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几年前在轻之国度十征拿到银赏的短篇,可能有些人看过,是青年与萝莉间很温馨很治愈的故事,之所以发在这,是因为企鹅大爷的原因,轻国可能药丸,唉,不想多说什么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Part1梨生
冬天的上坟是件很冷清的事。
荒山,孤墓,老人。
视线失落在飞散的余灰中,纸钱凌乱,火舌快舔上僵硬的手指。
“小晴,你怎么呢?”
略微加重的语气,将我从神游天外中拉回,问话的是坟前一位老妇人,晚风中即使裹着大衣也非常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她是我奶奶,老人家此刻正瞪着我一脸不满,“刚才我说的听见没有?”
“呃……”
“唉,又走神了,成天没精打采的,一点朝气也没有,怎么像山神祝福过的孩子?”
“什么祝福嘛。”我讪笑道,“封建迷信、封建迷信,要真有这一套,我还想找个道士给我去去晦呢。”
“胡说八道。”奶奶眉头倒竖,“你的命都是山神救的!”
“说不定只是我的幻觉呢,那时还是小孩子,眼光算不得准的。”
话虽如此,在应付奶奶的同时,脑中却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自己亲眼见过的都没信心,难怪活得这么窝囊。”
她叹口气道:“好了,不谈这个了,你爷爷坟的事,开发商说补偿三万,就这么定了吧。我也懒得再争了,横竖斗不过别人,赶明儿选个时候把他接回来,就供在家里,可怜老头子一辈子辛苦,死后还要搬家,连睡在山神怀里的愿望都不成。”
她烧完最后几张纸,缓缓站起身。
“小晴,天色不早了,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我还要赶工作呢,倒是奶奶你尽早回镇里住吧,爸妈挂念的紧。”
“还说我,你自己不照样没在家住。”
“我要忙着工作嘛,呆在家怕扰了爸妈休息,还不如在外面租房子。”
“哼,反正现在的年轻人,就没几个顾家的。”
我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朝四周看看,视线落在坟后那株高大的树上,一阵莫名的惆怅忽然涌上心头。
“它也长大了啊。”
“呵,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这还是你当年亲手种下的,是山神的孩子呢。”
奶奶仰望着摇曳的树冠,眼神怔怔,脸上凝固着如枝干凋零的表情。
“走吧,让老头子再安睡一宿。”
“奶奶,我送你。”我上前想扶住她。
“不用了。”她挥手拒绝,“我待会一个人回家,你去山上参拜下山神吧,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咯……县里面那些当官的只知道搞经济,一点也不保护传统,老祖宗的风水都败坏了——呵,造孽。”
我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却怔在原地半晌,呆呆地说不出话,胸中浮上一股气泡般膨胀的情感,虚无透明,却冻住了内心的脉动和思维。我只能嗫嚅着向她告别,转过身,迟疑了一阵才认准方向,朝山上走去。
一路上几度踌躇,想象着奶奶散发落寞气息的伛偻背影,我脑海被勾勒出的画面搅得一团乱,却始终不忍回头。
顺着水泥道来到半山腰,一座题有“龙兴寺”大匾的气派建筑映入眼帘,雕梁画栋,香火袅袅,这是附近颇为有名的一座庙。大门口两个慈眉善目的胖和尚,正恭迎着几名“善男信女”朝里走去,就是靠着这些衣冠楚楚的香客,龙兴寺才能在近年来数次翻修,将原本一座颇为清净的庙,变成“佛祖”倾听俗世欲望的雷音寺,“菩萨”滋生烦恼丝的珈蓝塔。
