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积累了一夜的雪开始消融。熟睡中李一凡顿时觉得一阵寒意，打了个寒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李一凡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立于窗前，女子披着薄纱，一身胜雪的白衣略显单薄。她微皱的眉间似是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坚冰，出尘的气质恰如空谷幽兰。女子凭窗而望，眼神中有些空洞。
察觉到李一凡的动静，女子渐渐回过头来。
她缓缓地走到床边，拿过李一凡褪下的衣物，耐心地帮他穿了起来。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在此时浮现出那若隐若现的微笑，冰冷的气质也逐渐被母性的光辉替代。温依一向很疼爱自己的孩子。
享受着母亲的宠溺，李一凡突然撒起娇来，将头埋在她的怀中。温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昨夜爹爹回来了？”
李一凡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却也没答话，看起来有些不悦。
“恩？怎么了，见到爹爹不高兴吗？”温依笑着说。
李一凡眼神微微一凝，语气一下子重了起来，似是抱怨般：“爹爹好像不喜欢我。”
温依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她的脸上又浮现温柔的笑容。温依嗔怪道：“傻孩子，哪有爹爹不喜欢儿子的。你爹只是对你严格点，希望你能快点长大啊。”
“真的？”李一凡闻言，顿时惊喜起来。
“真的。”温依抚摸着李一凡的头，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院子里是一片金灿灿的花海，碧绿的枝条掩映在雪中，一丛丛垂下的藤蔓上长满了嫩黄色的六瓣小花。在这深冬里，一点点嫩黄色的花朵如同跳动着的火焰，使人心头一暖。
李一凡好像察觉到了母亲的失神，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在李一凡的记忆里，这些花儿自他记事起便一直在西苑绚烂地开放着。后来他听人说这叫迎春。他又听说迎春只在初春的时候绽放，不久便会凋零。可院里的花儿却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绚丽地开放着，哪怕是这冰雪笼罩的深冬，依然没有一丝衰败。
花儿的清香随着阵阵微风，在院子里飘散。
原先西苑并不是此般冷清的，在爹带兵出征后，大娘怕娘一个人寂寞，便时常带着宫中那些大臣的夫人们来西苑赏花。在人群中，母亲总是露出得体的笑容，可李一凡却总觉得母亲并不开心。
直到有一天，在大娘带来的一群人中，一位大官的夫人当着母亲的面，随意地拈下一朵迎春，在手里把玩了一阵，然后不屑地将花丢了。而后讽刺道：“这种卑贱的花，明明错过了时辰，却还一味地坚守，不愿凋落。到头来只不过空有一缕余香罢了。”
那朵花儿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很是凄凉。年幼的李一凡自然不解其中的意思，可在一旁的温依的脸却很快沉了下去，素来沉默寡言的母亲第一次发了火。即便华夫人在中间不断打着圆场，温依还是愤怒地将众人赶出了西苑。
自此以后，便很少有人到这西苑来了。而温依每天将自己沉浸在这片花海中，侍弄着这些花儿，花儿日益娇艳，可她的眉间却始终有散不去的愁云。只是偶尔在日落时分，温依会看着那凄美的落霞，露出痴痴的笑。
李一凡望着院中的花，想到这四年中娘总是和自己提起在战场上父亲是多么的英勇。这迎春花不愿凋零苦苦盼着春天，那母亲又在盼着什么，是父亲吗？
“娘，你为什么不去看爹呢？你一定很想他吧。”李一凡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出神的温依。
温依见心思被儿子拆穿，脸颊上泛起了两抹绯红，她轻轻瞪了李一凡一眼，随后望向苑门，道：“爹爹会来的，他以前最喜欢看这迎春了。”温依的眼神有些游离，随后其中似乎多了一丝坚定，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会来的......”
不知为何，看着身边的母亲期盼的样子，李一凡的心里又对李牧疏远了许多。
......
