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得很快,转过一个弯道,曲彦非从后视镜瞟了一眼何未。
她头抵着车窗,双手紧握成拳丝毫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目光呆愣愣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失焦,嘴唇抿紧,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点魔怔了。
曲彦非轻咳一声,有意打破沉默:“哎,丢魂了?”
何未一惊,打了个激灵,“什……什么?”
“没什么,以为你被勾了魂了。”曲彦非从后视镜里又仔细看了她一眼,“看来不是?那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鬼了?”
可不就见鬼了!
她苦涩地想,百年难遇的鬼,竟然叫她一头撞上了。哈,何其有幸!
何未强忍心痛,裂开嘴假装微笑,以免前座的人轻易窥破她此刻内心的软弱。心脏难受地发酸,猛烈地跳动着,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爆裂出来一样。她手脚冰凉,惶惑不安,觉得天旋地转了。
一路恍惚,梦游似的回到了家。
眼前一片漆黑,屋里没有人。她背靠着门,满身疲惫地坐下,一种名为悲恸的情绪彻底侵占了她。她抬手抹了一把脸颊,满腮的泪。幸好夜已深,黑黢黢,啥也看不见。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不受控制一下下大幅度耸动着,直哭到了深夜。后来,她终于哭累了,倒下去沉沉地睡着了。
又黑又冷。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咬紧牙关,像伏身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底,没有一丝光和热。黑暗中,她听见了几声细微的喘息,暧昧炙热。
冷汗从额头渗出来。
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在做梦,里面的情境很可怕,但她没有办法让自己醒过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深的恐惧,梦里她拼命想要掩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但那喘息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紧迫,像要随时刺穿她的耳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头很疼,眼也睁不开,全身忽冷忽热得难受。感觉一会儿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寒凉彻骨,一会儿又像是被架在炭火上烤,就差没放点孜然了。
何未头疼欲裂,朦朦胧胧中,感觉像有人在一遍遍掐她。
“醒醒!”林芸掐住何未的人中,试图唤醒她。她下大夜班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门后静静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吓她一跳。
她摸摸何未的头,感觉很烫,很大可能发烧了。
“醒醒……”林芸发现怎么也叫不醒女儿,有些着慌,不过幸好她作为专业医务人士的理智还没丢,立马奔到电话机旁拨了120急救电话。
何未晕晕乎乎被送到了医院。
39.2℃,高烧加急性肺炎,吊水住院。
当何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的黄昏了。
四肢和身体又酸又软不得动弹,她唇色发白,满嘴苦涩,却又有苦难言。她觉得自己好像昏睡了很长时间,梦里那种痛苦挣扎和巨大的恐惧感,并没有因为她重新清醒过来而消散,反而愈发强烈了。她没有失忆,前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再次全部涌上来,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变形,像有一个恶魔时刻尖笑着,一次次不断提醒她记起所有的不堪。
窗外天色很暗,下雪了,细小的雪粒子砸在玻璃窗上,浅浅的一个音,几乎听不见。
她望着窗外发呆。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何未回头。
“你醒啦?”曲白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舒蓉、李大海,还有……还有周季安。
何未神情有些慌乱,勉强笑着:“你们怎么来了?”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此刻见到周季安。
“哦,你没来上课,打你手机你妈妈接的。听说你病了,还住院了,所以我约了他们,一起过来看看你啊!”舒蓉笑着进门,左右看了看,把手里拎着的一袋子水果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
“……谢谢!”
“感觉好点了吗?”周季安停在她床边问。
何未不敢看他,忍着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涩,面上依旧强笑道:“好……好多了!”
“哦,那就好。”周季安笑笑,换了个话题,“昨晚你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
他只是想问问她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也没有和大伙说一声?没想到何未却突然变了脸色,她用一种带自嘲意味近乎讥诮的态度低声道:“你有这么关心我吗?”
“你……”周季安略感讶异,张口结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在他面前还算温顺的小姑娘,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尖刻了?
“不对啊,何未,你吃错药啦?”曲白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还是真烧傻了?怎么跟我们周哥哥这样讲话?”
何未把头偏向一边,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迅速没入到枕头里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了?”见何未不说话,曲白觉得有点奇怪,伸手去掰她肩膀却掰不动,“哎?生气啦?怎么回事呀?谁得罪你了,你倒是说句话呀?哑巴啦?”
喉咙发紧,像被死死堵住了一样,何未有口难言,她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流下来。她隐忍着,煎熬着,感觉心脏像生生裂开了一样疼到了极点。
她既不说话,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气氛诡异。
为了不至冷场尴尬,一直没说话站在门边的李大海赶紧开口打哈哈:“那个,何未昏迷刚醒,现在应该挺累了,反正咱们看也看过了,还是别在这打扰她休息了。我看咱还是先撤,让她好好休息吧,怎么样?”
“这样也好。”舒蓉对曲白使了个眼色,又弯腰拍了拍何未的肩膀,“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没事的!”
何未轻轻“嗯”了一声。她非常感激舒蓉在此刻的善解人意。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再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窗外雪越下越大,病房里很安静。
何未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她调整情绪一回头,吓一跳。周季安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没走?”何未觉得奇怪,同时心里又有点发虚,没来由的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已经完全看穿了她,所有隐秘的心思此刻在他清晰锐利的目光下似乎全都无所遁形。
“生气了?”周季安问。
何未转开目光,顿了一顿道:“没有。”
“你……”周季安迟疑了,他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生气,他了解她。
何未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膀。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
何未变了脸色,抵触情绪非常强烈。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迅速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没,没有。”
周季安苦笑,自顾自地往下说:“不,你应该是看见了,对吗?”
“什么?”何未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昨天晚上,你都看见了。所以,你才生气,你才早早离开,对吗?”周季安静静地说着自己的猜测,看着何未那张无比震惊的脸,他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今天的何未太反常了,从刚刚进门开始,他就有所察觉。事出反常必有妖,随便试探两句,一试就试出来了。
“你……”
对于他如此主动坦白的行为,何未觉得一时难以消化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他怎么能就这样心平气和,坦坦荡荡地向她承认了?一般人不是都应该尽量回避,尽量隐瞒吗?
“你觉得我不该这样直截了当?”周季安深深吸了口气,扯了一下嘴角,“不,我不能骗你。既然,你都看到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很多年……很辛苦,你知道这种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你终于不想忍了?你就和我说?”何未怆然。
“是。”周季安点头,他知道这样对她来讲或许有些残忍,但真相都是血淋淋残酷的,避得了一时却躲不掉一世,早晚总是要面对的。早一点打破幻想,早一点面对现实,这样对谁都好。
何未笑得有些勉强:“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周季安不说话。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周季安垂下眼睛:“我知道。”
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却心潮涌动,耿耿于怀。何未不能理解,他怎么能这么冷淡,像事不关己一样冷眼旁观,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似的。她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也许,是她太一厢情愿想错了?还是他一直远比她想象中更坚硬冷漠?
相对无言,空气似乎也凝滞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何未忽然笑了,含糊嘟囔了一句。
“什么?”周季安抬眼看她。
两个人静静对视了两三秒,何未先转开了目光:“没什么。”
“你……你在怪我吗?”
何未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不,没有。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怪不上任何人。”
周季安楞了一下说:“但是,我没办法……”
何未打断了他:“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喜欢人又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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