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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农妇便去附近市镇卖菜了,只留下我们在家。
我经过这些天相处,知道农妇叫周大姐,也知道农妇的儿女在外谋生。
我向她询问水月宫的所在。农妇摇头,说不知道,让我们打消寻找水月宫的念头。我听了,内心存疑,知她有难言之隐,不再多问。后来,农妇曾问我们为什么要找水月宫。我说希望去那儿躲避对手的追击,顺便找人。农妇叹气,只是让我们好好休养,说如今恶人遍地,那个地方也不好藏身,还不如留在这儿暂居。
她还说水月宫早就不存在了,即便我们找到老,也不可能找到。
天色阴沉,我正打算出去找水月宫。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口哨。
我去院子外一瞧,有人来了。
这儿是神剑门的地盘,他们不找到我们,不会善罢罢休。
我看看洪可馨,她的伤还没有好。
我心念一动,“现在没有路可以退了。除了引开他们,没别的选择。”我一拳打晕了洪可馨,“对不起!”把对方藏入地窖,举起枪,冲了出去。
我走在瘴气薄雾中,把对手引入密林。
一旁的林子开始落叶,遍地残叶。枝干光秃。水畔的水雾,弥漫而来。枝干也笼在阴沉之中,好似许多妖魅。
静默中,我突然察觉到敌人的脚步声。
我按住枪,一侧身,在树干后藏了起来。雾气中,黑色的身影,渐渐清晰了。
很快,对面一队人马出现了。对手行事隐秘,全都戴着黑面罩,墨镜。见到我,慢慢的靠近,层层包围我。
“哼,终于找到他们了!”
“别以为藏在这儿,就能逃出我们的掌心。”
我开枪打倒一个对手,继续朝迷雾深林深处奔跑。
我跑了一会,停下休息,平复呼吸,擦了擦额头的汗。
前方一片浅雾飘过。
树旁的古石兽早已斑驳,安静地沉睡在雾气之中。
一排黑色的身影,好似透过纱的浓墨,渐渐蔓延开了,又似浮出水面的影子,变得愈发清晰。
终于,他们露出真容。——一排十几个人举着十几支微型自动□□,把枪口指向我。
这些人穿黑色夹克,黑色皮裤子。雾气中,好像林中的黑暗蝙蝠。
“是黑太保。黑岳的人马。”我心里一惊。
我转过身。后面的人也站成一排,慢慢的走过来。
我疲乏不堪,站在浓密的林子中,再也不能奔跑,不能走路,不能移动。
他们不还击,只是慢慢的走来。不紧不慢。仿佛我已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呆在原地等待他们合拢包围。
高大的杉树,已经落了叶,好似许多枯柴。一旁的古树爬满了古藤,默默静立。树下一列腰高石灯笼,早已被青苔爬满,指引着通向水月宫的路。石灯笼旁一个界碑,上面刻着“水月明境”四个大字。过了这巨树,就是我苦苦寻觅的水月宫的地盘了。可惜,去路已经被对手堵死。
我退下弹匣。
枪膛里剩下仅存的一发。
我抛下空弹匣,无法继续抵抗。
对手继续向我走来。三个爪牙,放下了枪,黑色皮手套一伸展,从身后掏出铁链,电棍。慢慢朝我走来。
他们这群人个个面无表情,好似僵尸一样。
一个人,是他们的头子,问:“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我可以饶你一命。”
“你知道,我不会说。所以,不必浪费时间。我们还是来个了断吧。”
我抬起了枪。可是,这孤单的□□,在几十支□□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我并不畏惧,神色如常,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我立即开枪,然后朝左一滚,躲开了一梭子弹。
对手连续射击,我不断闪避。
子弹在身旁飞过,打得地面残叶飞舞起来,让林中鸟四处乱窜。
他们合围上来,形势危急,眼看我就要被打成蜂窝。
可是,对手正要扣下扳机,突然枪声响起,几个人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他们急忙调转枪头,朝枪声响起的方向开枪。
一个身影从旁闪出来,快速奔到我身旁。
我心头一颤,那身影正是洪可馨。
她带着伤,吃力地跑来,声东击西,护在我身前。
我一把将洪可馨拉到树干后。
我的□□没有子弹了。
我顺手捡起地上的枪,朝身后还击。一手扶着她,拼命朝森林中走去。
我们走了一会,实在走不动了。我急忙扶着她,退到一株巨树下,靠在树干上。
她的伤势加剧了。神色十分难受。不住的咳嗽。
我坐在地上。她紧紧靠着我的肩头。
我们陷入了包围,谁也走不了了。
洪可馨把□□递给我,“里面还有一颗子弹。可以打穿两个人。”
她伸手搂着我的脖子,头靠在我胸前,“朝我背心心脏,的地方开枪。不要,不要落入他们手里。神剑门的人在后面,我逃不掉了。我宁可,死在你手里。”
我点头。我的手,却在颤抖。
她无光的眼神,看着我的眼,“快!怎么,你,你不敢?”