转眼间又是落日时分了，武侯府的大堂里，一张小小的台子上摆了不少菜。大多是当季蔬菜与玉带河里的时鲜，李牧向来从简，所以府里的饭菜也不是十分讲究。
桌上坐了四人，李牧、李陵、李一凡和华夫人。除了李一凡，三人都穿得很正式。可温依并未一同前来用餐。
李一凡并未靠着李牧而坐，而是坐在了李牧的对面。席间很平静，大家都在默默地吃着饭。
李一凡不时抬头看着侧墙上那张一家五口的画像，并暗暗将眼前的李牧与画中的男人相比较。
李牧察觉到李一凡一直打量着自己，停下了筷子，颇为严肃地看着李一凡。
“恩？”李牧眉头微皱。
“画上的人是你吗？”李一凡眨巴着眼睛问道。
李牧瞪了一眼李一凡，道：“是！”
“那怎么现在看起来老了这么多。”李一凡指着李牧头上的几缕白发问道。
一旁的华夫人与李陵不由轻笑起来。
李牧的胡子有些颤抖，将筷子拍在了桌上，训斥道：“吃饭！不要说话。”李牧一向以军中的制度来教育孩子，桌上的规矩自然也少不了。
李一凡怕李牧发怒，急忙低下头，几乎要将脸扣在碗里，大口地向嘴里扒饭。
不过没过多久，李一凡却又抬起了头，满是恳求地望着李牧，轻声道：“你会去看娘吗？她好像很想你。”
李牧的手一僵，没有抬头，脸上的神色难以捉摸，显得有些犹豫。一旁的华夫人也说道：“是啊，温妹一直呆在西苑里，也不出门，你也该去看看她了。”李陵也跟着点了点头。
李牧的眼里的光芒有些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恩，会去的。”随后他又看向了李一凡，“现在，吃饭！”
李一凡天真地笑了，又低下头吃起了饭。
过了一会儿，一桌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突然府上一个名叫霜儿的丫鬟跑了进来禀告道：“老爷，圣上已经派的人已经到门口了。”
“恩。”李牧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起身拍了拍衣服，带着李陵与华夫人一路跟着霜儿往门口走去。
武侯府门口，一辆华贵的车辇停在巷子里。车身通体由金丝楠木打造，淡黄色的车身尽显贵气。车辇占地很大，在武侯府门口的小巷里显得有些拥堵。轿帘上，一条条在云雾中腾飞的五爪金龙活灵活现，仿若活物。
最为吸引人的，还是要数车前那九匹拉车的骏马。每一匹马都高傲地昂着头，马儿的身侧竟然还生着一对收拢着的肉翅。
此时玉带河隔岸，不少人都驻足观望着。这些马儿名为龙马，相传血脉里有着一丝神兽天龙的血脉。正是靠着这一丝天龙真血，马儿对妖邪之物与杀意十分敏感。凭借着马儿极强的警戒性，车主出行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不过这龙马却十分稀少，加之本身也可跻身灵兽一列，实力强大，难以捕捉。倒也很少见人能将它作为坐骑。
如今一连九匹龙马，并且原本高傲地龙马竟被绑上了绳索。用龙马来拉车，加上九匹的规格也只有当今皇上才有如此资格。
今日，圣上派人用九龙辇来迎接李牧，足见其对李牧的厚爱。
看着门口的这些龙马，李一凡连连惊呼，可爱的样子逗得华夫人和霜儿笑了出来。
李牧缓缓地朝着车辇走去，掀开帘子，翻身上了车。
李一凡拉了拉华夫人的袖摆，问道：“大娘，我也想去，可以吗。”
华夫人拍了拍李一凡的头，道：“今天去宫里的都是些朝中要臣，我们凡儿还小，不适合出席这种活动。凡儿自己去府里玩，待会大娘回来给你带宫中的糕点。”
“那为什么霜儿也可以去！”李一凡有些不服气，指了指一旁的霜儿。
霜儿笑道：“小少爷，老爷和夫人出去总得带人打理一下杂务吧。霜儿不去，你让老爷和夫人自己干杂务吗？”
“可是......”李一凡还欲争辩，却被华夫人打住了。
