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武馆的后门,临着太平胡同。
胡同南头通着车马喧嚣的大路,往北走,在尽头有个很小的船坞,有三两过路的渡客,迎着朝阳看着身前的清波流水,耐心的等着摆渡船翁,喝下了一碗热乎乎的粥。
不大的船坞甚是简陋,稀松的木板到处漏风,用以遮风挡雨的茅草顶棚,也已四处是洞。
棚子下,一席、一锅、一碗、一炭炉。还有那刚刚放下碗筷的凄凉老翁。
任谁看到这番光景,也不会想到,这位老翁在年轻时,凭着一手得天独厚的造船技术,是何等的八面威风。
而今,他老了,所以,认命了。
依稀间,有驼铃声顺着湿滑的青石窄道,萦绕在了耳边。
一辆驴车慢慢悠悠的拐进了太平胡同,赶车人,同样是个老翁,只是看样子,他比撑船的老头还要佝偻消瘦。
长桨推岸篷船漾荡,不觉水流几多汹涌,已然泛舟河上。
伴着一声“吁”响,驴车也刚好停在了春秋武馆的后门旁。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万俟元门里门外的看了看,确认四下已无人,忙将老头让进了门中。
这一切,自然没能逃过尾随其后的春秋玉天的眼睛。
冲他那獐头鼠目的神情,也敢断定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只是这青天白日的,难不成他真敢在武馆里,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何况,与他搭伙的还是一个干巴老头儿。
俗话说,捉奸捉双,抓贼拿赃。
如若此子对我春秋武馆当真动了叵测居心,哼哼,那就怨不得老夫,断了他日后的数十寒暑了。
许是距离有些远的缘故,春秋玉天有些听不真切他二人对话的内容,于是将脉力灌于耳蜗,听觉瞬间灵敏了很多。
“您看苟老伯,咱俩可是老关系户了,我唬谁也不能唬您不是?要知道,我这车粪,可是由武者以及蒙童所造,其蕴含的正能量万不可泛泛而语。这样好了,我让一步,也不用三文钱了,一口价,两文您拉走!”
“两文钱?我对你说阿元,你可甭忽悠我,大粪就是大粪,什么正、正、正能量的,我可不信那个。”苟老伯显然不吃万俟元那一套。
“苟伯,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春秋武馆的馆长,拉出来的粑粑,岂能是普通百姓可以比的?人家是武者,您知道武者是什么麽?”
“什么?”苟老伯瓮声瓮气的问道。
“往大了说,武者不但能助君王开疆避土,安邦定国,甚至能突破人之桎梏,成为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永恒不灭的存在!”
“呦,那往小了说呢?”
“调侃我,您这是调侃我。”
“说说,说好听了,说得在理,说得老头子我顺心,你这桶粪,老伯我两文钱收了!”
“好!这可是您说的,可不许耍赖!这往小了说,武者首重体魄,所谓体魄,无非是人之身躯及精气神尔。换言之,习武可强健身体,久而习之,习而久之,亦会起到延年益寿的功效。怎样,说得可还妥?”
“得,算你小子那张嘴能瞎掰。两文钱,拿着。帮我把粪桶抬到驴车上去。”
“得嘞!”
又是两文钱到手,万俟元喜气洋洋的搬大粪去了。
这、这也行?春秋玉天有些蒙。
那臭小子居然能将一车污物卖出钱来,可是了不得。而且,听他说得那些话,貌似对武道一途,有点门道的样子。
春秋玉天动起了一些心思。
等那老汉赶着毛驴离开后,玉天馆主的身影辗转腾挪间,已然来在了门外,笑吟吟的挡在了万俟元的身前。
突然出现的人影,无疑吓到了万俟元。
惊吓的,不是有人突然出现,而是这人出现时,四下静得鸦雀无声。
尤其来人,还是老头。一个捋着山羊胡须,正对着自己怪笑的精神抖擞的老头。
这里是武馆的后门,这老头又穿着武袍,武袍上还印着春秋。
不用想也应该知道,这强得离谱的老人家,肯定是这春秋武院的馆主!
万俟元的心,被老人家那和蔼可亲笑容,笑得有点打怵,佯装镇定之余,嘴角也扬起了微微的弧度,道:
“嘿嘿,不知春秋馆主,可有事吩咐?”
春秋玉天依然保持着笑容,说道:“行啊小伙子,前脚掏粪后脚卖,这买卖做得划算的紧呢。”
万俟元不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档子事,说道:
“唉,这年头挣点小钱不易,哪里能比得上您老人家,东陵镇第一武道大师,日进斗金的不二典范。”
“你少跟我这灌那些汤汤药药的,老朽不吃你那一套。”
玉天馆主的脸色瞬间变了,笑颜不复,怒目相加,厉声道:
“我问你,缘何要相助于那些河霸水匪!”
糟糕!万俟元心头一颤,情知不妙。
有心抵赖,只是堂堂一馆之主,岂会做那无的放矢之事?
可是,这种事怎么就能让他发现了呢,莫不是因为项家的那头小羊羔?