我犹豫了。
我想,要是神剑门的人找到我们,我作为铁山堂堂主,虽然堂口被毁,但他们也不敢怎样。不过,以她的负罪之身,必然难以幸免,所以才决定引开他们,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赶了过来,拚尽了最后的一口气也要和自己在一起。她好傻,好傻。不管出于责任还是友情,我做的一切都是要让她活下去。我怎么能,怎么能下决心开枪结束她的生命。可是,她落入太岁手里。势必比现在更惨。宁可让她死,我也不能让她落入魔爪。
“动手吧,这样也许能让你解恨。从此我们两清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她说,“这样,他们会放了你。这一切,本与你无关。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谢,谢谢。”
“你们没有子弹了,赶快投降!”那黑太保的头子的声音,在雾林中徘徊。回声激荡,震颤着。
他们开始朝前迈步。
我靠在一株巨树下的另一个界碑,放下洪可馨,吃力地站了起来。
“我们。永远不会屈服。”
我抬起枪,指着洪可馨胸膛,却偏离了要害。
洪可馨吃力抬起头。
“不。”
那个黑太保头子,用枪指着我们,缓步走了过来。
我说:“我去引开他们,可是失败了。你为什么这么傻,要来找我?”
“不,我不能让你丢下我。”她低声说,“我宁可,宁可让你打死我。”
我摇头,心想,“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有这样,你或许还能活命。”
“你怕么?”
“怕?不……”
她嘴角流血,“——这样也好。不必让自己人动手杀我。因为这会让我很痛苦。而且,与其死在敌人手里。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
“——没想到,我们会死在一起。”
“我知道,你心里还放着其它人,可惜,你见不到她了。虽然,我们之间有隔阂,但是,我们,我们,还是分不开了。”
我摇头:“可惜的是,我们距离水月宫只有一步之遥,但还是没有抵达那儿。而且,你的罪,永远无法澄清。”
我正要扣下扳机,让一发子弹同时贯穿我们两人的心脏。突然,悄无声息中,对手的身子猛地向后倒下了,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头颅上露出一个弹孔,脑后飞溅鲜血。没片刻便连着倒了四五人。每个人,都是头部中枪。还来不及反应,就倒在地上。甚至不会在地上一滚,便如同木头一样,再也不动了。
薄雾之中,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可是,身边的危险却又如雾一样隐藏在林子的平静中。这加剧了内心的恐惧感。连黑太保这些私人保镖公司的身经百战的杀手,也开始惊慌了。
一个人突然举起枪,正要开枪射杀我和洪可馨,可立即被击中,向后倒下。
我依稀听到了细微的,消音□□的声音。那人开枪速度快如闪电,对方甚至连他在哪儿也不知道,就倒下了。更厉害的是,每一发子弹,都直接打中头部要害,似乎长了眼睛一样。
林鸟四散惊飞,但林子里找不到半个人影。
另一个人,正拿对讲机呼叫。啪的一声响。子弹打穿树干,打穿了他的头,从嘴中穿出。
剩下的几个黑太保惊慌失措,急忙分散躲到树干后。
他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胡乱射击。
我急忙抱起洪可馨,藏到树后。护着她。
我心想,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是朋友,还是对手?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或者,对方根本不是在帮忙,只是要在他们手中抢人。
外围人影浮现,来了另一队人。
他们鼓起了勇气。向前走着,朝密林深处,猛烈的扫射。
林中树叶,枝条,倏倏而落。
一个黑太保掏出几个□□,用皮带捆扎成一捆,然后拔掉保险,朝开枪的地方投过去。
轰隆声中,□□四散爆炸,几颗巨树轰然倒下,石灯笼也被炸得粉碎。
我不禁替那个隐藏着的人担心。可是硝烟还未散去,几个对手还是接连倒下。
微弱的枪声,从另一头传来。
他们急忙调转枪头。
空中突然飞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穿过了雾气。他们朝那个影子密集扫射。
十几支枪吐出猛烈的火舌。
激烈的声音过后,林子里早已烟雾弥漫。
声音停息。影子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
他们小心翼翼,朝影子来处靠近,喝问:“什么人,快出来!”
