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纪天启四十四年秋,东陆越国风吟大泽。
夕阳残照,随风摇曳的水草一层一层的褪去被黄昏染上的嫣红,黑暗渐次侵蚀,大泽被光线整齐的分割成两个世界。
一个少年焦急的看着渐渐逼近的光线,在那里面是无穷的虫豸,血吸虫,马黄蜂,蚀骨虫,金翅玉蜈……,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密密麻麻。
夜晚,大泽是虫的天下。
但是他还没有采集够今天龙须草的数量,真的很奇怪,往常这些虫豸不会这么早就出来,但现在竟然遮天蔽日的全是虫。还好,他们的大部分还是厌恶阳光,并不会越过光线。龙须草,生长在有蛟蛇盘踞的洞穴旁,一尺长,细丝状,可以醒神聚气,是制作聚灵丹的原料之一。
少年名叫山野,大概八九岁年纪,瘦削,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上身袒露,腰上系一条兽皮裙,赤脚。然而,奇特的是,他全身虽黝黑,却没有什么疤痕,只是胳膊和腿上却又有着密密麻麻的新鲜伤口,
“不会是所有的虫都飞走了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山野对于虫的异动啧啧称奇。
“嗡嗡嗡”突然更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异常聚集起来的虫竟然如同军队一般排成队列朝着西北方远去,顷刻间无影无踪。
“难不成都走了?”看到这一幕,山野的心不由激动地砰砰直跳,虽然老人们告诉他,千万不要走进黑暗的荒野,但是,他今天的数量不够,如果被找到话柄,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他决定冒险一搏。
他努力瞪大着眼睛直愣愣的闯进黑暗里去,想着如果这将是他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他希望自己能睁大眼睛看着,不去逃避。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周只有静悄悄的黑暗,还有就是,置身黑暗中那皎洁的太阴星,换一个角度看发觉竟然是如此的美丽宁静。今天是个圆月,虫豸们竟然真的走得干干净净,这很是违背常识,山野有些不安,他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了。要知道,让一直遵循着天道意志而生存的虫群打破日常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不禁松了一大口气,没工夫再流连美景,开始直奔目的地继续手脚麻利的采摘龙须草。
很快就足够了,山野立即转身一路奔驰着离开,没有一丝贪念。夜幕已经笼罩下来了,本来在这黑暗里如此行动是十分危险的,但是今天,无疑是少年的幸运日,望着那在黑暗中仍然沸腾着的炎山,少年的心也似乎跟着明亮了许多。不多久,他就回到了聚落,回到了他的家,一间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孤零零的蹲在聚落的边缘。少年躺在熟悉的茅草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东陆,一口井,几间房就成了聚落。而这个聚落只是万剑山庄无数奴隶聚落之一,里面住着的全部都是万剑山庄的奴仆。
万剑山庄是东陆清远巨城的附庸,距离清远城不到千里,即使是南州最慢的云燕也是只用不到三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而万剑山庄之所以能在荒野之中立足,更是让清远城专门为其开辟了一条驿道的原因,正是因为它这名字中的剑字。万剑山庄是铸剑师家族万剑氏所创,而这处山庄是万剑氏先祖披荆斩棘,浴血征战八百年所成就的祖业,自然极为不凡,
背靠炎山,中有灵泉,南接伊水,负阴抱阳,是一处铸剑的宝地。炎山九峰分别是南方的铁石峰和锻剑峰,东方的孕剑峰和淬剑峰,西方的灵剑峰和定剑峰,北方的葬剑峰和重剑峰,以及位于中央的主峰炎山藏剑峰。
神皇纪末,妖族迁至天庭,人族初定,人皇建朝。人皇根据周天碑上的功勋,将人族分为十等,士,子,伯,卿,侯,君,公,王,帝,神。后为刺激人族形成尚武风气,在盘帝时,将十境与十等对应,形成宗法,凝聚人族。
定宗法,明秩序,帝室通过这一套措施使得人族空前的团结和强大起来,渐渐崛起于万族之林,成为九州天下之主。
万剑氏正是因铸剑之功,而被封为剑宗,王等,成为东陆有数的大族显姓。
人分十等之外的就是奴。奴是最卑微的人类,其先祖多为人妖之争中的叛徒、中立者以及混血者。
他们被赏赐给大族显姓以补充劳动力,在城外开荒种植,挖河筑坝,一般会有专门的道兵看守。他们中的一部分如果勤加修炼,进入灵觉境,则可以申请升为士等,可以依附巨室,也可以成为自由民。
但是,有一种奴,他们只能注定一生为奴。那就是被种下了奴印的奴隶,他们不可能觉醒灵,也就是说不能修炼,只能是炼体,而他们的寿元通常不会超过一个甲子。
奴印传说中是人皇时所创,特点是在额头眉心上一个血色符文,如同胎记一般。山野就是这样的一个奴隶。
但山野在奴隶堆里绝对是一个异类,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山野曾无数次听到他们在远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因为他的父亲姓万剑,他是个私生子。
由于母亲的出身,山野得不到万剑这个姓氏,甚至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赐予了奴印,这差点要了他的命,而他的母亲听说生下他就难产死了。
在每一个聚落的中心,也就是那口井的旁边,都有着一间石屋,里面住着监工的道兵,监视着这个聚落的所有,生杀予夺。
而此时,一个浑身黑衣笼罩的身影推开了石屋的门:“他奶奶的,那小子命真大!”