没有过多理会,我从一旁新开的土路向山顶走去。
冷风萧萧打在脸上,激得我稍微提起了精神,抬眼看了看阴郁的天空,云层灰暗干燥,没有一丝柔和的点缀,是一点也不美丽的冬天。
只有这时,我才意识到好几年没下雪了。
“又没有雪啊。”我喃喃呓语着,随即自嘲轻笑,现在有谁会在乎这些呢。
周围的山林苍老遒劲,和我在爷爷坟前种的树一样,全是梨树,这里的梨树远较别处高大,结的果实也异常鲜美,当地老人都说是山神的恩赐,只可惜都是过去式了。
记忆中枝叶繁茂的梨林,如今已步入风烛残年,可就像信徒死后嶙峋枯裂的骨架,即使风化也依然保持着可贵的沉静。这座我儿时的乐园,如今也将被地产商开发成高级别墅区,对那些将来住在这的人来说,朝闻梵唱,暮听山风,想必是十分惬意的事情吧。
终于抵达山顶,一座破落的小庙单独伫立在那,庙墙早已坍圮,别说此刻荒无人烟,即使鼎盛时它也毫不起眼,可我所在的小镇,真要追溯起来,几百年前却起源于它。
“这里,我也曾经画过啊。”
不知为什么,一踏足山上,我往常极易迷糊的头脑,在山风中却变得特别清晰,儿时的记忆一点一滴浮上心头,虽然只是泡沫般转瞬即逝的幻影,也在胸口凝起微灼的重量,可在这难得的实感中,我心底却空落落的,仿佛突然想起遗失了重要的东西,没有它就拼不起完整的图画。
就在我想进入山神庙寻找埋藏得更幽深的碎片时,突然有动静传来,我下意识躲进墙角没入阴影,听声音,来的应该是一对恋人。
“老婆,你知道吗?”一个男声道,“庙里供奉的那棵树是梨神,据说山上梨树都是它的子孙,这些树够高吧,可还不到它的一半,最神奇的是,它从来只在冬天开花,每年初雪降下时就会开放,可惜现在看不到了,我小时候还老在它下面玩呢。”
“骗人。”女孩娇笑道。
“真的,不骗你,十年前还是这样,要不进去看看?”
“讨厌啦,这里脏死了,我才买的新衣服。”
在不合时宜的嬉笑声中,他们终于离去。
我耳边还回响着男人的话。
“是啊,他没说谎。”
记忆迅速模糊,白雪梨花的景象纷至沓来。
我摸着胸口,那里有微炽的情感随心跳脉动。
转身踏进庙里,殿中蛛网密布,破烂的山神像在昏暗天光掩映下,瞧不出本来面目,但我想那必定是位温柔可亲的女子。
简单的参拜后,我轻手轻脚走向庭院,生怕惊起太多灰尘。
大院正中,参天树影扑面而来,尚未来得及梳理复杂的心情,我随即怔住,树上竟有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雪白的羽绒服,独自攀爬在大树枝桠间,如一朵纤盈的白梨花盛放。
“小朋友,快下来,很危险啊。”
我本能大喊道,小女孩灵活的动作随即停住,她回过头,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可就是这微小的动作,却激起清脆的断裂声,她脚突然一滑朝地面跌下!
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冲上去,往地上一扑想接住她,却摔了个嘴啃泥。
想象中的重量并未砸来,两只脚轻盈地踩在我背上,蜻蜓点水般一闪即逝。我强忍住疼痛,刚抬起头,一双眼睛恬静安然地盯着我——女孩蹲在我面前——仿佛儿时的青空、寒潭碧影倒映着我,刹那间有奇异的力量贯穿胸口。
慌乱地撇过头,我站起来扒拉下身上的灰土,刚要发作,却看到小女孩伸出手像捧着什么东西道。
“你看得见吗?”
冰花般清泠稚嫩的声音。
“什么?”我一头雾水地盯着她,那白皙的小手中空无一物。
女孩没有回话,只是认真望着我。
两束轻盈的小马尾扎在脑后,微微甩动。
她的羽绒服式样朴素,虽然收拾的很整洁,却分明是穿过好久了,都有些褪色,可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分外干净利落,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光彩。
“你看得见吗?”