“再不出来,就让你变成筛子!”
走近一瞧,那只是一件黑色衣服,早已被打成了残破的马蜂窝。
他们换了子弹,转头,朝树上的一个影子密集扫射了一阵。
久久不闻动静,他们再缓缓包围,走近。
他们的神色忽然大变。——树上的人,被紧紧绑住,无法动弹,无法说话。竟然是那个曾见过的黑太保头目。
他被手下一阵乱枪打死。
林子中,怪鸟突然嘶鸣。
他们诧异了,惊慌起来。换了子弹,朝四面胡乱射击。
一人准备逃跑,刚跑出几步,小腿中枪,倒在地上。
他叫喊着,使劲的挣扎着向前爬。那撕心裂肺的,恐惧的嘶喊声撕裂了密林。
剩下的三个对手,不敢稍动,背靠着背站在一起。举起枪朝着四面扫射。密集的枪声过后,林子中残叶飘落。他们互相一望,突然撒开腿,朝三个方向逃跑。一人立刻中枪,向前伏倒。另一个小腿中枪,滚落沟壑,挣扎着向前爬。还有一个,脚步迟疑,先等他们出发,再找个空隙,继续朝外跑去。眼看他就要逃掉,我立刻提起□□,瞄准,朝他射击。那黑太保中弹,挣扎几下,终于倒了不动了。
林子恢复平静。
那些刚刚还在嘶喊的人,挣扎的人,向前爬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枪身亡了。
杜赤焱本在旁悄悄看着,内心一惊,“是他!”赶紧逃走了。
空林无声,薄雾中依然是死寂一片。
我站在林中,四处张望。
此时薄雾变成了浓雾,十米外就看不清东西了。
“是什么人?在帮助我们。”我心想。
“你是谁?”我大声问。
林中,只有“你是谁,是谁。”的模糊的回声。
“是你么?”,洪可馨喊:“是你救了我们?”
四野无声,风掠树梢,林中沙沙声细微。毫无人迹。
我回头看洪可馨,她喊了这句,已经精疲力竭。
她的伤没好,此时,手抚伤口,神色痛苦。
我扶着她,望着树林。
“是你么?”空林寂寂,四野传来隐约回声。
我低头一看,手臂里的洪可馨晕了过去。
天色阴沉,深林幽森。
日光沉入西山,这片迷宫雾林更加阴暗了。
空林寂寂,迷雾沉沉。几只鸟儿,忽然飞出丛林,窜上半空。
我急忙拾起地上的枪,向四周巡视。
我绕过石灯笼,俯身去查探那些倒下的人,发现他们个个都是头部中弹。更奇怪的是,碗口粗的树干竟然被子弹打穿,而开枪的人,早已不见踪影。竟无人知道他何时来,何时离开。
我怕敌人继续追来,顾不得心头疑惑,匆忙拿了对手身上的弹匣,插入腰带。
“他们不见了自己人,会来找的。还是赶紧走吧。”
我看看洪可馨,她的伤势复发了,急忙把她背了起来。
我穿过树林,林子外地面上还有许多神剑门,小刀门及其它帮会的人的尸体。他们的枪伤与之前的黑太保大不同。我低头一瞧,弹孔密密麻麻,大多是□□的霰弹所伤,想来是中了暗算。
我正打算走,突然脚步声响起,竟然是胡鹰来了。
“想不到,你们竟然是这么有情义的人。我还以为,你们被自己人追杀,一定是私奔的小人呢。看来铁山主,我误会了你,你不是宗先生第二。”
“是你打死了他们?”
