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临失踪第七日,向往与父亲一早便来到京兆府,可苦等半天后,被告知无法立案。原因是向父被罢了官,无法再享受官吏的特权,官府不会再帮他们找人。
真是雪上加霜。
父女二人如遭晴天霹雳,当下都不知如何自处,谁也不敢去想向临的生死问题。他们刚走出京兆府,景帝祭天的队伍回城时恰好经过,一街的人都被禁军喝令避让,失了心神的父女二人被强迫跪下行礼。
在这一行队伍的最前方,有一匹具装的骏马,正“蹄踏蹄踏”地优雅踏着步。马背上的男子肩脊笔挺气宇轩昂,冷峻沉稳地望着前方,身后赤色的披风随风轻扬。
乌骓经过向往身边时,离染与她的距离已不足三尺。
三尺。
可向往并不知道,寻觅了几日的离染就在她身边,这三尺的距离,见证了他们的又一次擦肩而过。
缘分一词带有遗憾色彩的地方就在于,它总是在人不知情时就发生了。
向父还没有找到新的营生,一个修书之人除了修书没有其他的手艺,要找份活干并不容易。向往身为女子却不会女红,想赚点钱补贴家用就更难了。
向家的积蓄在一天天消耗,家里又没有置半亩田产,整个家庭的经济陷入了拮据。他们不得不趁向临的马肥膘还在将它卖了。如今家里剩的最多的,便是一堆卖不出去的书。曾经丰衣足食的官吏之家,很快便要落魄得连寻常百姓都不如了。
这一夜,向往没有休息,就着烛火写一封书信。这封书信并不长,却花费了她整整一夜的时间。
第二天,她带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钗饰、她与向临一同去买的书以及那块腰牌,出门了。给父母的书信被放在了她的床铺上,她没有交待自己要去做什么,只请他们千万保重身体,告诉他们她会想办法找到向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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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染随皇帝祭天回来,正好赶上一日休沐。这日他早早就起了,在府中练了会剑。练完剑后正要去梳洗,便看见睡眼惺忪的卫诚拿着什么朝他走来。
“什么东西?”离染擦了擦额间的汗。
卫诚打了个哈欠,“……礼单。”
“哪家的礼单?”离染问罢接过。
“还能有哪家。”卫诚道,“尚书令姜朔,不对,现在应该是丞相姜朔。”
离染扫了一眼礼单便丢还卫诚,“前两日送来的礼物可退回去了?”
卫诚答:“退了。算上这次,都退了三次了。要我说这姜大人也是,明知道您不会收,私下还老是送礼过来。害得我们退回去时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东西弄坏了,到了他府邸还得看那些下人的脸色。”
“你们小心点就是。”离染似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自抓回来便一句话不说,问急了就说要咬舌自尽。我们不敢让他死了,也就不再问。”
离染点点头,“把人看好了。皇上已下令三司会审,再过两日便要开审了。”
“是。卫诚明白。”
卫诚还想再问些别的事情,离染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我还有些事要出门一趟,回来再说。”
“那卫诚去备马。”
“你去将我的马牵来就是,我自己去。”
离染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衣裳,便出门了。
精神抖擞的他策着快马,一路上心情不错。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向往的家。
早晨路上行人不多,乌骓大展身手撒腿狂奔,离染没一会功夫就来到向往的门前。
可惜的是,他来晚了一步,她前脚刚刚出门。
如果不是丞相姜朔的礼单耽搁了那么一小会,他们两人就会在向往的家门口相遇。向往能够见到她苦寻多日的离染,离染也会见到他心挂了几日的向往。
可惜缘分今日再一次错开了二人。
没有找到向往,离染心下有些失望,给前来开门的向氏留下了药瓶便走了。他哪里知道,便在今日之前,向往也在苦苦寻他。
卫诚见离染这么快回府,表情又不是太好,满肚子都是好奇,就是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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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
向往将首饰和马卖了,用换来的钱到市场深处一家胡人开的衣铺买了身衣裳。她买的并不是胡人的衣裳,而是一身男装,一身禁军的装束,一个因病过世的禁军的亡衣。在这西市,胡人总有办法逃避平准署的管束,只要给他们满意的钱,他们什么都敢做。
如果关于向临下落的线索只有这一块腰牌,那便只有通过它才有可能找到人。向往冥冥中总是有一种感觉,这块腰牌一定与向临的失踪有关。她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她要去趟礼部!
腰牌由礼部印制,丢了腰牌的人势必要到礼部补制腰牌,如果能到礼部查阅一下补制腰牌的记录,说不定就能知道是谁那日出现在了西市。
礼部隶属尚书省,官署位于太极宫最南端的承天门东南侧,承天门大街以东。大棠皇城的守卫虽不似皇宫森严,但因众多官员的官署均设于此,守卫并不比皇宫松多少。
向往之所以要伪装成禁军,是因为整个皇城禁军多达万人,谁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禁军都认得,这是她最好的选择。然而想要混入皇城,光有一身禁军的装束并不足够。
不幸之中的幸运是,她有一块出入宫禁的腰牌。
她知道这一次自己的胆子是过于大了。
她自小是个调皮好动的孩子,喜欢攀山爬树捉鸟捕鱼,喜欢执着书册到处问人为什么,不像个女娃倒像个野小子。她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好奇,又生来胆大喜欢冒险,有几次甚至差点遇难,都快把父母吓出病来了。
可混入皇城并不比儿时探险,一旦被发现,那便是插翅难逃,况且也未必能如她所愿探查到什么。
可是总比大海捞针式的寻人要好罢?这要捞到何年何月?