她将手捧得更高。
“呃……”
就在我不知该作何应对时。
“小梨!你在这啊!”
转头望去,一位中年大妈正气喘吁吁跑来。
“这位大妈,她是你家孩子啊?”
大妈迟疑地张开嘴,又看了看小女孩,道:“是……”
“不是哦。”小女孩认真地反驳,转身面对大梨树,小小年纪却透出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我狐疑地盯着面露尴尬的大妈。
“梨生是大山的孩子。”
女孩的答案让我目瞪口呆。
“小梨。”大妈一把拉住她胳膊,“别乱说话。”
她转头略带歉意道:“对不起,这孩子有点怪。”
“大山……的孩子。”我脑筋仍然没转过弯来——这小孩该不会有毛病吧。
也许是瞧出了我的困惑,大妈赶紧解释。
“这位小哥,她刚才是不是问你能看见什么东西?”
见我点头,她就道:“这就对了,知道这儿,小哥你是本地人吧,那么应该听说过山神与灵的传说,她刚才问你看不看得见的,就是山上的精灵,以前只有心地纯净的人才能看见。”
没有搭理我们两个大人的谈话,小女孩突然转身,自顾自朝庙外走去。
“对不起。”大妈还想说什么,见状赶紧收回话,追上小女孩。
“小梨,怎么突然就走啊,太失礼了……”
“你看得见吗?”宛如天籁的声音缭绕在脑中。
心底闪过一道模糊的倩影。
我原本平静的心砰然跳动,潜意识告诉我,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将永远深陷不可得的梦魇。腿不由自主动起来,炽热的冲动驱使我追上去,向那个纤弱的身影脱口而出道。
“小妹妹,能告诉我怎样才能看到灵吗?”
天地都仿佛静下来。
女孩回过头,再次伸出双手。
世界刹那攫住了我的心,呼吸停滞,砰砰鼓动的心跳声中,虽然只是透明的轮廓,可我却分明看到不属于人间的奇迹。
一朵梨花般绝美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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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是在梨神树下被捡到的。”
大妈一边埋头办理着手续,边对我说道。
这是间宽敞的老屋中,旧式暖气片提供着微薄的热度,一群衣着朴素的孩子正围在几位老人身边嬉戏。梨生独自坐在角落,捏着蜡笔在画什么,她旁边的小桌上堆满了手工材料。
“收养她的是一位老退休工人,那是十年前初雪降下的晚上,正好是梨神最后一年开花的冬天。老人叫苏明德,说起来和你一样都姓苏呢,因为是在梨神下捡到的缘故,就给她取名梨生。”
“由于老伴去世了,家人又生活在外,苏老人是独自一人抚养的她,直到两年前高血压突发病逝,老人走后,他子女不愿再拖上个包袱,就把小梨送到了孤儿院,她在这已经两年了。其实依她的聪明可爱,早该被人看中,有几对夫妇都说要收养她,可她却不愿意。”
李大妈无奈苦笑:“知道她怎么拒绝的吗?就和今天一样,问人家看不看得见灵,结果别人都以为她有毛病。有一对夫妇特别善良,顺着她的意思说看得见,结果被梨生当众指出说谎,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李大妈。”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别扭,“她怎么这么执着灵啊?”