“哼,这些人,死了活该。到我的地盘胡来。……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他们。”
胡鹰劝说:“你们想明白了么?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要么,投靠我,帮我办事。我负责保护你们。对付那些要杀你们或者要拿你们领赏的人。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忠字堂三祖的弟子。要么,你们懂的。”
“好侄儿,你不要执迷不悟。现在,只有师伯我可以保护你们。采砂的郑老三还在找你们。水上是他的地盘。神剑门则是陆地上的老大。现在,水月宫不在了。只有我的古榕水寨能保护你们。除此之外,你们还能去哪儿?”
“对了,我拆了吊桥。那些人一时半会没法进入镜湖岛。”胡鹰转身,看看天空,“想不到,水月宫被黑岳铲除后,竟然还有人留在这儿。——我的要求不多,你们助我抓住黑岳的女儿,让我夺回忠字堂,当上新的四门盟主。”
“哼,洪祖华,你以为撇开我,就能独占忠字堂了么?”他愤愤地说。
我背着洪可馨,悄悄迈步,打算逃走。
胡鹰想迈步擒拿,但突然被子弹打中了手臂。他不敢再乱动,朝树林内喊:“难道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么?”突然吹口哨,十几只鹰匆匆飞入树林,“我的鹰向你扑去,你可要难受好一阵子。对了,忘记告诉你。鹰腿有炸药。”
这是训练过的捕食鹰,可以发现林子中雾气内藏着的人。
而人的眼睛发现不了雾气外的鹰。
胡鹰驱赶鹰进入树林去了。
我害怕敌人再次赶来,吃力的朝湖边院子走去。
胡鹰不紧不慢地追赶着,虽然他熟悉这儿的环境,但因为树林有雾气,所以一时找不着我们。他想驱鹰追,怕鹰腿炸药伤了我们,又不敢贸然动手。我突然看到一只狐狸跑了过来,立即和洪可馨藏在树下的荆棘丛内。这狐狸的腿上有铁环,想是人圈养的。它熟练地钻入深林中。鹰纷纷追赶狐狸去了。然后胡鹰在旁走过。
我们匆忙向另一头逃走。
半路,遇到了那个农妇周大姐。
周大姐看到我们的落魄样子,急忙帮忙搀扶。
三人返回农家。
我暂且把洪可馨藏在地窖。
我知道这里不能久留。他们找不着人,不会罢休,必定会在附近继续拉网搜查。
“这可怎么好?她受了伤,不能四处奔波。”我自言自语。
周大姐看到我的神色,说:“附近的岛上还有一座小院,你们可以去那儿安顿。只要你们去了镜湖畔,上了岛,他们便不敢去那儿找你们了。除此之外,没有安全的地方。”
我问:“为什么您要帮我们?”