华夫人俯下身子，指了指李牧，故作凶狠地说道：“你再这样胡闹，爹爹可要生气了啊！”
李一凡被这么一吓，顿时不敢在纠缠，撅着嘴巴不理华夫人。
华夫人笑着起身，朝车辇走去。李牧掀开车帘，伸出手将她拉上了车。
“小少爷可要乖哦。”霜儿拍了拍李一凡的头，跟着李陵走到九龙辇后，上了府里下人准备好的马。九龙辇并非任何人都可以乘坐的，像李陵与霜儿两人还是没资格上车的。
李一凡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望着那几匹高傲地龙马。孩子爱玩的天性很快战胜了华夫人对其的“恐吓”，李一凡快速地朝着龙马跑去。
车夫见众人都已准备好，刚欲启程，却见一个小男孩跑到了龙马边。
李一凡伸出小手，想要抚摸一下龙马那洁白的翅膀。可突然间，情况骤变，原本温顺的龙马一下子暴躁了起来，前蹄踏起，猛烈地嘶叫着。
受到惊吓，李一凡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靠近李一凡的几匹龙马一下子把他围了起来，两双肉翅振开来，前蹄猛烈地踏了过来。李一凡害怕地闭上了眼，不自觉地将将前臂挡在了头上。
李陵在龙马暴起的一瞬间便翻身一马，造化境的修为运转到极点，朝着李一凡飞奔而去。但饶是如此，却还是来不及赶上。龙马的马蹄眼看就要落下，李陵却才刚刚赶到九龙辇附近。
一阵疾风扫过，九龙辇的帘子被掀了开来。一个宽厚地身影挡在了李一凡的面前，正是武侯李牧。
李牧单手伸出，衣袖一扫，如一阵飓风围绕着李一凡平地而起。三匹龙马的蹄子被一一扫开。龙马受这一击倒飞而去，剩余的六匹龙马见此情形。纷纷朝着李牧围过来，鼻孔不断朝外喷着热气。
李牧双眼一瞪，强烈的杀意从他的身子里爆散开来，龙马顿时觉得身坠冰窑，健壮的身子不住地打着颤。
“滚！”李牧一声怒喝，龙马顿时乖乖地低下头来，回到了九龙辇之前。
李一凡睁开了眼，见马儿已经退去，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个宽厚的背影。顿时，泪水不住地从李一凡眼里涌出。他奔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李牧的腿，大哭起来。
这时，众人皆已赶来。车夫颤颤巍巍地跪在李牧面前，整个头扣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小人管马不利，让小少爷陷入危险之中，罪该万死。”
李牧并未理那车夫，而是将腿一抖，李一凡瞬间被踢开到了一旁。李一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牧，迎来的却是李牧的一个巴掌，将他的脸颊抽得通红。
“爹......”李一凡捂着脸。
李牧的眼中似是有两团火焰在猛烈燃烧，他冲着李一凡愤怒地吼道：“马上给我滚回西苑去，以后不许踏出西苑一步！”
李一凡不知所措地看着李牧，一时间连泪水都被吓得止住了。华夫人急忙从一旁跑来，惊魂未定地抱起李一凡，也不说话，就往武侯府里跑。李一凡这是才反应过来，将头埋在华夫人的肩上，不住地大哭。
李陵从一旁走来，上前想向李牧询问刚才的状况。可李牧却不理他，一挥衣袖将李陵拦在一旁。李牧眼中的怒意还未消散，急促地呼吸着，显得很烦躁。李陵见状，不再多言，示意一旁的车夫起身。随后便又重新回到了马上。
......
很长一段时间，华夫人才从府里出来。待她上了车，九龙辇才缓缓驶出，朝着宫里的方向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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