“天知道,要不是传说中灵亲近心地善良的人,我还真以为她中邪了。”
大妈放下笔拿起印章。
“和其他孩子比起来,梨生身体较弱,医生也查不出啥毛病,只是让她多锻炼多接触下自然,周围有新鲜空气的只有梨花山了,说来也怪,只要她到山上就变得非常活泼,听说苏老人生前常带她去那,也许这孩子真的被山神祝福过吧。我小时候有几个玩伴,也打赌说山上有精灵。”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管是真是假,我还真想看看呢。”
我沉默不语,其实我很想告诉她,这世上是真的存在灵的,因为就在我头顶上,还有只玲珑剔透的小家伙,正翩翩飞舞而落。
“好了,小晴,证件给你,以后你也是这的志愿工作者了。”
她将我之前交出的身份证、工作证还来,又递过一张印着我照片的证件。
“李大妈,麻烦你了。”我打量着这张小小的卡片,上面“苏雪晴”三个字十分显眼。
“什么嘛,能帮我照顾这些孩子,感谢还来不得及呢,以后有空就常来吧,看得出小梨很喜欢你。”
“是吗?”我颇为欣喜,任谁被这样的孩子喜欢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哪怕她神神秘秘得就像个小巫女。
“这就是缘分啊。”李大妈展颜一笑。
“小梨她很懂事的,就是她提出让孩子们和养老院的老人一起活动。”像是夸奖自己的闺女般,李大妈与有荣焉道,“因为同属一个福利机构,大家很多事都可以相互关照,让这里多了很多笑声。”
“前阵子过圣诞节,她还带着院里一群小朋友,做手工艺品卖给县里的商店,有些老人也来帮忙,这孩子心灵手巧的紧,做出的东西连店老板都赞不绝口,不过她自己赚来的钱全用来买手工材料了,问她要干什么,她也只说有一个秘密计划。”
瞧着梨生熟稔绘制的模样,我好奇的走上去,才发现她是在给孔明灯绘图,桌上一份份材料都是未组装的孔明灯。
色泽清新饱满的画,渲染开记忆中熟悉的景色,根根稚嫩天真的线条,在灵巧的涂抹中,勾勒出冬天的寂寞。
我屏息凝神:“在画什么呢?”
“梨神和雪灵。”女孩淡淡道,“就是你身边的这只,它是冬气的精灵,为了让雪降下而诞生在世上。”
“我们立个约定吧。”她突然伸出小拇指,正视我,“我帮你见到完整的雪灵,你帮它让初雪再次降临在镇上。”
那是世间一切都仿佛看淡的眼神,可我却分明看到里面凝结着最真挚的闪光。
我情不自禁伸出小拇指。
女孩纤盈的指节上,挂着沉甸甸的分量,是那么陌生,却似曾相识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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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苏雪晴
我最近总爱走神。
就像身体中有另一个灵魂,常常悄无声息夺走了思维自主权,无论是吃饭、穿衣、刷牙,还是工作时,都常被动溺入浑浑噩噩的泥沼,有次走在大街上,都差点被一开上人行道的无良司机撞到。
每当“走神病”发作时,我都会迷迷糊糊,头脑像漂浮在宇宙的真空中,深陷生命之不能承受之轻的痛苦,除了异常空虚外,还有莫名的焦虑感折磨着神经,想发泄却无处着手,想超脱却软弱无力,以致事事不顺心,胸中不得安宁。看上去倒像遭遇了中年危机,但天可怜见,我今年才二十三岁耶,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难道就要这样整天唉声叹气,像个小妇人顾影自怜?
“苏雪晴。”
“啊。”
糟糕,又走神了。
“你想请一个星期假?”BOSS深不可测的眼神正盯着我。
“是的,王总。”我诚惶诚恐。
“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是想休息一阵吗?”
我勉强笑道:“是的,王总,我都失眠好几天了,有点不舒服,正好今年积累了不少假期,想调整下。”
“你不知道我们最近很忙吗?现在年关时候,业务很紧张的。”
“对不起。”我情绪低落,看来是没戏了。
“算了,看在上次圣诞节你还在加班的份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谢谢,谢谢王总。”峰回路转下,我忍不住兴奋鞠躬。
从BOSS的办公室出来,我大大松了口气,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中离开公司。对我来说,这次请假可算是史无前例,真实的理由更是荒谬,没想到我也会跟一个小鬼胡闹,不过,也许这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吧,但面对心底波动的情绪,我说不清是渴望,还是为了逃避。
回到位于附近的出租屋,我开了灌啤酒,混杂着大量泡沫的液体滑过味蕾,在透心凉的苦涩刺激下,头脑的昏沉稍觉缓解。我背靠墙畅快痛饮着,这个狭小的房间,不知何时起让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转身想躺上床,却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一个雪白的幽影正趴在窗外。
梨生!