她淡淡地回答:“被他们追杀的,都是朋友。”
我跟着周大姐来到水畔。
周大姐划动小舟,趁着夜色,送我向湖心岛而去。
桨叶搅动水面,泛起涟漪。点点闪光被月光反射,让我们成为显眼的目标。
郑镬的人开着快艇,追了过来。子弹划破黑暗,如无数流星在黑夜里刺来。枪声陆续响起,身边水花飞溅。
神剑门的人不甘示弱,突然冲来,撞开郑镬的船。双方在水上火并。
我低头躲避子弹。对手的快艇,很快就要追上来了。我举起枪,朝他们还击。
“赶紧包围他。”对手高喊。
快艇围成一个圈。
激战中,小舟翻了。
我潜入水里,在远处浮出水面,看看四周,除了小舟的碎片,周大姐不见了踪影。
我心想周大姐恐怕凶多吉少,也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即便我内心并无十足把握,此刻也只能拼了性命去赌这一把。
我扶着小舟的碎片,被浪花冲到湖心岛的沙滩上。
东方露出微弱的光线。我信步登岛。岛上有一个石崖,崖下雕刻着许多字,被青苔遮盖了。我拨开青苔,仔细一认,刻的是:镜湖湖月岛。我爬上高处,放眼一望。这儿果然是岛屿的世界。一个个小岛好似棋盘上的棋子。岛屿之间汊港众多。看着都觉得迷乱。周大姐曾告诉我这岛屿之上本坐落着一个小庙宇,供奉龙王,作为湖中渔民的祭祀场所,但因为岛的顶部新建了一个长波讯号中转站和防空洞,所以连庙宇一同被铁丝网封闭了。我用木棍在铁丝网上撬开一个口,钻了进去,进入了岛屿的禁区。山顶的小屋铁门紧闭,墙上用粉笔写着警示字“禁止入内”。
我在岛屿小路徘徊,朝水岸一望,一艘快艇已经在岛屿旁停靠了。
对手很快也搜寻到了这个小岛上。
我瞥见岛屿一侧的水湾林子旁,有一所废弃的农舍小院。我快步来到院子旁,推开锈蚀的铁门,走入院子,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这儿竟然和之前居住的小院,几乎一模一样。一座红尖顶小屋,一个小亭子,一片废弃的花圃,也有一个地窖。
脚步声隐约传来。
“他们就在附近,大家抓活的。”郑镬的粗大嗓门喊。
我在危机之中无暇细想,藏在院子外的树林里,看看对手走入院子,在里面搜查,立刻转过身,继续朝前面去。
我迷路后,取出洪可馨的地图,按照标示,顺着山脊,走过岛屿。前面是一处浅水湾。我趟水而过。很快,绕到另一座院子旁。这个院子很旧,但与之前的院子,结构是一样的。
对手在岛屿上进行拉网式搜索,忽然看到这一小院,竟然迷失了方位,以为这院子是刚搜过的,外加之前的院子中,无意触发机关,数人落入陷阱。不敢贸然涉足。
他们没有搜查,而是在外转了一圈,然后转身离开。
我继续顺着狭窄的石板路前行,不久来到湖山外的另一个半岛。水湾处,竟然也有一个相似的小院。结构装点,一模一样。连墙外的树,也是一样的。屋前水岸,也是一样。甚至朝向也是自西而东。只不过,有一半院墙已经被水浸泡。我心想农家院子本就大同小异,如出自同一群泥水匠,同一图纸,因此房屋结构相同也不奇怪。可是,这些院子怎么看都与农家院落有差别,它更像是富人避暑的乡野别墅。
院子外一株高大古树下一个石碑,写着水月宫古树林地界。
赤龙堂和神剑门的人,看到这个石碑,都不敢贸然踏足了。
“究竟是谁,设下这样的迷宫?罢了,利用它们脱险吧。这下,我们安全了。”我心中一喜,这么想着。
我见对手止步,匆忙绕过树林,抄近路返回湖畔,夺了对手的快艇,返回周大姐的家,进入地窖。对手也前后脚紧随着追来了。地窖内能听到头顶的他们的对话。郑镬说:“哼,铁成已经落入湖里,找不着了。洪小姐却不见踪影。你们要努力的找,就算翻遍树林,也要把她找出来。”
洪可馨听了,看看我,眼神疑惑。
我听听声音远离,照想他们已经离开,便背起洪可馨离开地窖,趁着夜色朝湖边去。可是,刚走不远,前方杜赤焱带着太子的手下高赐等人一同追来了。
黑夜里,我压根不知道该朝哪里走。虽然曾来过镜湖,但那都是偶然途经,这镜湖方圆百里,就算是当地人也会迷路,更别提我了。身后脚步声响起,我立刻藏入一旁的灌木丛中。一队太岁的手下,赶了过来,就在身边匆匆经过。我心想:“我四处走,一不小心,就进了他们的圈套。”干脆顺着林间大路走。反过来远远跟着太岁的人。太岁的人压根想不到对手会跟在自己身后。
我借着月光,看到他们消失在斜坡的拐角,才拐入密林之中。
我看看洪可馨,“你还好么?”
