小子看上去像是乡间的少年，然而张抗抗从小几乎每年都会回父亲或者母亲的老家，她了解家乡的这些孩子，有的老实而内向，有的调皮而野蛮，有的狡猾带点小聪明。但是像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带着沉稳而淡定的眼神看着两个城里人打扮的美女帅哥，丝毫没有任何怯场。张抗抗是第一次见。
“呦，小弟，这大狗是你的呀？看起来很听话……”陈志恒见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对方，内心有些隐隐不安，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开腔打破了有些僵持的空气。
张抗抗就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小路上，直截了当地观察这个陌生的少年，她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同龄女性中算是比较高的，即使是穿着平底球鞋，她也能与对面的少年平视，并不怵对方的打量。
“他叫大将，”少年拍了拍贴在他腰间不断摇尾巴的大将，继续问他们，“你们是谁，来杨溪村干啥子？”
“我们是……”，陈志恒正要回答，听到张抗抗咳嗽了一声，疑惑地扭头看她一眼。
“嘿，小娃子，你咋不先回答这位哥哥的问题？”张抗抗看着那条高度跟少年齐腰的大狗及其眼馋，她一直想要一只大狗，但都被她妈以安全为由拒绝。虽然SX那位财主老爸之前也给她买过几只宠物狗，现在家里还有只乖巧的小博美，但要是有眼前这只毛发黑亮，身形挺拔的大将跟在身边那安全感安全系数绝对蹭蹭蹭上升。
那少年抬眼深深望了眼前两人，眼前那女孩的马尾辫随风飘扬，感觉到他的注视，张抗抗漂亮的眉眼挑了挑，透着一丝挑衅。
“大将，我们走。”少年观察到这两人没有什么伤害性，估计是城里人无聊跑乡下来游玩或者写生的，没有继续跟两人纠缠。拍了拍身上的布袋，转身回家。
“哎，你怎么连问题都不回答就走了？喂——”
陈志恒再笨，这会儿也看得出张抗抗对那条大狗很感兴趣，他迈开长腿，抢先跑到少年身边，唐突地问道：“小弟，这大狗你卖吗？我们能出个高价钱。”
少年愣了一下，脚步没停下来，乜斜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快步离开，大将轻步跟在主人身后，一人一狗留下一句话：“大将是我兄弟，买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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