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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庄连接下了三天的大雪，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宋海棠裹着厚大的棉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李大郎身后，时不时地还回头看几眼。
李大郎看着宋海棠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拉住宋海棠的手，劝道：“丫头啊，等你长大了，你要是还惦记着宋家，舅舅会送你回去的。”只是这个时候，宋海棠要是回到宋家只怕是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说到底，宋海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三个月前，海棠她爹上山打猎不小心跌下了山。好容易被人从山里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海棠她娘当下就慌了起来，宋家的人一边去请了郎中一边派人给李家庄送了信来。那会儿大家伙心里头都有数，海棠他爹这次是熬不过去了。宋家大郎这便安排海棠她爹的后事，转头又来劝海棠她娘。
海棠娘坐在宋家三郎身边低着头抹着眼泪，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头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宋大郎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海棠娘的身后，一双手放到了海棠娘的肩膀上。
海棠娘听到自家大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说什么：“三弟媳啊，你放心，老三去了大哥罩着你，只要有大哥一口吃的，就肯定不会委屈了你们娘俩。”
海棠娘一惊，猛地推了宋大郎一把。
宋大郎许是没有想到海棠娘还有这个力气，当下也没有防备，脚下一个趔趄竟是将床边的几个凳子都带倒了。提溜哐啷的动静闹出来，海棠娘才察觉这院子里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宋大郎冷笑一声：“三弟妹啊，你说你这是干啥？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不是？三弟妹啊，说句实在话，大哥我啊一直都觉得老三有些配不上你。”
“大哥你这……”海棠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大郎推搡到了墙边，她皱着眉头一边努力推开一边呼喊……
终于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海棠娘只看了一眼，便连忙喊着：“海棠快走，快去喊你大伯娘来。”
宋大郎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宋海棠一眼，又转头对着海棠她娘冷笑：“海棠娘，你这是想让你家海棠看着自己……”
宋大郎下流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海棠扑过来一口咬住了胳膊，正巧这时，院子外头也隐约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动静，宋大郎有些恼怒，忍不住恶狠狠地推了宋海棠一把。
“海棠！”海棠她娘大喊一声，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海棠身上。
海棠她娘的声音忒尖利，刺得宋大郎耳膜都疼了。宋大郎皱着眉头转身，一张脸陡然之间变得惨白。
宋海棠的脑袋不偏不倚正巧磕在了先前大郎碰倒的凳子腿上，脑袋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顺着凳子腿流了下来，宋海棠的脸色不一会儿就发了白。
宋大郎双腿哆嗦着摸到门就像跑，却不妨被海棠她娘死死地抓住。
宋大郎回身掰扯海棠娘：“你这是干啥？你撒开，你不撒开我……我……我可就……”
“你这畜生！”海棠娘死死地抓住宋大郎的衣襟，抬头看着走近了的老太太，猛地松开了宋大郎扑到老太太跟前跪下一个劲地磕头，“娘，你得给媳妇做主啊，娘他爹已经……海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宋大郎，问：“这是怎么了？”
宋大郎眼珠子一转，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来，他叹了口气拍着手道：“我也不知弟妹这是怎么了，我这不就是听说老三就要不行了赶过来想着再见我兄弟一面。谁知道我才坐到老三床边上，弟妹这……弟妹啊，不是大哥说你，大哥知道一个女人家死了丈夫也没个儿子这心里啊总是空落落的，你想在傍上个依靠大哥也能理解你。可是弟妹，我是你大哥啊！你说老三这气还没断的你也忒不守妇道了……”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畜生都不如，你怎么能这么颠倒事实？你就不怕遭雷劈啊！”海棠她娘听着宋大郎编排的话登时就恼了，可她这一副模样落在老太太的眼里却显得有些令人讨厌。
老太太让两个媳妇拉住海棠娘，摇着头数落她：“你瞅瞅你衣衫不整的这个模样，满嘴混话。你不好好守在老三床前在这儿发哪门子的疯？”
海棠她娘看着老太太满脸的不服气，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打断。