洪可馨摇头。
我远远看到一片灯光,那是水上连夜开工的采砂平台。顺着灯光指引,返回岸边,趁对手不备,在采砂码头旁,用枪托砸晕一个看守,夺了一艘快艇。我把洪可馨放到快艇,推动快艇的油门,向前快速飞驰。我拆下快艇上的时钟,又扯下电线,拆下一只小灯泡,砸开外壳,用来安设定时器,放在油箱内。我在近岸放下洪可馨,再次驾驶快艇向远处冲去。水上回头一看,那片采砂平台竟然传来枪声,并起火了。火光照亮了水面。“什么人袭击了他们的工地?”我虽疑惑,但无暇去想,看到后面的快艇追来了,跳入水中。
快艇向前飞驰,在远处爆炸。追赶的人找不着我,又见采砂船爆炸,赶紧回去了。
我朝湖水深处的孤岛游去。
孤岛的水湾之畔,密林之内,有第五座同样的红墙院子。
我在院子外戒备。
夜色沉了。
我从屋外走回小院,看看洪可馨已经安睡,独自在小亭旁坐着戒备,不知不觉靠着墙壁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东天。暖和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交杂在我的眼中。我揉揉眼,看到自己身上已经盖了一张破旧的羊毛毯子。正是昨晚我在地窖发现,拿去给洪可馨盖上的那张。
我揭开毯子,慢慢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屋子空荡荡。
小屋的桌上,摆放着一些没有动过的食物。
我忽然看到地上的血迹,急了。喊了几声:“洪可馨。”匆忙向外寻去。
我匆忙穿过树林,隐约听到浪涛声。顺着声音来到水畔,一望无尽的湖水泛起烟波。湖水旁一个柔和的身影坐在岩石上。湖光温柔。她静静坐着,抱着膝盖,好似水面上的柔弱的花朵。我走到她身后。朝阳的光在那碧水轻烟的湖面上闪烁。
雄浑,浩荡。碧空与水交界的地方分不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水面。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问。
“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料。”她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就连谢谢,也是毫无热情。其实,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否则,她不会去树林救我。她只是被从小训练成这样的。
“你为什么冒险来找我?”我问。
“不为什么,你去了那么久,怕你出事。”她说着,眼角沁着泪滴,“曾经,我跟随父母在这儿居住。每天我都会看到这湖光。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了,这儿还是一样的美丽。”她转移了话题,“那时,我只有八岁。因为从没离开过湖畔。不知道道路。所以,离开后再也回不到这儿了。”
她幽幽叹气:“没想到,这个伯伯不肯告诉我,我也找不到的地方。竟然被你误打误撞,碰巧绕回来了。原来帮会中人所说的镜湖,是一个为防止外人知晓秘密而设的隐语暗文,它指的不是独立的湖,竟然是连湖中一处湖中湖。怪不得,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住镜湖之畔,却始终找它不着。”
我也触景生情,从前,我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人生,会这样的颠沛流离,仿佛无家可归的浪子一样。
她感叹着:“没想到,喜儿姐竟然这样待我。我一直敬她,爱她。把她当做除了父母,伯伯之外,最亲近的人。现在,她不但转移了伯伯的资产,还要利用对手来杀我。”我叹气,“也许,她已经被过去的仇恨束缚了。别说牺牲你,只要能赢,牺牲自己也无所谓。”洪可馨说:“她陷害我的那一刻,我真的,就想这样了结了自己。跟对手,同归于尽。”她顿了顿,“不过,我现在,都看开了。”
我安慰她,“是啊,看开些。那个庄园有什么好。它只是一个牢笼而已。难道你被关了十几年,还留恋它么?财富,住宅可以再次获得,但自由是难得的。”
洪可馨突然问:“你的心,还是想着苗云英。”
我点头。
突然,啪地一声,我脸上一阵热辣。