“你怎么来的?”
我急忙冲上去,拉开落地窗,这里是二楼耶!
“是它带我来的。”女孩指着肩上的雪灵。
“那也不用从窗台进来啊。”我痛苦的拍着脑袋,“你还真喜欢乱爬。”
没有理会我的牢骚,梨生施施然走进房内。
“这是你的家吗?”她问道,“你家人呢?”
“他们不住这儿。”我拉住她,“你来我这干嘛,李大妈知道吗?”
“我和大妈妈打过招呼了。”梨生四处环视了一下,突然道,“没有亲人的家,是不能叫家的,你最好回去。”
就在我遭受莫名其妙的说教时,手机铃叮叮响起,我掏出一看,是李大妈来的电话。
“喂,李大妈吗?对,她在这,刚来……什么?她今晚在我这住!”
电话里李大妈一个劲抱歉,说梨生不知什么时候溜出来了,看到她留的纸条才知道来了我这,孤儿院离这有大半个城区,现在天色晚了,也不好接她回去,问能不能住在我家。
我转头瞪着惹事精,她就坐在床上和我对视,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
我叹了口气:“算你赢了。”
和李大妈叨唠了阵后结束通话,我假装恶狠狠道:“你来这干嘛?就不怕被人拐卖。”
“约定。”
还真是言简意赅。
“不是明天才开始吗?”
她选择性无视了我的话,翻着床上乱摊的杂志,又指着书架问。
“阿晴,这么多书,你都看了吗?”
“阿晴?”
被这个称呼弄得万分纠结,我无力道,“哪有时间,哥哥我很忙的。”
她歪了歪脑袋:“那为什么要买呢?”
我重新拿起啤酒抿了口,脑筋转了三四个弯,才想出个理由应付道:“习惯吧。”
没有死缠烂打往下问,她拿着本《梦的解析》认真读起来,这孩子真的看得懂吗?
雪灵扑哧扇着翅膀,离开她的肩满屋子乱飞,那在我视线中明显残缺的半透明轮廓,散发着渗人的寒气,为了驱散这诡异的不协调感,我问道:“小梨,你打算怎么让我看到完整的雪灵?”
“没有灵性的人,是无法看见雪灵的。”她合上书,“你要和我在一起,认真感受这个世界才行。”
“灵性吗?”我喝完酒,将空罐捏扁丢进垃圾篓,忽然想起个重要的问题。
“你吃饭了吗?”
梨生摇摇头,神情凝重。
“这就麻烦了啊。”我自言自语。怎么办?今天没买菜,吃外卖又对小孩发育不好。
视线满屋子乱转却一无所获,我无奈拿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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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等会我爸妈问起的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同事的女儿,一定要好好配合哦。”
一栋小楼前,我严肃地对梨生道。
“为什么要说谎?”梨生皱着眉头。
“解释起来很麻烦的。”
“只是怕麻烦就说谎吗?”
我脸皮有点挂不住,只好挠挠脑袋换了个说法。
“这是为了让别人安心啦,但除此外的说谎就不行了,要玩惩罚游戏的哦。”
“为了让人安心吗?”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好了,进去吧。”我摁响了门铃。
“妈,我回来了。”
前来开门的老妈手里拿着锅铲,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视线落在我背后,顿时换了副脸色。
“哟,就是这孩子吗?真可爱。”
“伯母好。”梨生乖巧地站出来。
“欸,嘴真甜,快进来吧。”
我们俩换了鞋进去,老爸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爸,看新闻啊。”
“回来啦。”他眼都没移。
“伯伯好。”梨生跟着我问候道。
“哈,小妹妹好,叫什么名字啊?”
