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纱窗隐约透着室外几竿婆娑的竹影,上好的沉水香点着,一丝轻烟袅袅。
大殿宽敞,也静,人声不闻。只一扇屏风下的木榻上,闲散半躺着个阖眼小憩的人:绣牡丹的白色长衫,半透的质地,只勉强掩住纤柔躯体,衣摆长长垂在地上,如一抹倾泻的凉月。
这面容实是美得过分,媚眼如丝,眼角上翘,薄唇像极未开的牡丹,在玉雕般的脸颊上,似真非真地浅笑着。
“来了?”那眼睛睁开,朱唇微启,低沉冷冽,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却让门外站着的男人心中猛跳,面泛潮红。
“是……牡丹公子。”那人定一定心神,强作镇定。他拭去额角薄汗,暗道这牡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男女通吃的大妖孽。
这种满牡丹的“天香殿”便是当今皇上特意为他建造的。“国色天香,世无其匹”,可是皇上御批。
“殿下收到消息了?”牡丹公子坐起身来,伸手端身边一盏茶。
“收到了,”门外使者答得恭敬,“小妖王殿下知道妖相大人已经杀出血路逃走,决定亲自去找妖相大人。”
牡丹公子端茶的手一顿,起身皱眉:“这太危险了,殿下不该亲自露面。”又道,“你去告诉殿下,就说牡丹请命,替殿下去找妖相大人。”
那使者见他着急,却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小妖王殿下说他自有打算,派我前来,是要让公子另做一件事情。”
“何事?”牡丹公子低眉。
使者不言语,从袖中抽出一张信纸来,从门缝塞进殿内。牡丹公子素手一招,拿过信纸细看,片刻,点头微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是。”使者行一礼,转身离开。
“等等。”
使者驻足:“公子还有何吩咐。”
“告诉殿下,千万小心。”
……
南方,已接近蛮荒之地。残月照着大地上一个孑然的人影,颀长挺拔,黑衣飒飒迎风,腰间宝剑沉如暗夜。
他手里提着一盏灯,抬头看城门上的文字:月照。
“诗缠,我们到月照了。”小黑低声自语,眸光如冰,心里却隐隐有些泛疼——他不是多情的妖,不像那牡丹幻化的翩翩公子,惑尽众生,心无挂碍。他是狼,孤独而偏执,心如铁石,又一往情深。
装着骨灰的锦袋就在他的怀里。小黑想起当日在觚棱城,诗缠许愿说要“同往月照”,不由笑起来:诗缠,总算……没有辜负你。
他走进城门,混入人群之中。
月照的确如诗缠描绘的一般,是个世外仙境。宽阔道路上人来人往,两边的店面都挂出灯笼,一片灿烂。点心铺子的伙计在大声招揽客人,蒸笼上冒着大团热气。街边有淙淙流水声,想来便是远处雪山所化的冰水了。
小黑走了许多路,风尘仆仆,看见这水清澈,便蹲下身来,伸手下去想洗洗手。刚一碰到水,却只觉指尖一疼,赶紧缩回来。
“哈哈!”身边传来一声大笑,“公子,你是刚来的吧?”
小黑抬头一看,一个穿彩色绣裙的姑娘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
小黑点头,又站起身来:“这水怎么是烫的?”
姑娘笑眼弯弯:“公子,你别看水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就以为这水冰凉。我跟你说,雪山上燃着圣火,这些水可都是滚烫的水咧!”
“圣火?”小黑皱眉,“什么圣火?”
“圣火就是圣火嘛,还有什么圣火?”姑娘瞥他一眼,看见他手上的长明灯,倒是眼睛一亮,“诶,你这灯怎么没有灯芯?”
小黑低头看去,见灯罩里只一团火熊熊燃烧,却并无燃烧之物。他不便明说,只道:“这是中原的戏法,里面有灯芯的,只是你瞧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姑娘点头,又道,“若真是一团火自己烧自己,倒跟咱们的圣火顶像。”
小黑心里一动:“圣火也是这样么?”