老太太拄着拐杖戳着地，瞪着海棠娘：“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听我这个老太太的话了？你是有能耐了是吧？海棠她娘，这些年我可没亏待你啊，你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老三这还没咽气呢，你就想着勾搭男人了？你也不怕你的海棠跟着你学坏喽？”
“海棠……海棠！”海棠娘陡然想起了还躺在地上的海棠，她想要推开两个妯娌，老太太却已经抢先一步进了屋子。
宋海棠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凳子上还留着未干的血迹，老太太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退了几步，念叨：“这是怎么了？海棠娘，海棠这是咋了？”
海棠她娘挣脱了两个妯娌的束缚，在老太太面前一个劲地磕头：“娘给海棠请个大夫吧，海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拿两把香灰给止止血，一个丫头片子还用得着请大夫？”老太太冷哼一声，又喊宋大郎将宋海棠从地上浮起来。
宋大郎脸色有些发白，嗫喏着不肯上前。
老太太瞪了宋大郎一眼，扭头看着海棠娘：“你怎么还不赶紧去拿香灰？”
等到海棠她娘拿了香灰回来就看到老太太几个脸色怪异地站在门口，海棠娘心中一沉，手里的香灰撒了大半。
可等海棠娘走近了才发现屋里海棠半靠在床边，一手捂着后脑勺一张脸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海棠！”海棠娘连忙拿着香灰去堵海棠脑袋上的窟窿。
宋海棠却皱着眉头有些生疏地往一旁退了退。
海棠娘的手伸在半空中显得十分尴尬，她哆嗦着嘴唇换了一声：“海棠……”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瞧瞧你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儿，棠丫头这是嫌弃你呢。”
随着老太太的话音落下，宋海棠却陡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到了宋大郎的身上。宋大郎被宋海棠盯着看的心里有些发寒，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宋海棠开口打断。
宋海棠冷冷地看着宋大郎，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她说：“我都听见了。”
“你……你听见什么了？”宋大郎脸色有些灰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宋海棠说话他心里就觉得十分没底，甚至会觉得恐慌。
宋海棠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而是扶着床边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扫了一眼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人。”
老太太脸色一晒，提着拐棍就要上前来。宋海棠皱着眉头后退一步，手不小心摸到了床上冰凉的物体。
宋海棠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早已经没了气息。
海棠她娘大喊一声：“她爹！”
宋海棠看着她娘扑在她爹身上哭的肝肠寸断，整个人都有些发蒙。她看到宋大郎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又闪过一丝喜色，最终却还是摆出了一副难过的样子。她看到老太太整个人都有些呆滞，却还是抹着眼泪由着两个媳妇扶着离开了这间屋子。宋海棠只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眼前也有些发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宋海棠已经在灵堂里了。
宋三郎的后事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海棠她娘的娘家人还没赶过来，不好直接发丧。海棠她娘的娘家在李家庄，离着他们向阳庄有一日的路程。这日日落时分李家庄也没来人，估摸着就得第二天才能来了。老太太熬不住，便嘱咐了海棠她娘两句回屋歇着了。
烛光晦暗，宋海棠还有些不太清醒，却在眼风中看到有个人影闪了进来。宋海棠一个激灵看了过去，原来是她大伯宋家大郎一脸猥琐样子站在门口。
宋大郎嘿嘿笑了几声，开口说道：“海棠她娘你看老三都没了，你就没琢磨琢磨你以后咋过？”
海棠她娘没有吭声，只是一身孝服往三郎灵前的火盆里烧着纸钱。
宋大郎不知是没看到海棠还是怎的，径直走到了海棠她娘身后半蹲下来，脸凑的极尽，他说：“海棠娘啊，你还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老三真是好福气呀。你这幅模样大哥看着……”
“真不要脸。”宋海棠撇撇嘴，从一旁走了过来。
宋大郎唬了一跳，却还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看着不过才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做出一副慈祥的模样来：“棠丫头，以后大伯会对你娘俩好的。大伯待你就跟自己亲闺女似的，以后上镇上赶集大伯给你买花戴。”
宋大郎因为要跟宋海棠说话，一时之间也没有察觉到海棠她娘已经站了起来，陡然听到一声闷响，宋大郎才抬头看了过去，可这一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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