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曲彦非带着两孩子上楼午睡。何未略收拾了一下，看这里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了，于是便向曲小白告辞打算直接回家了。
曲小白却不放过她，硬拉着她的手直说再陪她玩一会儿，这一玩就不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了，两个人吃零食聊八卦一聊就聊到了晚上。腿瘸的这段日子里，可把曲小白同学憋坏了，每天坐牢一样被困在这栋房子里，哪儿也去不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何未，可不就滔滔不绝开始大倒苦水了嘛。
何未伸了个懒腰，听曲白唠唠叨叨了一下午，她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幸好天色已晚，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别呀，今晚别走了，留下来吧。”曲白谈兴正浓，不打算就此轻易放了何未回去，“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就当这是自己家一样，我们家人大多你都见过了，一点也不可怕啊！是吧？”
何未短促地笑了一声：“嗯？”不可怕吗？她怎么觉得曲彦非那人就有点可怕，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狡猾有些腹黑以及骨子里隐隐透露的不安，总之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说曹操曹操到，才刚想到这人，他下一妙就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曲彦非拎着一串车钥匙，下楼出现在了客厅，他说：“Alan和Albert在楼上打游戏，曲小白你最好别去招惹他们。医院刚刚来电话了，丁姨很快到家。我公司还有事儿，先走了。”
“走吧，走吧。”曲白直冲他挥手，“知道你是大忙人。”
何未起身也要走，曲小白又拗不过她，只好让她二哥顺便送好友一程了。
曲彦非先前送过她一次，这回更加驾轻就熟，没费什么波折就将何未顺利送回了槐安巷。在离巷口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何未提前叫停了车，她远远就看到了周季安的身影。
曲彦非自然也看到了，嘴角不自觉就擒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也住这儿？”
“嗯，我们是邻居。”何未点头答话，说完匆匆下了车。
她走得太过匆忙，没顾得上回头看一眼，自然也没察觉到背后一直有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何未心里有事儿，自从上次医院里的那场尴尬过后，她和周季安之间好像忽然就生分了，这种状况并非她所愿，正好现在又遇上了，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
何未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着走上前拍肩打招呼：“嗨，好长时间没见了啊！”
周季安一转头，看见何未的笑脸，紧皱的眉头也展开了笑道：“是啊，最近都比较忙，不常在家。”
“你……”何未低头，才注意到周季安手里拿了一叠单据样的东西，还有一个标有容医附院字样的牛皮纸袋，她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你病了吗？”
周季安摇摇头：“不是我，是外婆，她最近血压偏高，上午在店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啊？严不严重？”何未大吃一惊，赶紧询问，“住院了吗？我……我我上午不在家……都不知道……”她感到十分内疚，支吾着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擦破了一点头皮，外伤不算严重。但就是年纪大了血压高，怕有后遗症，医生建议让先住院观察两天，我回来收拾点东西送过去。”
“那……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何未自告奋勇。
周季安摇头：“不用了，我应付得来。”
“毕竟你是男孩子，照顾老人不算方便，还是我也去吧。多个人搭把手，总归好一些！”
……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路走到了周季安家门口，冷不防暗处一个人影嚯的站起来，吓了两人一跳，抬眼看去墙角那儿站着一个瘦伶伶的短发女人，手里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夜色黯淡，看不清她面容。
“你……你们……”那女人迟疑地开了口，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嗓音异常低哑艰涩，“请……请问，这……是周吴季兰家吗？”
“你是谁？”周季安停下了手里掏钥匙的动作。
“我……我……”那女人舔了舔嘴唇，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才小声道：“我是她的女儿。”
何未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她迅速转头看向周季安，发现他早已脸色煞白，嘴角不自觉地抿紧成了一条直线。
周季安攥紧手里的病历袋，脸色乍白乍红，呼吸急促，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攥住了一样，他快窒息了！
“你……”周季安从喉咙深处只迸出了一个字，他眼底赤红，一颗豆大的眼泪忽然从左眼眶掉了下来。说不好现在的心情，他觉得情绪莫名激动，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对面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强烈波动，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再一次仔细审视眼前这个男孩子，忽然也有所动容了：“你……你是不是季安？”
