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第二件喜事,是发现了三大王的下落?”军官的笑似嘲讽似惊讶。
刘贞重重点了头,“三大王现在河北的一座小丘上,重病在身。恳请将军快些将殿下迎回医治。”
军官脸色一变,指着自己道:“睁开你那眼睛好好看看本承局,可是蠢货?!”
刘贞愣住,不知所措。
那承局道:“三日前,护送三大王南下的人马刚刚离去。你个刁妇竟然敢妄言欺骗于我!左右,拖下去打十军棍,以儆效尤!”
十个军棍滋味很是不好受,广众之下,很是难看,刘贞想忍住不叫的,但实在钻心彻骨地疼痛令她连连惨叫。
陈氏看了又心焦又无奈,那边李舅母早产还胎位不正,很是令她左右无法逢源。
刘钧帮不上李舅母的忙,抱着陈大娘,悄悄为刘贞打气:“阿贞,没事的。我给了行刑的人钱了,十军棍,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真的好疼!!
刘贞喊得喉咙都哑了了,才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那边李舅母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陈大娘趁机钻了过去,去找她妈妈。刘钧见刘贞伤情还好,把行贿得来的伤药给了刘贞,就去追陈大娘去了。这里人手混乱的,一个小童,很是容易走失。
“刘大娘?”行刑的一个军汉留了下来,蹲着打量她。
这时候,陆永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贞娘,我扶你过去女眷那里,找人上药。我早说了,不可去招惹官家人,咱们能逃了一命已经是人家厚德……”
陆永喋喋不休中,那军汉道:“你还要去救人么?”
刘贞赶紧点头:“要的。若是救不来,我也不会活。”
那军汉点点头,“我有船。你跟我来。”意识到刘贞刚挨了军棍,便向刘贞伸了一只手。
“贞娘!不可!你知他是好是歹?”陆永扶起刘贞道:“从来兵匪不分家,你一个女子怎可以单独与这军汉去?
刘贞也是犹豫,但听那军汉道:“我虽不太信你刚才在承局面前说的话,但机会总是要拼一下的。”
刘贞坚定下来,一手抓住军汉的胳膊,推开陆永,靠了过去。
“贞娘!”陆永急了,上前欲把刘贞拽回来。却被那军汉轻轻一个拳头给打昏了。
刘贞这才注意到,这军汉长得悍勇,力道也轻重自如,很是练家子的样子。
素来说穷文富武,这汉子如此有章法,怎地会做一个小卒?
来不及多想,刘贞就被那汉子架在肩上,三步两步走出了驻地,往黑漆漆的河边去了。
直到拨开长得有人高的衰草,露出里面的小船时,刘贞才把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上了船,那汉子使着小舟仿佛如履平地般,驾轻就熟地左拐右拐地避开赵氏水师的驻防点,驶上了大河之上。
巨大的夕阳,缓缓落入长河,天完全黑了。
刘贞跪坐在飘荡的小舟,在四周冰冷可以吞没万物的河水上,眼中一片漆黑,心内波涛不定。
“是哪座小丘?”军汉突然道。
刘贞哑了哑嗓子,道:“顺着决口处,往北。”
军汉不再言语,继续划船。
刘贞想了想问:“为何你会以为这是个机会?明明三大王的人马刚刚过去。”
军汉的声音,伴着哗哗的水声传来:“不需是三大王,皇亲贵胄都可以。”顿了顿又道:“若只是你兄弟或是夫郎,我定杀了你们。”
刘贞被这汉子的话带起的寒气,给冻了一下。便不再与他言语。
又过了一阵,汉子道:“决口到了。是哪座小丘?”
刘贞举目望去,仍旧是黑乎乎混沌的天地,别说水与小丘,便是东南西北她都看不见。
“我,我夜里看不见。”刘贞刚说完,衣领就被拉起来。
“你个女表子耍爷爷?!”军汉口中喷出的热气熏得刘贞直犯恶心,“信不信爷爷现在就送你喂鱼?”作势将刘贞往河水中拽。
刘贞惊慌地抓住军汉的拳头,“好汉,不论你信不信。若找不到三大王,便是你不送我喂鱼,我也会跳下去!”
军汉松了手,“你看不见,如何找?”
刘贞道:“一个一个找!”
“好。”军汉竟然答应了,“既已经做了逃兵。爷爷不是得泼天富贵,便是杀了一双人,总是够本。”
如此这般,一遇见有冒出水面的小丘,军汉便守着小舟,催赶夜瞎子刘贞上去翻找。
刘贞却是看不见,只能喊着赵休的名,一个个摸去,或尸体或伤者。期间艰辛不可细说。
可是翻找了好些小丘,还是没有赵休的踪迹。
“前面还有小丘么?”刘贞问军汉。
军汉冷笑:“爷爷也没看见。”
难道,赵休已经死了?所以方才已经路过之前躲避的小丘,她却找不到?
还是她翻找的时候,用力不够大,导致没把赵休从昏迷中打醒?
“好汉,我们可否重头再找一遍?”