总比天天在西市等着偶遇离染要好罢?也许一辈子也无法遇上呢?
人一旦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便会因专注而暂时摆脱低落的情绪。向往筹划了一番接下来要做的事,将皇城内的大致布局及各级官员武将的服饰回忆了一番,再用布条将胸部裹紧,穿上了颇重的禁军铠甲,朝皇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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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对大棠皇城的印象,还是从父亲的描述以及书本中得来的。
当高阔大气的城楼逐渐出现在她视野中时,那青灰色的砖瓦和厚固的城墙所象征的皇家威严还是让她感到了心虚。皇城外来往着各式车马辇舆,身着华服的达官仕人不时出入。
向往来到城门前,向守卫的禁军出示了腰牌。
一名小个子禁军仔细核实了她的腰牌,问了句:“干什么去?”
“大人让我办了点事,现下要去复命。”
“哪位大人?”那人追问。
“哪位大人交办了差事,不是你一个安上门守卫该问的。大人,自然是离承天门最近的大人。”向往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心下倒也不紧张。守门的禁军各式各样的人见多了,想要混入皇城乃至皇宫的也不只她一个,她若发虚必叫他们一眼识破。
那禁军睨她一眼,丢还了腰牌,“走罢。”
向往心下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里走。她只需沿着安上门街直行,经过太常寺及太卜寺,便可到礼部。
“站住!”
她没走两步,身后便有声音传来。向往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了口气,装作镇定地回过头。
只见叫住自己的人是一个正七品门候,那人扶着腰侧的佩剑,对她招招手,“回来。”
她慢步走回去,脑子里飞速转动,走到那人面前时迎上那人的目光,“何事?差我办事的大人还在等着我呢。”
那门候也不回答,只上下打量他,一双精明的眼睛仿若火眼金睛,要将她一眼看穿的架势。
向往的心“咚咚咚咚”地狂跳。
此时那门候身旁一个稍胖的禁军道:“多谢门候,那我就去如厕啦!”
那门候往他腚上踢了一脚,“就你屎多,拉裤子里。”
胖子捂住臀部嘿嘿一笑。门候白了他一眼,又踢了一脚,“快去!明日的屎都叫你今日拉光了,明日你就多带两条裤子,在这站一天。”
“多谢门候,明天我少吃点,少吃点。”胖子捂住屁股,一溜烟跑了。
门候这时才搭理向往,“你过来,替他站一会儿。”
不妙。
向往唯恐迟则生变,连忙道:“可我还有急事,大人怪罪下来……”
“叫你站着你就站着,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那门候瞄了她一眼,不耐烦道。
适才查验向往腰牌的小个子小声提醒了一句,“门候,万一她说的大人真怪罪下来……”
“你怕什么?”门候拍了他脑袋一下,粗声粗气道,“这些人哪个不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就你才被他们唬住,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老子还能干到今天?”
向往见他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不好再多说,将他惹急了自己也容易露馅,只好老实按他吩咐帮刚才的胖子守一会城门。
她站定没多久,那门候又问:“你有点面生啊,本门候宿卫宫禁七年,怎么好像从来也没见过你?”
向往心下一紧,表面上还是保持平静,“我也没见过你。我多在宫内宿卫,与你们这些城门守卫换班的时间又不一样,自然打不着照面。”
那门候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追问:“那你倒说说,是奉了哪个大人的令办的何事啊?”
“属下……”向往绞尽脑汁,反问道,“门候真想知道?”
“说。”
向往附到那门候的耳边,小声道:“门候当知近日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门候凝神一想,若有所悟,“莫非是……”
向往继续小声道:“正是……丞相大人新官上任,对一些故旧的人和事,自然是要纠正一番。门候现在还想知道我奉命做了何事吗?”
皇宫的城墙再是固厚,也挡不住消息的传递。
像新丞相上任这样的大消息,更是以火摧林木之势蔓延。莫说她是官吏的女儿,便是长安城的平民百姓,不出两日也当尽人皆知。
这位姜大人在朝中是怎样的存在,向往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他受景帝宠信的程度堪称前无古人,平日入宫都可不必下辇,辇车可直接被抬到甘露殿前。
那门候不敢再问,撇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这时那刚蹲完茅坑的胖子回来了,哼着曲儿一身轻松地归队。在向往那吃了闭门羹的门候忽然又看他不顺眼,赏了他几脚。
向往长吁了一口气,对门候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总算是可以进皇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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