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春天里,去启智的少年
大汉帝国西南边陲,盘河城,始正十一年春。
盘河城位处西南云州边陲之地,周边与三十六妖国接壤,却非屯兵百万的边塞雄城。大汉开国君主兴兵驱除天魔一族,光复中原而得天下,大汉雄师威震夷狄,及至当今圣天子,登极前后,三次亲征,深入荒原荡涤天魔一族余部,如今可说是百夷来贺宇内晏清之煌煌盛世。
西南一带妖国众多,远离中原,地势多为连绵密林山野沼泽之地,不利畜牧亦难于大片开垦耕作,一众妖国虽名为国家,实则多以部落构成为主。妖族各部教化相比中原人族稍低,然而民智稍闭但民风淳朴,西南诸妖久慕中原上邦文明繁茂,部族贵酋常组货商马队前往各大边城互市,以各自山林特产及山珍皮草换购来自中原的各式精巧器物。因此这盘河城虽非边塞雄关,但向来就是西南妖族与中原大地商贸往来通衢之地,太平盛世之下,互贸之举更是日趋繁盛。
此时城内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既有本地商贾,又有中原货商,少不了妖族马队,甚至于西域胡商亦有穿越大戈壁而来的,放眼望去果然是一派兴盛之景。闹市之中叫卖之声彼伏此起,既有中原精致器物,又有江南精巧玩意,亦有各地精美小吃,有那叫卖土货的,有那吆喝着卖把式的,亦有那卖弄妖族奇技的,五花八门教人看迷了眼。
三名少年穿行于闹市之中,手里各自拿着冰糖葫芦,当中的一个更是拿着两串。左边一个黑矮肥胖,身穿粗布衣裳,还打着两个补丁,犹自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方才看见的把式。右手一个则长得五大三粗,身上披了件对襟无袖粗麻衫,虽仍是少年模样,但已颇有几分粗豪姿态。
与身旁二人一望而知便是乡村少年不同,当中少年身穿一件湛藍布衫,外头罩了一件酱色圆领褡护,料子算不得上好,但织工细密剪裁合身。少年算不得俊俏,不过脸皮白净眉目清新而已,却是有种难以言表的特质,隐隐间似有清贵之气,让人瞧着便觉得舒服合眼。
此时虽说春仍未尽,但亦早已过了那乍暖还寒的时节,与身旁两人对比,少年衣着却是看着有点臃肿。
只听那黑胖小子一边咬着嘎嘣脆的冰糖外层,瞥了白净少年一眼,嘴里嘟囔着问道,“这天儿穿这么厚不热吗?”
白净少年闻言,认真地想了想方才回答,“这世间上有一种冷,叫作我娘觉得我冷。”语气平淡,但神情却是带点无奈。
另一旁的高壮少年正“喀嚓”地一口咬掉整个山楂果,“小墨他娘裁衣手艺好,可是七乡八里出了名的,咱俩羡慕不来。”嘴里兀自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黑胖少年显是三人当中年岁最小的,才过十一岁,是城郊程家村中农户幺子。生得圆头圆脑,小眼睛塌鼻梁,鼻头倒是肉肉的。农家孩儿早早便要下地帮农忙,因此脸上手上晒得黑里透红,附近村里的孩儿都叫他作“小黑”。
那高壮少年显是稍稍年长,方脸浓眉,小名阿牛,今年已有十五,是城郊东村里猎户家的娃儿,身量甚至已稍高于部分成年汉子。
被唤作“小墨”的少年本名萧墨,满十二岁不久,娘亲是村里有名的织娘,织工针黹女红无论乡里城里俱是公认第一,这一身衣物虽说与华贵无关,但却並无丝毫寒酸之感。
那小黑一看便是个嘴馋的货,手中冰糖葫芦三下五除二便早已消灭干净,随后一对骨碌碌转悠的招子不时瞥向萧墨手中的另一串冰糖球儿。
“小墨哥,不如你手上另一串也均一个给我?”那黑胖小子磕巴着舌头忍不住问道。
“这可是留给小丫丫的,你少打坏主意。”萧墨淡淡地摇了摇头。
“可别忘了今回进城可是有正事的。”说到此处,以萧墨那淡然的性子竟亦有忐忑之感,毕竟憧憬已久,连带着身旁的两名同伴也是受到感染,三人脸上覆上一层凝重神色。