“呵呵,怎么?又失败了?反正再有一个月就换人啦,这都好几年了,那暗花咱们还是别想啦。”一个声音安慰道。
“你不知道,这小子今天居然敢摸黑采药,也真是邪了门了,今天这大泽里居然一只虫子也没有,都他妈的不知道跑哪去了,害的我空欢喜一场。”
“算了吧,这些年,大家也算是明白了,夫人的赏金不好拿,要知道这孩子可是被北冥那位抱过的,谁敢害他,兴许呀就得给他陪葬!”
说道北冥那位,黑衣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似乎想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唉,真的假的,我也听人说过这事儿,可总管跟我说是假的啊?”
“切,夫人要除掉这孩子,总管是他的心腹,会说是真的?”
“这些他妈的大人物,心眼儿真他妈的黑!”
“嘿嘿”石屋里那人阴阴的笑了。
狼族九幽战于离歌兵解的消息不过三日就传到了万剑山庄,但是也仅限于高层知晓。但是也因为这个消息,万剑山庄起了内讧,而起因,源自于一把剑——墨阳剑。
这把剑是万剑山庄的老祖,当代家主的祖父万剑冶所铸,是一把先天灵剑。这样品质的剑,即使是万剑家的历史上,所见也不超过十把。而这样的一柄剑两年来一直都在一个奴隶的手上,这让万剑家的一些人以及清远巨城都十分不满,但是因为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他们一直都对于山野持有墨阳剑不管不问,但是如今,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山野晃着双腿坐在高大的樟树上,茂密疏朗的枝叶将他藏了起来。他嘴里叼着一个黑乎乎的饭团,滋巴滋巴的咬着,眼睛出神的看着远方不断迸发着火光的葬剑峰,他曾经的家。他喜欢炎山,喜欢他们如同烟火的迸发。
最重要的,山上有他的亲人,那个一身火红长发喜欢揪着他的脑袋揉捏的身影不自禁的浮现脑海。
“姐姐。”风中飘荡着他轻轻地呢喃。
山野就这么安静的想着,眼里晃动着风吹拂过来树叶倒影的五彩的光。
“山野。”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爬上树来唤他。
“惑儿。”山野利落的答应。
惑儿是这个小小聚落里和他一起唯二的小孩,在他存在的这五年里,不长不短的时间,其实还是有一些孩子被生下来的,但是活过来的,只有他们两,其余的全部夭折了,被武士们拿去丢进大泽里,成为虫豸的晚餐。
“下去啦。”有些气喘的惑不满的道,“又偷偷的跑来爬这棵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爬树啊?还老是这一棵?”
“因为这棵树最高啊,笨惑儿,这都不知道?”山野揪着惑儿的一根小辫子用十分不屑的语调说道。
“坏蛋,臭山野,放开啊,你讨厌死了!”惑儿推开山野的坏手,小脸红红的嗔道。
惑儿和山野一般大,但是瘦瘦小小的,有点黑,但这些并不能阻止惑儿是一个小美人儿。惑儿的眼睛很亮,总是水汪汪的,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线条都不自禁的让人感觉娇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状,让人心里亮堂;抿着嘴的时候,又会平添一股倔强和英气,才会让人记起她是在奴隶堆里长大,经历着残酷的环境和辛苦的劳作。
所幸的是惑儿没有奴印,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很多山庄里的平民人家的孩子都等着惑儿长大好求去做妾。
山麓地带那一排排整齐的矮小茅屋,全都是万剑山庄奴仆们的住所。万剑家当代的家主万剑洪对奴隶们还算不错,没有太多的杂役活计,日子也还算清闲。
可也就仅限于此了。
万剑氏以铸剑立世,而铸剑师更是这九州八荒大陆上炙手可热的尊贵存在,鲜有人愿意招惹。所以区别于那些扎根巨城的家族,万剑氏不是特别在意奴隶,也并不着意豢养,奴隶们并不从事相关铸剑的活计,哪怕只是搬运铁石也是由万剑氏的少年亲自完成。
奴隶们被放养在炎山山脉的四周,拱卫万剑山庄,从事农耕和采摘药草,兽潮来时,奴隶们还可以成为荒兽们的一堵食墙,喂饱他们的同时阻挡他们,这就是万剑氏奴隶的作用,温情中也不失血腥。
山野和惑儿吵吵闹闹的一路跑回来,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看到笑着喊:“山野不要调皮,再欺负惑儿,大娘可要打你屁股了。”
“我哪有欺负她,惑儿是个小辣椒,她不欺负我就是祖宗保佑了,嘿嘿”
惑儿气极,一句话也说不出,追着山野一顿穷追猛打,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呦嗬,我万剑家的奴隶崽子们,小日子过得蛮不错啊!呵呵呵”一伙壮丁拥着一个衣着华美满脸邪气的少年围了过来。
“七少爷。”奴隶们慌忙跪下请安。
“逆,把墨阳剑献给本少爷怎么样?本少爷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华服少年在山野的旁边蹲下了。
“不给!”山野冷声道。
“呵呵,不给?小杂种,你以为你还可以向以前一样猖狂吗?哼哼,你要知道,现在本少爷一根小指头就能让你和你的朋友灰飞烟灭。”
万剑齐俯下身凑到山野的耳边阴阴的道:“我知道,你有四姐撑腰,可是你要小心啊,你们是一个爹不假,可你只是个奴隶啊,四姐为什么关照你?哼哼,一把先天灵剑换了谁也要心动啊,小心点啊你。哈哈。”