洪可馨收起手,“这是那天你打晕我,打算丢下我的回礼。”她慢慢站起来走回小院。
她伤却没有好,忽然打了个喷嚏,身子开始抽搐起来。
我急忙给她揉伤口附近的肌肉,扶她回去。
我们刚回到院子,突然屋顶上一个声音说:“你们以为自己能逃的掉?”我抬头一看,胡鹰在屋顶的横梁上来回踱步。原来他害怕院子内的机关,不敢在地面行走。
我一惊。
胡鹰口气饱含怨愤,说:“本来,我是这个岛的主人。我根本不需要看黑岳的脸色。可恨。他完全不念我与仁君的旧情,自己当了头头,便将我一脚踹开。”他回过头,“如果你们投靠我,我可以保护你们。毕竟,我们有同样的对手。”
我摇头拒绝。
胡鹰并不急于求成,说:“你们考虑考虑吧。反正,你们也没地方去了。不过,我告诉你们,这儿的帮会肯定会来找你们的麻烦。”说罢,远处有人吹口哨。
尖锐的哨声一响,对手纷纷搜来。
我们被重重围困,已经无处可逃。洪可馨扳下石亭旁的机关,地面塌陷。我们两人落入地下的旱井,被困在地窖。地窖里面空间不算大,只能容下一张大圆桌,但通道向内延伸,静谧而阴凉着。奇怪的是,里面空气并不污浊。我划燃火柴,借着微弱的光线朝地道深处走去。发现一旁有一根通向墙外地面的水管。用作通风。墙壁上有一些字迹。年深日久了,字迹模糊,无法分辨写的是什么。但能看出其中一个图案是艘海里的帆船,船上挂着海盗旗。火柴熄灭了,四周一团黑暗。
我能听到洪可馨的呼吸声。
不久,果然听到了地面的脚步声。
我把□□握在手心,不吭声。依稀听着上面有说话的声音“是了,就是这里。老板说过,白枫从前在这里住过。他们一定会来。大家仔细搜。小心机关。”然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打翻碗碟的声音。
他们搜寻了一会,小院不大,很快搜遍了。
“脚印到这里就停下了,大家到院子附近仔细搜。”
郑镬驱赶手下。
突然,地窖的入口打开了。对手发现了墙角的入口。
我的心紧张到了极点。
洪可馨的心跳声十分清晰。
我伸出左手,圈住洪可馨的肩头,把她的头塞入我的怀中,紧紧保护着她。
一束白色的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并来回晃动着,跟着脚步声响,有人下来了。周喜儿借刀杀人的的阴谋几乎得逞了,对手立刻就要找到我们。可是,那人刚下来,便退了回去。
“我看,他们已经离开了。”是个女子,听声音是楚楚。
“他们一定逃不远,你带人快追。我休息一会。”另一个,是邪七的声音,——刀锋划破空气一样的声音。
楚楚说:“七爷,您该不会是因为被女人迷惑,犯糊涂了吧?这些日子来,您办事似乎心不在焉。”
“哼,不知道太岁大人在想些什么,竟然让我去追求一个歌女。”邪七冷冷地说。
“七爷,酗酒伤身。——别让水月宫的人逃了,这次若找不到东将,我们都很难回去复命。大家跟我来。”
我心想,原来,他们追赶的人不是自己。
脚步声迅速远离,最终不可闻。我松了口气,摇摇洪可馨,发现她昏晕了过去。我急忙放下枪,把她放平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把她的头,靠在手臂上,紧紧抱着,缓解她的寒颤。黑暗中,时间很漫长,很漫长。洪可馨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颤抖了几下,醒来了。
黑太保的人悄悄回来,又搜了一遍。他们在利益驱使下,根本就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什么水月宫地界了。
一个声音钻入地窖。
日影说:“不会在这儿了。地窖不可能藏人,都是腌物的味道,一进去就缺氧,连火也点不着。”
他没料到地窖里还有一个折弯。
我把洪可馨抱起,放到折弯中央。
一个人推开堵在洞口旁的一堆白菜,然后咔一声,弹簧松开,跟着咕咚声响,有东西落入地窖。
那竟是一只□□。
我顺手拿起身边的铁锅,倒扣在□□上。飞身扑过去,用身子压住铁锅。轰隆一声巨响。烟尘飞扬。冲击波把我摔出几米远,重重撞在墙上。地窖深,折弯多,减缓了爆炸的震波,但我还是被震晕了过去。
我不知什么时候才醒来,发现洪可馨用手,轻轻拍打我的脸。
“你醒醒。醒醒。”
我来到地窖的入口,搬开那些腌菜的坛子,向上爬去。头顶落下一道微光。我悄悄爬出去一看,院子静悄悄地,对手也终于离开。
