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所置身之处,天光弥散,星河天悬。
黑暗中,全是数不清的光点,若萤火,若星子,在细看,光晕之中竟全是我之前撞到半夏时,那些很奇怪也很好看的莹白珠子,泛着盈盈的幽光,从指尖绵延至视线尽出。
若银河落了九天,应也不过这般景象吧。
我被这震撼的美吸引,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想触碰这些近乎透明的莹白珠子。
手指所触及,却是一片水痕,冰冷的、彻骨的寒意。
穿过这冰冷的水,那莹白珠子是更加冰冷的寒意。
我好似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在这冷水中,那似乎是个新婚不久的妇人,一个梨花木匣子紧紧贴在她的胸口,她看着我,挣扎着,哭喊着,周围冰冷的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拼命地伸出两只手,狰狞着张着,扭曲的口型似乎在说——
救我!
一双同样冰凉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出几步远。
转过头,看到鹅黄衣裳的半夏,她轻声说:“别碰这些。”
我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地方,这些珠子又是什么?”
她抿了抿唇:“什么珠子啊!这里就是我家啊!”
而后,她扯了扯我的袖子,把我又拉近一些:“这可不是珠子,你再仔细看看!”
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我细细盯着这些莹白光晕里的珠子。
竟发现,这些珠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静静流淌,那些光晕便都是这珠子里流淌的东西发出来的。
那些正在流淌,正在消逝的东西,隐隐透出人影,我更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半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里面流淌的,就是人的寿命啊。”
【八】
我觉得一阵发麻,刚刚触碰到这些珠子的手指更加冰冷。
“为什么这些人的寿命······会在这儿?”
半夏那双大眼睛被星河映得很亮很美:“人的寿命是一样很美的东西,这星河就是靠这些寿命支撑的,他们的寿命在这里流淌、消逝,直至死亡。”
“是你逼他们的?”
半夏不满道:“怎么会!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嘟着嘴,指给我看:“比如刚才那颗,你看见的那个妇人,她是方家为了冲喜,纳给方公子的小妾,可她偏偏心怀鬼胎,从家里偷了财物出来求仙,说是给方公子治病,其实是想取代方家娘子的位子。”
她又指向另一颗:“这人更过分!是个大赌鬼!赌得家都没有了,还想卖了自己的小孩子接着赌,他想要富贵,我便给他富贵。”
我蹙眉:“这些人被你困在这里,寒意彻骨,岂不是太过可怜?”
半夏无奈地戳了戳我的额头:“小犀牛啊小犀牛,你就是太心善了!有的人是可怜不来的,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她从袖中拿出个什么攥在手心,递到我面前,得意道:“你看这个!”
那是一面玲珑小巧,还未盈寸的莹白玉牌,上面模模糊糊写着三个字。
半夏又攒紧手心,神神秘秘道:“再告诉你个秘密。这玉牌啊就是如意令!”
我不解:“如意令?”
“如意令可以替人实现一切心愿!好的、坏的、贪婪的、残忍的,都可以,不过这一切心愿都要以生命为代价。”
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心甘情愿想要实现的心愿?
若是人都死了,心愿又还有什么意义。
半夏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撇了撇嘴:“你可别小瞧了人心,这世上有太多以生命为代价,也心甘情愿想要实现的心愿。不然,这一天星河的人,都是什么?”
刚才那个妇人扭曲挣扎的脸又浮上我的脑海,我问半夏:“那如果反悔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开如意令,放出这些被囚禁的人?”
半夏不假思索道:“有啊!”
我又来了精神:“什么?”
她还是笑着,似是满不在乎地说:“我死了,如意令自然就没了。”
【九】
走出山洞的时候,我问半夏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说,因为我们是朋友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不怕如意令的秘密泄露出去,对你有危险?”
“这秘密除你之外,我只告诉过两个人,他们都来过这洞天星河,一个是为了如意令,一个是为了杀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可我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悲哀,像那浸满了痛苦和寒意的星河一样的悲哀。
她笑着看我,唇边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她说:“小犀牛,我信你,你也要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把你当朋友的!”
很快我便知晓半夏临别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师父叫我过去,他向来很忙,虽然也没见整日里都在忙着什么,所以他只要一叫我,就向来没啥好事。
我过去的时候,师父正在细细修剪一枝玉兰,他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也只有他,是把这些花花草草当成有灵性的人来对待的。
师父说,万事万物皆有命格,人有魂魄,草木也有魂魄,只是看得到看不到的区别而已。所谓神明仙尊,也无非是常怀一颗草木之心,芸芸众生,皆为草木。
他说话总是很玄乎,我经常半知半解,也经常怀疑,他是怎么做到和舜华无障碍交流的。舜华对此的解释就是,缘分!全是缘分啊!
舜华表示,师父是个很清高的人,就喜欢清净,每日除了和花花草草打交道,都不屑于和别人交流,当然他原话是——“那个只会拈花惹草的老神仙。”
而舜华自己凑巧又是个“开朗有魅力、朋友遍天下”的,所以就勉强收下师父这个朋友啦。
显然,舜华的话总要用半个耳朵来听的,师父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我永远也不明白了,但舜华总是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其实我觉得他们相似的地方,大概只有都喜欢穿白衣这一点了。
师父从那支莹白柔和的连枝玉兰里抬起头,白衣鹤氅,温和一笑:“小明达。”
他的笑容让人很舒服,仿佛春风拂面,心思全静下来了,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里一惊,如五味陈杂,说不出滋味。
他说灵犀谷山脚下的几个小镇,这几日闹了妖物,好多人平白无故,突然死去,而那妖物便住在灵犀谷中某一处。
我茫然:“我要做什么?”
师父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我,他那双眼睛似是能将我看穿。
我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轻叹了一声:“师父,我做不到。”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敛了敛衣袖,负手而立:“她害了很多人,你都亲眼看到的。”
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甚至带了哭腔:“可那些人都是心有不轨,心甘情愿的。”
他轻叹了一声:“没有什么心甘情愿。”
我过去扯住他长长的袖子,近乎哀求道:“可是师父,你不是常说,万事万物皆有命格,妖也有魂魄也有灵性的,为何——”
“小明达,”他转过身,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头顶:“妖是有灵性,可若是心里起了歹念,便谁也救赎不了了。”
他看着我,叹道:“你说那些人都是心有不轨、心甘情愿的,可你知不知道,这些人里,有一个便是你的小姑姑。”
我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师父缓缓道:“你的小姑姑,就是大唐的女将军,平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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