很有可能,毕竟自己才给他父亲搭了线,让他从龙马帮的手中,买到了那株珍贵的十方血浪。
事情既已有了败露之象,万俟元也不打算再藏掖,实话实说道:
“这个......相助谈不上,其实,我也就是想捞了点偏门儿财。如若您老人家看不过眼,小子以后不再做就是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以后了。”春秋玉天一双皱目,在这一刻好似射出了一道精光,神色默然,语气渐凉,继续说道:
“须知,私通贼匪,可是大罪。轻则入狱,重可充军。”
不法行径,遭人戳穿,万俟元自然会有些胆颤。
尤其在春秋馆主那近乎威逼的口吻中,听闻自己很可能会没有了日后,想不心惊都难。
可没曾想,他竟话锋一转,把问题扯到了律法身上,这让万俟元深感意外。
曾几何时,武者们在乎起那些条条框框了?
不管怎样,他肯讲律法就是好的。
万俟元那颗几经沉浮跌宕的小心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天高皇帝远,临近广阳府周遭这十里八乡,谁人不知执掌生杀大权的人,姓项。
话虽如此,不过面对一个武者,特别是像春秋馆主这样小有名气的强人,必要的谦恭是绝对不敢少的,保不齐自己某句话说得不当,触怒了他的禁忌之处,真的惹来了杀身之祸,似自己这种泥腿子,死,也就死了。
万俟元稍作斟酌,方才一丝不苟的回道:
“春秋馆主的大义之名,小子来到东陵镇时,便已如雷贯耳。今日蒙馆主屈尊教诲,一言点醒迷途人,更是不胜感激。自是不敢劳烦馆主同去官府,小子这就主动投案。烦请春秋馆主放心,小子绝不会落跑。莫瞧小子年少,却不是那无知之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一番言不由衷的话,经万俟元舌灿莲花,颇显大义凌然之味。
原作期待模样的玉天馆主,一时间表情有些僵了。此子不做求饶,反是主动投案。这举动,实属非常。其心中,那种独有的与众不同之感,陡然增加。
春秋馆主的莫名沉默,使得万俟元有些不知所措了。
为什么他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干嘛,难道老人家不相信自己,还是有了别的想法。
人心,好难懂啊。
有微风穿过了弄堂,该是掠过了河水,才叫人觉得有些冰凉。
毕竟盛夏已过,早起风冷是应该的。
无言中,春秋玉天还是在观察,观察这孩子能承受住自己几分施压。
许是承蒙苍天的眷顾,这叫万俟元的孩子,竟是根骨极佳。
三分寒冰之意,不过是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老一少,在静默了一十三息后,玉天馆主,终是开口说话了,道:“小子,随我习武如何?”
闻言,万俟元,受宠若惊。受人青睐,势必欣喜。受强者垂青,定当惊讶。
扪心自问,万俟元是想习武的。
因为这个太始天地很大,想要在有生之年看尽它的繁华,除了与天争岁,便只剩下用金钱铺路的办法。
钱,是一文一文抠出来的。
然而,不论是研习奇术经纶,或是修行武极之道。
金子,都要大把大把的花。
万俟元,没有钱,所以才要拼命的去挣。
他很想看一看父亲口中的这个世界,究竟是哪三言,哪两语,哪几句话。
犹豫之中,万俟元剔去了滑到嘴边的苦涩,自信的对着春秋馆主笑着,还是婉言拒绝了,道:
“学武啊,我没兴趣的。何况,我的房贷尚未还清,丫环仆从的月钱也要发,有好多事都等着我去做呢。”
万俟元话里话外的无奈,玉天馆主怎会听不出来,依旧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通通弃了吧,从今日起,随我到武馆专心习武好了。”
万俟元听完此话,一时怔神了。
有股子说不出的愤怒,油然而生,但是他还是很好的压抑住了。
这便是所谓,强者的优越感麽。怎么弃了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会是如此轻巧。还是他认为,仅凭一些轻描淡写的言辞,自己就一定要舍弃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呢。
纵是心中怀有不满,万俟元依然是毕恭毕敬,道:
“馆主的好意,小子心领了。只是我,是真不愿意习武的。武道,会让人徒添暴戾之气,我,好静。”
接二连三遭人婉拒,便是泥人也会生两分土气。玉天馆主只觉脸面有些挂不住了,怒道:
“好一个好静!即是好静,那便到牢里呆着去吧!”
“是。”一个字,说的不卑不亢,万俟元侧身走了。
“臭小子,给老夫站住!”
“莫非馆主欲亲自送小子入监?”
“少废话,我且问你,要如何你才愿做我弟子!”
“这......实话说了吧,我没钱的,我交不起学费,也学不起武。”
“我免收你学费!”
“您......唉,我都说了,我还要还房钱,要养活一堆佣人呢。”
“仆从辞了,余下的房钱,我帮你还!”
“您这......如今我孑然一人,就算跟您练武了,不得吃不得喝?衣食住行,我总要挣吧?”
“我通通管了!你还有何话要说!”
“我......无话可说。可我不明白,您为何执意要收我为徒呢。”
“无它,顺眼尔。”
武者心性,果真非同凡响。
太始元年,万俟元算是踏上了武修之路,师承,春秋馆主,春秋玉天。
三跪九叩,如此礼成。
耀阳下,玉天馆主搭上了万俟元的肩,道:
“你名,万俟元?”
万俟元颔首尊称,“是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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