“消遣爷爷?”军汉却是丝毫耐心都没有了,“既是做了逃兵,又没了功劳。留你的人头做投名状,落草也是出路。何必白白喂鱼?!”声音测测。
刘贞本是一心救人,并不是寻死,哪里肯就这么死了?再者,若是自己死了,那赵休不论现在是死是活,都是必死无疑了。
抓住军汉抓住她衣领的手,刘贞不向军汉这种亡命凶徒求饶,也不自怜自哀,一边与军汉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喊:“三郎……三郎……三郎……三郎,你在哪……”
莫说刘贞眼睛看不见,就是能看见,凭她市井小娘的把式也挡不住军汉的一拳。很快刘贞的头就被军汉给按进了水里,呜噜噜地狠灌了几口腥臭的河水……刘贞第一次独自面对死亡,虽然她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亲友,但是对于死亡,她从来都不知道竟是那么的难受——她的脑袋涨得厉害,喉咙疼的不行,全身的感官全部集中到了头部……快要裂开了!
“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那军汉却是耳聪目明,一把松开刘贞,“有人。”便驶了小舟急速地往那声音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小丘。
刘贞再一次呼吸到了空气,喉咙里赫赫地喘着气,满头脑的水,差一点就死了……
“有个少年郎。”军汉话音一落。
刘贞摸着黑,跳上了小丘,一路连爬带滚,按照记忆很快就摸到了自家当初避水围坐的老树。
摸着树干,她喊:“三郎?三郎是你么?”
一只手附上了她的,微凉。
刘贞一个激灵,下意识抓住了那手,只听一声微弱的“阿姊。”
“三郎!”刘贞蹲下,手被赵休牵着摸向他的脸,浓眉毛,斜长眼,高鼻子……
真的是三郎!
三郎和我都活下来了!
她一把抱住赵休,又想笑,又想哭,水从脸上流进了脖子里,也分不清是方才被按进河里带出来的水,还是自己的泪。
这一天无尽的内心焦灼,和生死的压力,在这一个弥散。
都活着就好了。
“这就是三大王?三大王叫你阿姊?”军汉的声音如同夜枭,粗哑阴森。
刘贞唰地站直了,手还被赵休牵着,对军汉声音的方向正色道:“不错,正式官家嫡子三大王当面,你快些行礼吧。”
“哼。”军汉打量了下病得形销骨立的赵休,“若他是三大王。爷爷就是官家!小娘皮,爷爷告诉过你不可耍弄爷爷。”
刘贞突然听见“噌”的一声,接着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是刀么?这军汉拔刀了?
怎么办?
赵休病成这样,我看不见,如何是好?!刘贞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赵休,心里却是慌乱一片。
“我确不是三大王。”只听赵休微弱的声音,“我是节度使曹彬的侄子,曹泹。护送三大王的时候,走散了,为使人护送,才谎称……咳咳……”
军汉走近的脚步顿住了,“曹节度的子侄?好,爷爷问你,曹节度如何形容长相?”
赵休缓缓道:“年逾中旬,凤目虎章,长须过胸,下颌处有枚血痣。”
军汉却道:“胡说八道!曹节度明明是虬髯大汉,黑脸大腹!”
赵休道:“我所言,确真无疑。”
军汉不言不语片刻后,“既如此,爷爷便送你二人去军营一趟。若是你有虚假,爷爷没落好之前,先活剐了你们!”
说罢那军汉抢先跳上小舟,便又是粗言粗语呼喝刘贞把赵休弄上船。
刘贞背着赵休,又看不见,在满是死尸的小丘上,很是艰难。
“阿姊,我就是你的眼睛。”赵休沙哑微弱的声音,为刘贞指路,“往左走三步,在往前……”
刘贞听着赵休的指点,轻巧沉稳地走到了小舟旁。
丝毫没有负重的累赘感,满满都是安稳安心,仿佛自己真的在黑夜之中看得丝毫毕现。
也许是三郎病的太瘦了吧。她想,三郎并没有因为前事与我生分,还是叫我“阿姊”,真是太好了。
小舟上,是刘贞准备的水和一点干粮。
赵休虽一时不得医治,但喝了干净的水,精神好了不少。
感觉到身边刘贞肌肉紧张,料她是惧怕黑暗、河水以及凶恶之徒。
便轻声道:“阿姊,今日满月,河上月光如鳞,仿若万千灯火。”
刘贞疑惑地看向赵休的方向——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只听他说:“春日游园,夏日赏荷,冬日寻梅,而今秋日于大河之上,与阿姊一道乘舟,观满月风霜。风雅之极。阿姊,三郎心里好是欢喜。”
刘贞虽还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听赵休说的四季景致,皆是美好之极的,料来,自家现如今正在美景之处,而不是之前所想的飘满尸体的黑暗恐惧之河。
她不再去想那些尸体、那些白天所见的残像,只听着耳边赵休吟呕的诗词,听他随手拈来的景致,只觉黑夜盖住了她的双眼,但是也掩盖了一切罪恶。
若是能看见,三郎所说的远丘如眉,近月成璧,波光粼粼……可是美好至极。
这一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句句的风流雅致中,放松下来。刘贞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酣睡于十里稻田之中,香气扑鼻,清梦甚惬。
军汉划了一晚上的船,早就疲累,听赵休一个劲地飙酸水,早就不耐,嘀咕道:“乌漆墨黑的鬼河,老子一晚上尽碰上死人……有个屁的满月!”
赵休看着依偎自己身旁的刘贞,一脸无忧虑的淳朴模样,心里暗道:“既然阿姊不抛弃我,日后我必以诚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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