“梨生,梨花的梨,生活的生。”
“哎,真是个好名字,来,给伯伯抱一个。”
看着老爸笨拙地装作和蔼可亲的模样,我不自觉一笑。
“妈,我同事要通宵加班,没时间带孩子,让我帮忙照顾下,我那没房间,就让她在这住一晚吧。”
“知道了,我会收拾房间的,你们先坐会,饭等会就好。”
一旁老爸拉着梨生问东问西,看她似乎有点不习惯的样子,我插嘴道:“爸,别吓着孩子”
我拉开梨生,不顾老爸尴尬的神色,道:“跟我上去吧。”
踏上吱呀吱呀响的木质楼梯,我带着她来到楼上。打开我房间的门,随着仿佛能挠动心扉的异响,我轻轻走进去,虽然近半个月没回来,但里面依然打扫的很干净,心里缠绕的不适逐渐褪去,我一屁股坐到床上,享受着那久违的舒适感,伸了下懒腰。
“它有名字吗?”被苍蝇一样在我脸前乱飞的雪灵晃花了眼,我伸出手不耐烦的驱赶着。
“嗯。”梨生肯定地点点头,“它叫小痴。”
“小痴?真弱气的名字,你取的?”我咂咂嘴,“可怜的小家伙。”
“才不可怜,这是它的执念。”梨生反驳道,“如果你想看到雪灵的话,就要用痴恋一样真挚的感情,去和它共鸣。”
“痴恋?真挚的感情?”我囧囧有神,“你懂什么叫痴恋?”
“嗯,就像小痴喜欢冬天,多哭哭,多笑笑,别老衰着脸。”
我此时的神色一定非常好看。
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吧!
当我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时,梨生一个人在房里乱逛,对她这爱查探别人隐私的嗜好我是阻止不了,或者说小孩都有这毛病。可是过了一阵,床下突然传来动静,我感到不对劲,起身才发现,她竟从我床下拖出只纸箱乱翻。
“喂,你干什么,大人的东西别乱动。”
“可这看起来像你小时的东西啊。”她举起一辆玩具车。
我顿时被噎住。
没有过多在意箱子中那些玩具和书,她翻出一台带耳机的收音机,我记得这还是上高中时,晚就寝后钻被窝里偷听用的,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随即悠然自得的眯起眼。
看她渐渐变得陶醉的样子,我不禁颇为好奇,竟然还有电?
“听什么呢?”
“雪绒花。”
梨生轻声哼唱着,略显憧憬。
“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真的很神奇呢,这样动听的歌都能创作出来。”
我偷偷一笑。
“只要小梨你愿意,长大了也能创造温暖人心的艺术。”
“真的?”她欣喜道,只有这时候,这个早慧的丫头才露出真正属于孩子的笑容。
“嗯。”我肯定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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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我和梨生早早就来到了孤儿院,正遇上李大妈带着孩子们准备出去玩,她拉住梨生狠狠教训了通,直到我求情才罢休。
“以后不许这样了,记住了没有。”
梨生兴致缺缺的点着头,这鬼灵精知道没有谁会真正责怪她,就连刚才的教训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今天是孤儿院放风的日子,我们一行人来到市区新建的公园,这里还未完工,有许多工人正在安置从别处移来的假山古树,看样子过不久,就是个休闲玩耍的好地方了,平常总是被束缚在孤儿院那方小小天地的孩子们,此刻骤然如鱼跃大海,鸟飞天空,仅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朝气,哪怕他们中几个智商上存在障碍的孩子,平常呆滞的小脸也露出别扭而单纯的笑意。
看着孩子们活泼得足以抛开世间一切烦恼的身姿,我最近总是压抑的胸口也一时心血来潮,自告奋勇要陪他们玩游戏。
都说游戏是孩子的天赋,这话果然不假,即使是生理上存在缺陷的孩子,也在伙伴们的默契配合下尽情玩耍着,在捉迷藏抓鬼游戏后,他们又开始丢沙包,我本以为凭小时的技术已是个中好手,可真玩起来却完全是被他们虐,逗猴子一样跑东跑西。
“呼,我不玩了,累了。”
实在撑不下去,我气喘吁吁的对身前这群小屁孩摆手,惹来一片大笑,之前还没想到和小孩玩是这么一件消耗体力的事。
李大妈看着我在花坛边一屁股坐下,露出和煦的微笑。
盯着梨生观察了会儿,平时看不出来,这个鬼灵精运动神经还挺厉害的嘛,只是玩归玩,脸上照样瞧不出啥表情。收回目光,我无意间接触到李大妈满足的眼神,忍不住问。
“李大妈,你在福利院当志愿工作者多久了?”
