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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文
如果我知道你会那么早离开我，我会把所有的好在你呆在我身边的日子都用完，不留遗憾。
我的苏北析，我最亲爱的苏北析，你还好吗？
一
那一天，手机一直在震动有外来电话，我忙着打游戏，明明知道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那是渊源姐的电话，我不喜欢和堂姐堂哥们打交道，原因之一是他们不喜欢你。直到第三次响起我才接了，那是恶梦的开始。
渊源姐说，苏北析妈妈快不行了，你和她关系最好你好好安慰她。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苏北析该怎么办？我急忙挂掉电话颤抖的拨开你的号码，不久传来你的的声音，电话里你的声音轻轻的，你说，姐姐，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然后不可抑制的抽泣了，我好想抱抱你，给你一点点温暖。我不是来安慰你的吗，为什么听到你的哭声却比你更难过。
第二天我连假都没请就坐动车赶回来陪你，我知道这时候你最需要的人是我。回来的路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十四岁那年初遇你。
那时正是梧桐花开的季节，梧桐巷两排树立大梧桐花满枝，稀稀疏疏的掉落，你牵着你妈妈的手从面包车上下来，白色连衣裙手里抱着个大大的米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站在大门前，家里的人都来接你妈妈，那是你跟着你妈妈住进我大伯家的第一天，突然有个小妹妹想把落在你头上的梧桐花瓣拿下来，被你反手打掉，冷漠的样子谁都不敢亲近你。那一年你八岁，那一年你第三次搬家，那一年你换了三个继父......
不久的几天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你的娇纵，整条梧桐大街老老小小都忍让着你只要你想要的，没人敢不给。大人说，那是换过几个爸的孩子了，都让着她。我却木然心疼，那只是你的保护色而已。
你没有朋友，一个人自己玩。房间里一堆的洋娃娃和玩具。那日我们家上大伯家做客，我妈非要我去找你玩代表两家的亲近友好，说实在我很不愿意，因为你的娇纵是众人皆知的。我倚在你房间门口，你低头玩一直不理我。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拿掉你手上的玩具。你惊讶的抬头，乌黑的大眼睛两眼汪汪的看着我。我心里一惊，原来你长得那么好看，我说我和你一起玩吧，我会给洋娃娃做衣服呢。你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说真的吗？然后和不出五秒就找来了针线布料急不可耐的让我做。
我轻笑，到底是个小孩子。
后来我们就愈来愈熟络了，你常常主动来我家找我玩，赖在我房间不肯回家，非要你妈妈拿着棍子来赶人才肯走，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会想到我，遇到什么事情晚上都会躺在我身旁跟我细细讲。你会求着让我说我身边最近发生的新鲜事，然后最后会加上一句姐姐你身边怎么都是奇葩？这是被你传染的吗？然后我会拿着枕头追你打，你发出猪吼搬的叫声。
从十四岁到十九岁，你是我生活中最快乐的一部分。我开心的时候拿你寻开心，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拿你寻开心，你从来都不介意。你对别人冷冰冰的，却粘我粘得不行。
我们性格相同，都不喜欢和几个很世故的堂姐堂哥玩。他们都误解你，甚至诋毁你，对你恨铁不成钢，而你从来不屑于和他们交往。慢慢的，我也跟看破了一般，对于别人的误解也只有一笑而过。
但你却你曾偷偷告诉我，真不知道会不会你妈妈又突然离婚然后你要离开我。
我摸摸你的头笑笑，告诉你我会来找你。然后你安静的在我身旁睡去。
你娇纵的性格是你妈妈宠出来的，可你从来不在我面前任性。我想象不出，甚至不敢想象没有你妈妈，你要怎么活下去，毕竟你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二
我下火车，你站在人群里，神情冷漠又恍惚，十一月的南方已经开始变冷了，而你却还穿着一件衬衫，看着你单薄的身影眼睛涨酸了起来。
你看到我，努力的微笑着。可我看到了你眼里的泪花，我从来没见过你哭，这一次，你却转身偷偷抹泪。我知道，从小到大你都是个倔强的孩子。
我说，北析，想哭就哭吧，姐姐回来了，没人敢欺负你的。然后你伏在我肩上放声大哭，出租车里的师傅一直回头递纸巾给我，你的哭声，我听着都痛。
你妈妈的葬礼上，你倔强的不肯再外人面前流一滴眼泪，他们都说，你妈妈白疼你了。
可只有我知道，你整夜整夜的失眠，在我身旁低低啜泣，不敢吵醒我，苏北析，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连你的悲伤都不敢打扰，我怕一碰会破碎，你对我来说太过重要。
渊源姐对你冷言冷语，程程哥老是对你不满意。他们是大伯的亲儿女。以他们的经济能力根本养不起你，所以谁都想摆脱你。大伯已经像个被抽掉灵魂的人了，他总是恍恍惚惚的说一些胡话，而你要学会一夜间长大，那时的我是恨自己的，我连照顾你都做不到。
这时候我又想起你妈妈了，那个被命运捉弄的女人。我常听三姑六婆们八卦她，五岁丧父，十三岁丧母，独自照顾弟弟，二十岁弟弟因病早逝，二十五岁嫁人，二十六岁有了你，二十七岁丧夫，带着小小的你转展流离于各小城市中，二十九，三十岁改嫁两次，三十二遇到了伯父。以大伯的性格我们都以为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是个好女人，勤快能干，朴素善良，对亲戚热情，性格直爽。她常常做好吃的让你叫上我上我去尝尝，然后我会在厨房和她谈论风声，让她教我做菜，她不像我妈妈那种命好的女人，我妈那种油烧热了都会拿着东西挡着尖叫，别提做一饨饭了，不把厨房烧了就伟大胜利了。她还总是笑盈盈地和她的朋友介绍我，这是我们二叔家的大女儿静静。那么好的她，多年冷暖自知，渴望幸福，最终又被命运玩弄。她的一生，幸福太短暂。可是要是她还活着该有多好，我想让你任性娇纵一辈子，当个不谙世事，不会长大的小公主。