华服少年冷笑道。
“万剑齐!”山野死死咬住的唇关掺杂着一缕鲜血挤出这三个字。
“呵呵,戳到痛处了?但你能怎么样?咬我啊?!”万剑齐阴阴的笑着,“明晚子时雨巷三月亭,记得带着墨阳剑!本少爷等着你。”
说完又低下头道:“至少我能保证你不用死,仍然做你的奴隶,而四姐就只能牺牲你了,你懂的。”
远远的一席白衣飞纵奔向这边,万剑齐心下恚怒,对山野低声放狠话道:
“你最好不要找那女人出头,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老七,你不去抓紧时间练功,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恰巧下山的万剑莹不温不火的责问道。
“四姐,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来找咱万剑家忠实的奴仆们联络感情都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万剑齐长身而起,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再有一个月就是族内大比了,抓紧用功去吧。”万剑莹对这等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嘞,我这就走。”
“没事吧,山野?”
万剑莹心疼不已的捧着山野的小脸,轻柔的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山野和万剑莹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是地位身份天差地别,更尤其,山野被种下了奴印,他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可能,而且除了姐姐,惑儿等有限的几人,大家都喊他逆,这是万剑家的主母给他起的名字,他同样没得选择。
然而,万剑莹却自从见到这个弟弟的第一眼起就毫无理由的疼爱上了这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倔强的抿着嘴一声不吭的弟弟。
山野一如往常的撇开头,紧紧地攥着小拳头回了屋。
夜晚的万剑山庄没有了白天轰轰隆隆锤砸山体的声响,一下子就沉寂了。
山野安静的坐在枝桠上倚着那棵老樟树,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手中的墨阳剑,月光泻下来,洒在剑身上漾起一圈圈朦胧的光华。
山野盯着剑身上那两个古符文字“墨阳”,想起用力递给自己这把越地名剑的那个小孩。
“你很喜欢打架的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受人欺辱,又有谁生来不希望平静的活着,而去喜欢打打杀杀的啊?”
“你有要保护的人吗?”
“我想保护姐姐,惑儿,想保护所有我身边的人,可我只是个奴隶。”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有王和奴隶吗?”
小孩子揪着手腕那一尾粗砺的狼毫默默不语。
“这把剑给你。”
他递出一团漆黑的墨阳剑。
“用它来保护你身边的人吧。”
“只要我还活着,就谁也不能欺辱我的亲人,谁也不行!”
想着白日万剑齐狂妄的话语,山野心里燃起无尽的怒火和怨气。
其实山野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知道,有大事发生了,但是,他们这些奴隶又怎么会知道呢?想到送给自己墨阳剑的那个小孩,那可是北冥幽陵城的少主子,所以,碍于北冥的强势作风,虽然两地相隔不下亿万里之遥,但是,万剑氏始终没有过问过墨阳剑,从不打听。但是似乎,现在这种默契消失了,万剑齐来索要了,要知道,万剑齐并不算什么,虽然姓万剑,但只是旁支,他不会有胆子不经过上面同意就擅自做出这种行动的,要知道,墨阳剑是狼王少子给自己的,索要墨阳剑就等同于挑衅狼王。
要知道,幽陵城战力无匹,那可是一方可以和帝室分庭抗礼的超级势力,五年前更是曾经攻陷过帝都万牧城,令天下震惊。
“你总爬这么高干嘛啊?好冷啊!”惑儿抖索着爬了上来,“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高处自在啊,笨丫头。”山野又挂起那张浪荡的笑脸。
“真是个怪人啊你”惑儿撅起嘴气哼哼的道。
“你看这些蝉,宁愿冻死在这里呢。”
山野将一只蜕皮儿死的蝉递给惑儿,手却顺势用力的握住惑儿的凉凉的小手,
山野抬起小脸仰望星空,低沉的小大人一样的声音像是在风中呜咽的落叶。
“不用怕,有我在呢。”
对于山野,惑儿和大娘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是大娘的照顾和惑儿的陪伴让山野的童年不那么孤单,
山野望着手中的墨阳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瘦弱的身影和明亮的眼睛,也许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人也算是自己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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