“从退休起,有三年了吧。”她回想了下,脸上的神情很温柔。
“三年?”
“对,闲着没事来福利院帮忙,没想到一干就是这么久。”
“这样啊,听梨生说你是志愿者里最热心的,比有些员工还称职,带这些孩子一定很累吧。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想来照顾他们呢?”
“这个不用我回答吧。”她会心一笑,“你看到他们应该早知道了啊。”
似乎怕我误会,她又解释道,“我也不是想说这些孩子们有多惨,只是实在需要有人帮他们度过一个温暖的童年吧,孩子就该有孩子的快乐啊。”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瞧着孩子们交织的身影,忽然觉得天气也不那么阴冷了,小痴从他们那飞过来,落在我肩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忽然发现它翅膀上的纹路变得更加晶莹。
正当我想问问梨生的情况时,这个小丫头突然跑过来。
“大妈妈,我想和阿晴上街逛一会,很重要。”
我为难的看着李大妈,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李大妈温和的笑道:“是约定吧,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向李大妈道别后,我跟着梨生来到附近的步行街,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一块很熟悉,也不知她想干什么,拉着我在人群里窜东窜西,四处打量,说起来陪这么小的女孩逛街还是头一遭。
“小梨,你拉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啊?是不是要买东西?”
梨生摇摇头:“还记得我做的孔明灯吗?那些都是要送给有真挚心情的人的,我是在考察最佳的派送地点。”
“送孔明灯?”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那不是拿来卖的吗?”
“到时你就知道了。”她胸有成竹道。
跟着她打量大街各个角落时,我目光偶然瞥过路边一家糕点店,绚烂的七色橱窗中,装饰着各色水果奶油的蛋糕惹人垂涎欲滴。
我看了看身边的小梨,突然打定了主意。
“阿晴,怎么了?”
见我停下脚步,她问道。
“你们院里有几个孩子啊?”我神秘兮兮道。
“十一个。”她想了想说。
我点了点头,牵着她走进糕点店,来到柜台前。
“小梨,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你要买蛋糕给我们?”她一下反应过来。
我微笑着蹲下来,对上她的眼睛。
“这是哥哥我给你们补上的圣诞礼物。”
梨生静静凝视着我。
“谢谢,我也会送你礼物的。”她郑重的许下承诺。
我嘴角的弧度更灿烂了。
从糕点店出来,我提着盒子和她继续游荡在街上,梨生捧着属于自己的蛋糕盒,就像第一次见面时捧着小痴那样珍视。当我们考察到步行街广场时,突然衣角一紧,低下头却发现梨生望着广场某个角落,有个中年男人正抱着婴儿跪在那行乞,地上用粉笔写满了字,婴儿毫无声息地躺在他怀里,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梨生默默瞧了会,忽然小跑着上去,把自己手里的那份蛋糕递过去:“叔叔,吃点东西。”
男人木然的抬起眼,没有接。
梨生看着他怀中的小婴儿,轻声道:“快回家吧,这么冷的天,别让他冻着。”
男子依然沉默不语。
“如果回不了家的话,这附近就有收容所。”梨生蹲下来,掏出只蜡笔似乎还想画地图。
我急忙上去将梨生拉开,直到转到广场另一边,离男人很远了才小声道。
“傻瓜,你不知道那是骗人的吗?”
