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凉风从初春繁花盛开的田间陌上吹来,带几分料峭的春寒。
小蒲揉一揉惺忪睡眼,往旁边漫不经心一瞟。
“哎哟!”她一下子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影影绰绰的阳光里,妖精一只手撑着脑袋,乖乖坐在灶台前,也不逃跑,神情呆滞。
“喂,”小蒲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自从昨天给他刻了那几个字,她就不怎么怕这妖精了。
妖精还是不说话,纤长睫毛上挂着泪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小蒲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试着问他:“石头,你不会是因为我刻那几个字生气了吧?”
妖精闻言一抖,又转头阴沉沉地看着小蒲,点了点头。
“那个……我就是开个玩笑……”小蒲解释得心虚,忽然有些担心这妖精被自己害出什么毛病来。
妖精瞪她一眼,一把撩起袖子,把胳膊伸到她面前:“玩笑?你自己看看!”
小蒲低头一看,只见妖精雪白的一段手臂上,歪歪扭扭刻着五个大字——小蒲之暗板。旁边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衬着伤疤一样的字迹,血肉模糊。
饶是小蒲再不把妖精当人,看了这副惨状,心里也不免有些愧疚,讪讪了一会儿,安慰妖精道:“是我不对,这样吧,大不了你也在我手上刻字呗。”
“刻字?刻什么字?”妖精愤愤不平。
“你就刻……”小蒲灵光一现,脱口道,“你就刻‘案板之主人’,怎么样?”
“你!”妖精气得要吐血。
“好吧好吧,你实在不愿意刻就算了!”小蒲赶紧安抚,“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妖精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好使:他好像并没有说“实在不愿意刻”吧,只是不愿意刻什么见鬼的“案板”和“主人”,怎么这丫头说出来感觉就不一样了呢?他又想了一想,似乎现在提出质疑也来不及了,更显得脑子不好使,只好将眼睛一眯,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小蒲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翻来覆去地看他手上的字,一边心里暗暗感叹:这字可真丑,这手臂还挺好看,这妖精说实话也长得挺俊,白生生水灵灵的,这么一说,上个月吃的元宵也是白生生水灵灵的,芝麻馅儿味道还不错,当然我更喜欢桂花馅儿,咦,我在想什么?
“你想到办法了吗?”半个时辰之后,妖精终于有些不耐烦。
小蒲抬头看他一眼,蓦地眼睛一亮,跳起来道:“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妖精一把拉住她,伤痕累累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你看,昨天我是在你变成石头后刻的字,现在只要你再变成石头,我把字给你磨掉不就行了?”
“变成石头?我不会变啊!平时都是人形来着!”
“嘿嘿嘿。”小蒲眨眼一笑,俯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妖精
“流氓啊!”妖精反应过来,一下子弹开,“你做什么?”
小蒲直起身来,指一指厨房里还没倒完的狗血,温柔笑道:“反正你也被泼过这么多次了,就当洗澡吧。”
“洗澡?!洗个……啊!”妖精话没说完,一盆狗血迎面泼来。
“你这石头看着挺好,就是脾气有些暴躁,多大点事儿呢,这么生气,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而且怎么能说女孩子是流氓呢……”小蒲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一边拿上刀子。
石头狠狠一抖,发出沉闷的悲鸣。
小蒲找到“小蒲之暗板”几个字,从下往上一点点打磨。说也奇怪,“之暗板”几个字很快就被磨平了,“小蒲”两个字刻得并不怎么深,但也不知为何,任她怎么用力,却始终磨不掉。
小蒲正纳闷,却见石头上青烟一冒,妖精一下子化回了人形,表情比方才更加呆滞。
“哎,你怎么就变回来了?我还没有磨完呢!”
妖精捂着刻了字的手臂,气若游丝道:“姐姐,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你怎么了?”小蒲凑上去,“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妖精又是一抖,瞥她一眼,喃喃道:“万箭穿心,万箭穿心……”
小蒲心一软,摸一摸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安慰道:“你冷静一下,你看,我已经磨掉三个字了,剩下的实在磨不掉,要不你就留着吧。”
妖精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想起手上的字,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恍惚道:“小蒲?”
“诶!”小蒲笑眯眯答应。
“这是你的名字?”妖精抬起头来,“你把名字留在我手上了?”