周媛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人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是反复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季安？”
挨过最初的心慌悸动，周季安慢慢缓和平静了一些，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力点了下头。他回身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泪意，再次伸手去掏口袋里的钥匙，掏了半天才掏出来。
周季安手发抖，试了好几次，钥匙才□□锁孔里。
打开门。
他背对着门外的人说：“进来吧。”
何未此时有些犹豫，不知道眼下这种突发状况，她还该不该继续留下来。私心里，她是希望留下的，但……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季安，发现他的背脊有些僵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媛，她竟然也在悄悄观察她，两个人目光轻微一碰，又迅速各自转开了。
周媛抱紧怀里的包袱，低下头快速经过女孩身旁进了周家小店。
何未进退两难，踌躇着对门里的周季安说：“我……我先回家一趟，过会儿你出门了，我再过来和你一起，好不好？”
周季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对她说：“不用。”
何未心里失望，脸上却尽量不表现出来：“那好吧。”
她转身欲走，周季安突然又叫住了她：“你不用走，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何未抬头看他的脸，从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里察觉了端倪——某种欲言又止的痛苦。眼下的情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他不自觉地向何未寻求帮助，潜意识里他认为只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才最可信任依赖。她能理解他，并且给予他力量，无论何时何地。
周季安的判断没有错，多年以后他更能深刻体会这一点。有时候爱情也许是欺骗，亲情也许亦不牢靠，但只有这个女孩子始终没有变，她永远站在那儿支持他，即便那时候她已不再迷恋他。
何未跨进了店门，屋内灯光不很明亮，暖黄色的暧昧光线下她还是一眼注意到了周媛那张脸。一张漂亮的脸，即使已经不再年轻饱满，但还是十足的惊艳美丽。狱中生活似乎没有令她迅速苍老，倒像是完全将她遗忘了，人生似乎只定格停留在了某个时间节点就再难前进一步。她只是瘦，一件黑色旧大衣裹在她身上，像裹着一根纤细的竹竿。
周季安眉眼六七分继承了她，白皙的肤色也像她，就连眼角淡淡的一颗小小泪痣也一模一样。
何未不禁暗暗慨叹：遗传的力量真伟大！
周媛悄悄抬眼看周季安，小心翼翼开口打破沉默：“你……外婆呢？”
经过刚刚一阵，他渐渐平复了心情：“外婆住院了。”抬眼看一眼对面瞬间紧张的神色，又接道，“别担心，不是很严重。”
“我回来收拾东西，待会儿过去。”他又看了她一眼，问，“你去吗？”
“……”周媛讪讪的，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她提前出狱，母亲并不知道，她也并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老人。
“不去吗？”周季安心里瞬间失落，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沉默地进到里间收拾东西。
何未跟过去帮忙，两个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走到外间，发现周媛一直紧紧攥着她的包袱还僵立在原来的地方，头低得很低一动不动。
临出门前，周季安还是开了口：“里面有热水，洗洗睡吧。”
周媛缓缓抬起头，嘴角扯开一个歉意的笑，她试图补救：“我……我和你们一起吧！”
何未率先积极打破沉默，应了一声：“好啊。”
周季安也点点头，没有说话。何未却知道他心里肯定在高兴，要不然他之前一直紧绷的嘴角不会突然松动，整个人瞬间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三个人坐车到医院，一路无话，气氛有些许尴尬。何未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打破这种僵硬的沉默。
进到住院部大楼里，周媛的神情分明有些慌乱，嘴唇不自然地抿紧，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握紧又松开。何未走在她身边，明显能觉察出她呼吸间的沉重。
病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病房里三张床空了两张。周吴氏侧身躺在靠墙的那张床上，像是睡着了。
老人觉浅，听到门口的动静，她缓慢地翻了个身。屋里只开了一盏小床头灯，光亮有限，起先她并没有认出站在背光处的周媛。
直到周媛迟疑地开口叫了一声：“妈……”
周吴氏愕然。
“妈！”周媛紧接着又叫了一声。
周吴氏如梦初醒，眼泪夺眶而出，但她很快背过身去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她拿枕巾揩去眼泪，心口抽搐：“你……”她攥紧了枕巾，刚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肩膀一阵阵发抖。
周季安向何未使了个眼色，两人短暂对视默契地一同退出了病房。留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给这对久已不见的母女，有些积压已久的情感需要找到释放的出口，他们能做的无非是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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