“这几日可是每年道门敎枢自州里派高人下来稽考启智的日子。”年岁稍大的大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每当提及此事,他亦显然带着些兴奋。
“是啊,终该是要试试,随后再去找小丫丫吧。”萧墨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为什么要修行就要找那庙里的道人进行什么狗[屁]的启智?”小黑显然对这启智一事不甚明瞭,更多是陪着二人前来凑热闹,鼓着一张圆脸噘着嘴不以为然地嘟囔着。
“我家大伯提过,若不启智就无法感应天地之间所存在的元气,那就只能死心当个寻常人了。”大牛有点没好气地回应道。他是猎户家的孩儿,自有些家传武艺在身,因此闲时对这修行一说,在家中也是略有听闻。
“是的,若非经道门认可的修者以道门秘器抚顶启智,据说寻常人终此一生亦无法感应天地元气的存在。”萧墨略略点头,自童年而起他就希冀能步入修行者的世界,可惜却并无际遇。
“可是,你家那位……不是说,你不能启智吗?”小黑那黑里透红圆嘟嘟的小脸转向萧墨,眨巴着一对小眼,满带疑窦之色。
这句话对萧墨而言,无异于一盆冷水照头淋,衹见萧墨默然片刻方才回应,“我家那老头子说的,终究不过是凡俗人的无端话语吧……”略一沉吟方才继续道,“终须道门高人方可定论……”语毕,萧墨仰首轻吁,看着却是有点少年老成。
这说的可算是萧墨心头之痛,因萧墨自八岁起,对修行一事就饶有兴趣。然而他家中那老头子,在禁不住他多番提起之后,忽而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你小子若去启智,那是断断过不得的!还不若早早绝了这门心思,留点气力在家劈柴!”
他家中的老头子,其实是萧墨对他爹的称呼。也不知究竟从何时而起,反正自有记忆以来,萧墨从未管他爹叫过一声“爹”,总之便是唤作“老头子”。他家那老头子却是颇为喜欢这个称呼,于是这么些年就这么叫下来了。
反倒是启智一事,却一直是如鲠般横亘于萧墨心头,因为他家那老头子,不过区区一名木匠,虽说手艺是公认的一等一,依旧不过是个木匠,让他如何接受一个木匠老爹说一句“断是过不得的”便就此认命?
萧墨的性子较之同龄人略显沉稳,但少年人总是少不得有些叛逆念头,每每念及自家那老头子说自己若去启智是断然过不得的,就愈想试一试。直至这几日方才定下心思,瞒着自家那老头子溜进城来,不论结果如何,算是对自己有个交待。
“你家那位说的,也实在太没说服力。”大牛性子憨厚,也是点了点头,表示支持萧墨所想。他家世代打猎为生,虽说有点家传武艺,始终只不过是凡俗间的习武之人,与修行当中相传以武证道的强者有着云壤之别。所以他家中长辈历来对修行一途也有些念想,若有儿孙能够启智,命运就有所不同,不用再窝在这山沟沟里世代行猎。
三名少年人,一想到稍后就能够面见道门高人,由传说之中的大修行者为自己施行启智之法,心内既略有忐忑,更多的却是兴奋,于嬉闹之中满怀希望地往着城内道门所在而去。
…………
………………
大汉帝国以道门为尊,道门宫观遍布各地。盘河城虽不大,城里城外远远近近共计亦有大小道观十数座,而位于城北的清虚道观,便算是这一带的道门龙头,香火尤为鼎盛。
闹市当中望北而行,大街尽处再拐两个弯儿,便是清虚观所在之处。
长街人流熙攘,街旁不时有三两孩童追逐顽闹,三人当然並非首次进城,但沿途见得新奇玩意仍是免不得驻足一番。途经一个面人摊档,小黑盯着那形态各异多彩艳丽的面人就发了呆,张着小嘴口涎直冒。
摊档之旁有三数名小孩儿正蹴着一个皮鞠,嬉戏得甚是欢快,那皮鞠滚出街上,大牛见了,以脚尖挑起皮鞠蹴将起来,轻轻一脚将那皮鞠回蹴予其中一名孩童,那孩童见大牛脚法不俗,乐得拍起手来。