“可不是?要不怎么叫圣火呢?”姑娘一脸自豪,“月照的老人都说,圣火是无根之火,庇佑月照,断无妄之灾。只可惜凡人靠近不得,说是要神仙才能靠近。”
小黑心念急转,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对那姑娘一声“多谢”,头也不回地朝雪山走去。
此时时辰尚早,月照城中人多,小黑不便用法术,只一路疾行。到了雪山脚下,看看四野无人,便御起一阵清风,直飞向上。
到了山顶之上,俯身下瞰,果然见山顶烧着一团烈火,无根无凭,浮在半空中。小黑再看一眼手中琉璃灯,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这主意无关其他,正与琉璃灯有莫大干系:当年紫微天君封印魔君,天下魔族失去控制,魔性大发,几乎与世人同归于尽。唯有魔君手下——三界六道第一战神孤水驿,因是半妖半魔之身,是以躲过一劫。
孤水驿聚拢天下魔魂,炼成琉璃灯,又以无根圣火燃烧其中,加以镇压。
孤水驿担心魔灯有失导致生灵涂炭,因此灯不离身,又改名换姓,威逼妖王,入主妖族相位,成了今日的妖相——照离忧。
现下照离忧自身难保,若是魔君封印骤然解除,琉璃灯中的圣火根本无法控制复苏的魔魂,魔君与魔族,甚至是天下苍生,只怕都难逃此劫。
也是天意冥冥,却教小黑在月照这个偏远之地找到了无根之火的源头。只要将魔灯放入其中,即便魔君封印消失,魔魂复苏,这圣火也能压制一段时日。
小黑淡淡看向似要将人吞噬的圣火,毫不犹疑地飘飞而下,整个人没入圣火之中,轻轻放开魔灯,看它在圣火中亮如白昼。
抽身之际,小黑忽然有些出神:他从前怕火,自上次在七伤焰中与诗缠诀别,却再也无所畏惧——摆脱心中障碍之时,也失去心中所爱。
他怆然笑开,命运之荒谬,不过如此。
……
天香殿中,月色如霜。
牡丹公子俯身侍弄一朵花,如墨青丝垂下来,散在雪白衣衫上,美得惊人。
“这花开得艳,只是开过了些。”门口响起一个温柔嗓音。
牡丹公子继续拨那花上枯叶,也不抬头,声音清冷:“见过皇上。”
明黄的身影缓步上前,一对好看的眼睛只盯着那弄花的手:“你都没看朕,也算是见过?”
牡丹停手,站起身来。唇间笑意漫不经心,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曲线分明的身躯,肩胛处一朵牡丹图案清晰可见。
他将胸前长发丢到背后,直视眼前之人,故意一字一句:“草民,见过皇上。”
天子蓦然心动,一把揽住腰身,急不可耐地凑上去,在他耳畔若即若离地一吻,听他颤颤低吟一声,才浅笑耳语:“牡丹公子,牡丹公子,你可真如世人所说,是牡丹所化的妖?”
牡丹轻轻推开他,也笑:“正是。”又径自转身,走到榻前拨一拨香炉中的灰,“别的花儿都化作女子,偏我是个男的。”
他不正经地开着玩笑,整个人却无端透出一种清高风骨,也没有女子的媚气。
皇上跟到他身后,一边伸手探入轻薄衣衫,一边暧昧笑问:“你既是男子,为何不找个姑娘去,却跟着朕?”
牡丹丢开香炉,握住那只游移的手,回身看着皇上:“我乐意跟着谁,便跟着谁。”说完又淡然道,“不过如今天下不太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自生自灭去。”
“瞎说什么。”皇上佯嗔,“外无强敌,内无奸臣,天下太平着呢。”
“是么?”牡丹公子挑眉,“我倒是看见,近来天下人都极信奉一个叫玉渊的捉妖人。他打着捉妖的幌子,四处喊打喊杀,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以他的人望,若是造反,怕是你也抵挡不住。”
“玉渊先生?”皇上皱眉,显然也有耳闻,但犹是不信,“听闻这玉渊先生为民除害,不像是要造反。”
牡丹公子轻笑:“你说不像就不像了?”
“那怎么办?他也没做什么错事,难不成我还能杀了他?”
“不用杀他,”牡丹公子唇角微翘,“你就说宫里闹妖精,让他前来捉妖。他如果心中坦荡,必然会来,那时你就留他在宫里住几日,也好拉拢拉拢。如果他不来,你就派兵打他,怎么样?”
皇上想一想,觉得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便点头:“好,我明天就下旨让他进宫。”
牡丹公子软软环上皇帝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正好,你带着他在宫里捉妖精,我就自己出去玩几日。”
“你要去哪里?”皇上蹙眉,“成日家到处乱跑,心怎么这么野呢?”
“不是野,”牡丹公子冷笑,“我是妖嘛,他要是来捉了我,怎么办?”
皇上被他的“戏言”逗乐了,只好宠溺地点头:“好吧,你去,别忘记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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