我扶洪可馨到外面松口气。
对手放火烧了这个院落,可是,因为这儿靠近湖水,水雾浓重,十分潮湿,阻止了火势蔓延。火只烧掉了门窗就熄灭了。琉璃红瓦依然在屋顶上。四壁依旧完好。院子的石亭子压根没受损。“你,你还好么?”她问。“还好。”我刚回答,只觉腿上湿漉漉的,然后一阵剧痛袭来。火光中,我查看伤口,发现弹片打穿了小腿。因为弹片飞射时是炽热的,瞬间烫坏了神经组织,所以当时并不会觉得很疼。
“你,你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来救我?甚至不惜扑上□□去。”洪可馨流下泪来。
“不为什么。就是别的朋友,我也会这样做的。而且,邵劲,杨东义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这样做。我们就是这样的人。要不是这样,大家都要被炸死。”我撕开衣服,包扎伤口。
我看看她身上,也有□□破片的伤。“你忍住!我帮你把弹片取出来。”
她咬住我的手臂。我将刀放在火盆的火焰上炙烤,在她后背,挖出弹片。她额头冒汗,十分痛苦。我给她吸出毒血,再用草药给她止血。“好了”我言毕,转头一看,她已经晕了过去。
远处树林里,猎犬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们又回来了。”我暗暗吃惊。
“哼,他们就在附近。我不认为他们能逃远。”,“大家再仔细搜一遍,每个角落都不要落下。”对方的声音传来。这次来的人似乎不是清龙会的手下,听声音似乎是神剑门的人马。
我抱起洪可馨,打算跑到树林内另一个河汊的小院。“不必走了,你送我到后院,他们进不来。”洪可馨醒来了,说。我依言而行。洪可馨一手圈住我的脖子,指引着我来到门旁,找到墙壁上暗藏着的机关,让我扳动扳手。我依言行事。喀嚓声中,整面院墙竟然开始转动,把我们围了起来。
她看着身边的院子,似乎忘了身边的危险。
对手发现许多座同样的院子,跑来赶去,赶去跑来,很快转晕了,分不出哪儿是哪儿。此时匆忙进入院落,有人无意落入陷阱,也有人陷入地牢。其余的人不敢再搜,急忙撤走。
我扶她到船舱形的地窖,点燃煤油灯,借助朦胧的灯光,抹去她身上的血渍,内心百感交集:“本来,我厌恶她的故作冷漠,见死不救。没料到,我竟然没有丢下她,反而救了她。经历了这些事,我也不了解自己了。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手,在拖着我向前走。”
“罢了,这都是天意。”我想,“也许是天注定东叔无法躲过此劫。”
对手想不到地窖被设计为船舱式避难所,有一根通风管。更奇怪的是,□□爆炸震动大,声音大,我被炸飞了,但我竟然没有受重伤。我仔细一看,地窖的墙壁竟然凹凸不平,地窖的通道也故意设计成可以减缓震波的形状。
夜晚,洪可馨没有继续休息,自己爬出地窖来了。
“这里冷,快回去。”我劝她。
“你,你的伤怎样了?”她关心地问。
“没事,小意思。我已经习惯了。”
洪可馨坐在一旁,望着身边的院子,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中。
我沉默着,不吭声。
连日的奔波,已经让我的身心俱疲,而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你务必送我回镜湖别墅去。”
“送你回去可以,可是,将来你必须替我澄清这件事。我倒是无所谓,但我不想因为私奔之名令堂口的兄弟蒙羞。”
“嗯。”
这小岛被广阔的湖面包围,云梦水泽散落的数百岛屿好似满天星斗。有了这个天然屏障,对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儿来。
我们终于找到了喘息的地方。
时光荏苒。
我们休息了几天,才恢复过来。
我们在这儿安顿下来。
我把杂物都清理走了,修理着门窗。
此时,四周凉风习习,甚至是冷风吹袭了。不想我们抵达的这些天,天空已经发生了秋风的替换。
天气越来越凉了。
我举起木杆,天天练习手腕的力度。
我知道,太岁的人,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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