长街远处忽闻一片嘈杂惊呼之声,有马蹄之声夹杂传来,竟似有人城内驰马?依着大汉规例,城内向来严禁策马趋骑,惟三百里以上加急军情可酌情豁免。
众人纷纷望向长街南端,衹见远处路人争相向着两边道旁惊慌闪避,熙闹长街登时乱作一团,果然有人策马自南而北奔入长街而来。
只听马蹄声疾,远处数骑快马望北急奔而来,当先一骑高头健马,马背上一名意气风发的华服少年,胯下良驹四蹄翻飞,长街当中的人众惊惶避让,唯恐躲闪不及。
那少年鲜衣怒马,头戴束发金环,眉目之间英气逼人,策马入长街如入无人之境,萧墨三人见状当即也是连忙往着街旁避让开去。
这时萧墨一眼瞥向刚才那名戏鞠小童,此时衹见他手抱皮鞠呆立于街道当中,眼睁睁望着那迅烈劲马疾奔而至。
此时大牛与小黑早已避让至长街对面,大牛见状,对着那孩童猛地大喝,“娃儿快躲开!”
这大牛嗓门天生奇大,暴喝声下,街上附近人等均是觉察到街道之上竟然尚有一名幼童,看样子却是趋避不及了。可惜周遭人等与那幼童也是有着距离,事发突然,便连大人们也是难以反应,只能瞠目惊呼。
这孩童不过区区五岁模样,眼睁睁呆望着势若迅雷般飞奔而至的快马,童稚小脸流露惊恐之色,偏偏那对小腿却如灌了铅一般,动也动不得。
那贵介少年胯下所骑黄骠马,哪怕未算千里驹,也是精挑细选的上等骏马,只听那马蹄铁与长街地面青石相击发出如战鼓般的轰鸣,不消几下声响距那孩童相距已所余无几,但马上少年却毫无勒马收缰之意,反而手中马鞭“啪”地一记响鞭,口中吆喝,“驾!让开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萧墨手中冰糖葫芦一掷,腾身扑向街中,衹见萧墨右手于街中青石板上单手一触一撑,一个翻身滚至那呆若木鸡般的孩童身后,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当即左手一掌推出,把那孩童推向道旁。
堪堪把那娃儿推开,萧墨暮地抬头,却见那黄骠劲马已如一片黄云般当头朝着自己笼罩而下,那片阴暗黄影于眼前急剧扩张,道旁的人群亦随之一片惊呼,眼见这少年方救得那幼童,自身转瞬就要遭受铁蹄之祸。
小黑在街道对面亦是“哇”的一声尖叫出来,并急急地侧头掩面,那马凌空踏下,距萧墨已是近在咫尺,下一刻的情景怕是实在不敢看了。
眼看萧墨便有被那骏马铁蹄踏中之虞,千钧一发之际,长街道旁一道人影斜刺穿出,倏忽之间便到了那疾奔跃起的黄骠马旁,出手迅疾如电,一手伸出扣向辔头嚼子,一手同时抓向那马鞍后鞍桥。
本已腾空跃起的黄骠马竟被此人猛然一手扯着嚼子,只听那马悲嘶一声,勒口的马笼头与口鼻之间鲜血渗汨,原本迅烈的去势竟便生生地被此人止住。却见此人执住后鞍桥的右手掌底同时猛然发力,那马儿的后半身竟自凌空之中被他强行压将下来,便听得“嘭”的一声,那马儿已重重跪于地上。
这大漠良种的黄骠马身高体健,本身就重愈数百斤,外加疾奔之力,当中产生的力道又岂止千斤?但见那人竟以一人之力止住了迅猛的奔马之势,脚底之下更是分毫未动,衹见他足底所踏的青石板却几乎于同一瞬间爆裂开来,显然是这过程中所产生的力道被此人以手身腰马巧妙相合之力悉数转往地面。
黄骠马急奔之势被阻,率先受到波及的自然是马背上那名华服少年。那马儿奔势被骤然止住,华服公子也是惊得一呆,但应变却快,脚底松开马镫,顺势腾身而起,足尖一点马鞍,半空中向后翻身而去。但终是事出突然,华服少年落地之时脚下仍旧是一个踉跄,但也不过是“噔噔”地倒退了两步便即站稳,看其身手却不是等闲纨绔子弟可比。
长街南端马蹄声自远而近,却是数骑从后赶至,但这数骑来势显然便较先前这华服少年收敛得多,马匹尚算节制地小跑而来。四骑人马趋近前来,隔远便见华服少年立于街心,当先一人向后扬手示意,于是各人“吁”地一声收缰缓马。