三
我陪着你一段时间了，学校一直逼着我回去，我求着爸爸把你接来我们家住，我爸终于同意了，可是你摇了摇头，说，姐，我不能拖累你爸爸。
你说现在程程哥住的房子是你爸爸留给你的，说什么他也有权利赡养你到十八岁。
我说好，你再等姐姐两年，两年后我大学毕业了再怎么样我都会养你，到时候你和我住。
你紧紧抱住我，第一次叫我没大没小的叫住我的全名，你说宋静静，你真傻。
傻就傻吧，我乐意。
我想，凭什么程程哥住着你的房子却还想着抛开你不管呢？
你搬去和程程哥住了，我以为那会是你最好的归宿，可是我终究还是错了。
我回学校的路上，你给我发了很长很长的短信，我早已经不记得内容，可是我这辈子都会记住，你说，我现在是你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所以要我好好的。
我回到学校没几天，我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你，就像一根绷紧的弦。最后我等来的还是渊源姐的传来的噩耗.....
最终，还是出事了。
渊源姐说，静静，苏北析死了.......
苏北析死了......
死了......
后来渊源姐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泪还没涌出来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手机掉在地上，我蹲在地上捂着疼得不能呼吸的胸口想嘶吼却什么都吼不出来，我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是我的生命正在流逝。
我的苏北析死了......
我不肯相信，疯狂的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你走没两天就出事了，程程和北析吵架了，北析离家出走，然后......第二天，有人在公园角落里找到了北析全luǒ的尸体，那孩子真可怜，居然被一群禽兽给......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我可以接受你的离开，可是我接受不了你离开的方式。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还有程程哥.....是他害死了你！
爸爸说，北析那孩子可能是想见你最后一眼吧，一直合不上眼睛，你回来一趟吧，本来想瞒着你的，可是我们家对不起她妈妈了。
呵，本来想瞒着我的......
我们家对不起你妈妈了，你妈妈去世得时候，整个家族都答应好了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在太平间看到你，你睁着眼睛，我似乎看到了你最后的无助，你的眉头微皱，像极了你是十三岁那个夏天，大伯和伯母在厨房一个擀饺子皮，一个剁馅儿有说有笑，你拉着我的手出到院子摘龙眼，皱着眉头撒娇要我把最大的让给你的表情。
我突然舍不得亲手合上你的的眼，我害怕里面再也没有我的影子。
渊源姐害怕你的样子，一直逼着我快点，我只好慢慢为你合上双眼，一如从前在我身旁睡着了的安静。
来之前下定决心不哭的，可是在那一瞬间从手尖的触感冰凉疼到心里，蔓延全身，仿佛恍惚间，我过了一辈子般漫长。
突然泪如雨下。
四
我还是不肯见程程哥，他连你的葬礼都没勇气参加，哦，不，那不叫葬礼，只不过是大伯抱着你的骨灰坛，深埋在地下，化为一堆黄土，可能从今以后，无人问津。
害死你的凶手被抓到了，可是却没有人起诉，我求着爸爸，让爸爸出头起诉。程程哥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大伯已经完全不管事了。最后爸爸说，不是直系亲属管不了。
我只能回去找程程哥。
我说，你是不是应该给北析一个公道。
程程哥个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拿烟的手一直颤抖着，烟灰素素掉落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很久很久后，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说道，我对不起她。
我没办法原谅程程哥，可是当我走进你的房间的时候，你的书架上，是各种小说，还有各种杂志，你的粉色拖鞋，你的小发卡，这时候我突然感激程程哥了，至少我还能找到有你一丝气息的地方。
我躺在你的床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又梦回了第一次见你的场景，梧桐花开的正盛，下着细细小雨，你还那么小，你不再神情冷漠了，而是冲着我笑，扬了扬手上的米奇，拉着你妈妈的手，跟甜甜地对我说，姐姐我走啦。
梦里不是你住进来，而是你和你妈妈走了。
我一时竟然悲伤得不能自己——那是你离开我后我第一次梦见你。
我被门铃惊醒。
打开门。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少年站在我面前。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说，这是苏北析的家吗？她好久没去学校了，我来看看她。
我点点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告诉他你不在家。
他往我怀里塞下一束栀子花：帮我给苏北析啊！谢谢了！然后转身跑远了.......
我恍惚间觉得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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