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到梨生脸上压抑的神情,虽然依然是那么清冽冷淡,却分明溢出悲伤的气息,我心里顿时一凉,她其实早就明白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着,怔了怔后,才想起类似的事该怎样处理,没有用手机,我找了间公用电话亭报警,向值班民警报告完毕后,却发现梨生坐在路旁台阶上,也不顾有多脏,托着腮仰望天空,我悄悄走过去,却听见她说。
“阿晴,他为什么要靠伤害一个孩子,毫无尊严的骗人呢?”
我在她身边坐下,一同仰望着城市上空的阴霾。
“这世上总有许多无奈,是人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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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梨生回去后已是正午。
我没回出租屋,正如梨生所说,那个地方过于冷清,用来当栖身之所还可以,却无法温暖自己,我之前呆在那到底是在逃避什么呢?
在老妈的问候中吃完饭,我回到楼上,房中的寂静令人难以忍受,我打开收音机,将声音调到最大,耳边立刻响起叶蓓《白衣飘飘的年代》,歌声清丽婉转,空气中洒满了浓浓的伤感气息。
这世上真的有仙灵啊。
回想起雪灵小痴的翩翩身影,我唏嘘口气。
可这样美丽的生命,我为什么会忘了呢?
顺手拉过梨生昨日搜出来的纸箱,我坐在地上开始整理这些旧时的东西,里面大半是我少年时的玩具和书籍。
在整理旧物的过程中,不同于以往的走神,思维碎片很清晰的跳出,抽丝剥茧般一缕缕连成脉络。
在小镇的岁月,外地念书的时光,从大学毕业到现在的两年,在外漂泊一载却找不到人生的目标,最后只能回到这座小城,剪去留了四年的长发,随便找了份工作扑在上面,用疲劳来麻痹自己。这样的生活早已习惯,可为什么会突发神经想看到灵,跟在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屁股后乱转?
“也许是太累了吧。”我自嘲一笑。
按常识来分析,我之所以缺乏灵性,就在于生活态度的扭曲。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我早已被浮躁压抑感染,连偶尔抽出空看本书都不能静下心来,为此不得不怀念能在大树下悠闲读一下午,那些漫山遍野乱跑的日子——画画爬树,捉鱼摸虾,夕阳西下,就仰起疲惫的脸,看白衣苍狗,云起云落。
“如果有了灵性,我也能看到另一个世界吗?在那里,山神也会存在吧。”
仔细翻找着各色物品,我突然顿住。
一本厚厚的画薄躺在积年的灰尘中,似喜似悲的感觉牵引着我伸出手,却在触到泛黄封皮的瞬间,像烫着般缩回来。
矛盾的心情在悸动,却最终抵不住心底的那丝期待。
我打开了蒙尘的画本。
和梨生的画一样,入目都是些清新稚嫩的线条,但那大片大片的饱满色彩,却铺陈出充实的景色,每幅画下都有着拙劣的字迹,简单叙述着当天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都是我童年的写生日记,是我儿时山上山下积攒的珍贵回忆。
心尖都仿佛在颤抖,人说物是人非事事休,而我却是物人皆非,那些过去的风景,儿时玩耍的地方,全都消失不见,梧桐细雨、灌木小山、花圃大院都被推土机的怪手夷平,换上钢筋水泥的外衣,光鲜亮丽,却冰冷无比。
翻到中间,我发现缺了几页,努力回想却找不到丝毫印象,之后的画渐渐潦草,时间跨度也越来越长,直到最终停留在九年前我转学到外地念书的时候。
将画薄合起来,我靠着床闭上双眼。
画的色彩沉淀到心底淤积的泥沙中,让我本能的想抛开所有强加的顾忌,过自己渴望的生活。
但这是不可能的。
酸涩的触手在胸中撩拨着,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那画画的少年已不在山里面,你还在怀念……”哼着自己改过的歌词,我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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