赶上来的四骑当中,当先的是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穿一袭靛青绸面袍子,颌下微须,头戴一顶六合帽,形貌看着精干老到。此人翻身下马,急步趋向那华服少年,关切而恭敬地问道,“少爷,没事吧?”
华服少年听得身侧那中年人问话,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显是怒意难遏。他举起手中马鞭,遥指身前数丈开外立于道中的男子,脸带愠色地喝问道,“你这家伙是谁?挡了本少爷的去路,还伤了本少爷的马!”
但道中那人却并不答话,不以为意地瞥了那华服少年一眼,却是转头望向方从地上站起,正自拍打着衣衫尘土的少年,问道,“这位小哥,没事吧?”
萧墨正自低头整理衣衫,闻言一抖衣摆,整了整衣襟,对那男子拱手一揖,朗声答道,“多谢侠士出手相助,小子不妨事。”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丝毫不似刚从那铁蹄之下逃过一劫,举手投足间有着一份浑不似少年人的沉稳静娴。
此时长街之上刚才惊惶闪避的人众均已回过神来,忽地听得有人大声叫好,一众人等纷纷交口称赞那汉子了得,救了马前少年。也有人赞那少年义勇,临危不乱救了那小童。长街两端人众逐渐向着街心围拢,有相距稍远看不清来龙去脉的在低声发问,于是便有靠前的向着周围绘影绘声地进行解说,一时之间叫好声议论声此起彼落。
眼见围观人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那男子却又无视自己喝问,街心当中那华服少年脸上便觉有些挂不住,铁青了脸便待发作。身侧的中年男子于旁察颜观色,他是素知这历来骄纵惯了的少爷脾性,见状当即在旁轻咳一声,微一躬身轻声道,“少爷息怒,此事待老奴出面。”
这中年男子也是有着一定阅历之人,刚才就细细打量了道中男子一番。眼见这名男子气度不凡,身量甚高,身长七尺八寸,年岁大约三十出头,古铜肤色器宇轩昂。身穿酱色府绸夹袍,脚下踩一双黑绒呢翻口快靴,腰间悬着块玉佩,衣饰虽不奢华,但料子考究,且有一种寻常汉子难有的干练之感,倒是脑袋上顶着的一顶貂帽,看着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这中年男子前行一步,抬起笼于袖中的双手向立于道中的男子略作拱手,“在下盘河城唐家管事唐天寿,这是敝家家主长子唐勇,还望请教足下尊姓台甫?”
能在这盘河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唐家当得管事之职,已不能以寻常下人视之,这唐天寿亦确有其世故之处,言语上礼数表足,轻描淡写地托出“盘河城唐家”金字招牌,又顺带表明眼前少爷乃是唐家家主长子。眼见道中男子虽气度不俗,但却脸生得很,应非本地人氏,便看对方如何应对。
道中男子见这唐府管事尚不算倨傲,当下稍敛神色,抱拳答道,“在下关东参客,耿绍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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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不计字数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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