“对啊,”小蒲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次发挥得不是很好,平时写得更好看一些。”
“小蒲,小蒲……”妖精眼睛中蒙上一层水汽,依依不舍般拉着小蒲的袖子,“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如诈尸一般扑上去,一口咬住小蒲的左手。
“啊!”小蒲惨叫,“妖精!你放嘴!”
妖精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流着口水,咬定小蒲不放松:“以寒恶屙吼!恶屙吼!”
“你说什么啊!”小蒲心下慌乱,右手在身边探来探去,想找到方才的小刀防身。
“以寒恶屙吼!”妖精情绪激动,神色悲凉,泪流满面。
“我还你的手?”小蒲终于听出点头绪。
妖精狠狠点头:“诶!以寒恶!”他这一点头,带动着小蒲的肉上下撕扯,更是痛得小蒲肝肠寸断。她的手在地上乱摸了一阵,半天也没摸到小刀,倒是摸到一个什么器皿,也没精力细想,一扬手便砸在妖精头上。
“啊!”狗血滴落,青烟升起,妖精变成了石头。
小蒲赶紧揉一揉被妖精咬得发红的手臂,再一看又一次被自己泼回原形的石妖,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
这妖精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偏偏跟她过不去——小时候算命的就说过,小蒲命硬,逮谁克谁。爹娘死于家乡的洪灾后,小蒲就觉得自己是灾星,克家里人。后来搬到隐仙村,没过几年,隔壁家王叔死在石场,王婶儿身患绝症,王家儿子走夜路摔坏了脑子,王家女儿也被债主抢去做了小老婆,天天被大老婆欺负。小蒲这才知道“逮谁克谁”是什么意思,大哭一场,和爷爷一起搬到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来,以免再祸害别人。
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再造孽,谁知如今遇上这妖精,她才算是彻彻底底滚瓜烂熟融会贯通毫无悬念地明白了“逮谁克谁”的意思——这命硬得超越物种,连妖精也能克!
“哎,算你倒霉……”小蒲心里生出些同情,摸了摸石头上的划痕。
又一阵青烟升起,石头再次变回人身。
“你变回来啦!”小蒲心中一喜,友好地伸出手。
妖精嘴角一抽,下意识躲开,又哭丧着脸道:“我再也不敢了,小蒲大姐,你放了我吧……”
小蒲见他这样,只好收回手,诚恳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妖精,我再也不泼你狗血了,真的,我说到做到。”
“好,好,”妖精一边戒备地看着小蒲,一边扶着灶台颤巍巍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我回家去了,回家……”说着便拖着发软的腿,一瘸一拐往门外走。
“等等!”小蒲大喊。
妖精听了这一声吼,当即就想跑,谁知一脚踢在门槛上,直挺挺摔了个狗□□。
他此刻已经不怎么感觉得到痛了,僵了半天,只是茫然地回过头来,眼神空洞地问小蒲:“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蒲叹一口气,上去扶着他:“我只是想说,你手上有我的名字,别的人……嗯,妖精问起来,你怎么说?”
妖精眯着眼看一看小蒲,怎么都觉着她这是在威胁自己,眼珠子一转,试探道:“说是我主人?”
小蒲觉得这样太过意不去,摇了摇头。
妖精欲哭无泪:“姑娘,你就直说吧,你让我说什么都成,我实在猜不到您的心思……”
小蒲拍拍他的肩膀:“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为你好。”
“对对对,为我好,您说。”妖精不着痕迹地瞥一眼不远处的狗血盆儿,筛糠似地点头。
小蒲想一想,认真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就跟他们说,你手上刻的是心上人的名字,既显得很深情,又不会很突兀,你说怎么样?”
妖精愣了一下,脸上“您这是玩儿我?”的表情一闪而过,认真看着小蒲,郑重点头:“这个主意好,你说得对。”说完又微微哽咽:“我可以回家了吗?我想回家,我想娘亲……”
小蒲将他搀扶起来,柔声道:“回去吧,孩子。”一边搀着他往门口走。
她力气大,妖精此时浑身无力,差不多是被她拖在地上,本就有些破烂的鞋子已经磨出了口,脚趾头划过地面,留下斑斑血迹。
“你回去吧,姑娘,我自己能走,别把你累着了。”妖精忍住脚趾剧痛,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不用,”小蒲朗然一笑,“我再送你一程吧,别客气,哈哈哈!”
茫茫春光之中,小蒲愉快地拖着妖精,在晨曦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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