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莲藕,曾用名童子二十九。
巫风仙是我侍候的第二位仙君,也是侍候得最长久的一位。
我家这位仙君,皮相生得特别好看。少昊曾经说过,举凡皮相好的人,脾性大抵恶劣。虽然我一直觉得那是他在为自己因总误事而被抱怨,是以恼羞成怒所找的借口,顺带夸一夸自己的骨肉皮色。但这话放巫风仙身上,却是行得通的。
对了,少昊是我第一任主子,也是点化我家仙君尸解成仙的仙人,他还有一个六界响当当的名头——西天白帝。
基于少昊甚不着调,点化我做了仙童没几日,就将我甩给了刚做了鬼仙的巫风仙,说好只是“借用”几日,待他凡尘事了就将我接回天庭,结果我都在人间晃了一千□□百年了,也不见他把我接上九天。这般毫无信誉,是以一说起他,我除了想啐他一口,再无别的念头。
话说我侍候了巫风仙足有一千□□百个年头,亲切地称他一声“我家仙君”也不为过。我家仙君成名早,时人提起他,无外乎四个方面:美色惑人、赤口毒舌、喜怒不定、睚眦必报。
我家仙君生了一副好样貌,五官精致,肌肤细腻,眉目生而含情,当他不开口并保持面无表情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正对自己脉脉含情。这天生多情的美妙误会,足以让见过他的绝大多数人神魂颠倒。唯一庆幸的是仙君生得不女相,更不爱与人相交,否则还不知会引起多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故事来。
照说,一个人既生得出挑,又不爱和人交际,最佳的行为处事就是做派低调些,避免招惹祸事。可惜,仙君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他喜欢说话,更准确地说,他特别享受打压旁人的乐趣。这导致了他常常无形中树敌而不自知。
更可怕的是,我家仙君专攻巫祝之术,只会治病和摆弄阵法,几无自保之力。
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鬼仙,究竟是哪来的勇气敢这么狂妄的?
好在府里善后事宜做得妥当,这么多年没出过死生大事。
而我,就是那个勤勤恳恳跟在他后面擦屁股的可怜蛋。
有时候或许正因为种种劣迹,很少有姑娘爱慕于他。
唔,最近一次有人跟他剖白心迹,还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了。
有仙子自荐枕席,却被仙君羞辱得几欲跳诛仙台,经人救起后心性大变兼因爱生恨,求了西王母娘娘以擅闯天宫为由囚禁了他。
这事闹大了,终于传到了少昊耳朵里,可算让他想起曾经点化过这么一位鬼仙,便托了人去说项。西王母娘娘一算时候,关了我家仙君足足五百年,那受辱的仙子多大气也合该消了,这才放他回风华府。
仙君回府时憔悴不堪,想来天牢日子不好过。众童子都以为经此一役他该学乖了,谁知后来有九天来的星官特意下凡求取宝贝,受到仙君拒之门的待遇后,依旧贼心不死,化了猫儿兔儿的想混进来,每每卡在府门口的阵法中,就被冷着脸的仙君扔了出去。这么闹了两年,仙君不堪其扰,一时恶向胆边生,径自拎了他沉塘。若不是我发现及时力挽狂澜,只怕这位星官不得不去洞庭湖龙君的府邸报道了。
由此可见,我家仙君确实是位坏脾气且小心眼的仙。
但是,他脾气再坏,再小心眼,还是我家仙君。
莲藕这个名字,就是我家仙君给起的。当时他正好想给我起名字,又正好有个卖莲藕的老汉打旁边走过,于是我就有了个名字叫“莲藕”。仙君起名甚是随意,但比起少昊那一长溜的童子一童子二童子三童子四……童子二十九,唔,我实在是太满意了。
仙君刚刚修成鬼仙之际,仙身不稳,时常闭关抱元。每隔一两年,他必会出门一趟,每次去的地方不尽相同,探望的却是同一人。
人这东西很玄妙,本身存在感微弱,却能于乱世中挣扎求生甚至大富贵居高位,又能于凡尘之间悟道修行飞升成仙。
极其强悍,又极其脆弱。
终于有一日,他出关而去,却发现要探望的那个凡人已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据说死时肉身如渣,魂魄破碎,极为悲惨。
仙君费尽心力才收拢了那些碎肉,寻得几缕未散尽的魂魄,上瑶池偷了息壤,又开始闭关。
那是仙君坚持得最长久的一次闭关。
三百年后,仙君出关,瞳眸熠熠,拽着我就往他卧房走。
“这是我为巫瑶捏的身躯,你看像不像?”
榻上躺着一位栩栩如生的泥人,未着寸缕,面貌秀雅而端丽。
我只看了一眼,面皮便止不住一直抖啊抖。
“如何?”仙君满脸期待地盯着我。
想他三百年来才捏造幻化而成身躯,倒叫我不夸他都不妥当了。只是……
“仙君。”我终究还是拗不过良心,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位师侄,是位姑娘家吧。”
仙君茫然地点点头。
“是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她平坦的胸部,突起的腹肌,健壮的四肢,以及双腿之间那一坨,努力用平静的口吻问:“这是什么?”
“哪里没捏好么?”
仙君拧着眉,打量起他精心打造的这副以息壤捏成的躯体。
“她不是姑娘家吗?你见过哪家姑娘有这玩意!”
我眼角一跳,着重指了泥人双腿间的那一坨,忍无可忍地吼道。
仙君困惑地眨了眨眼,半晌后又眨了眨眼,问:“姑娘家应是何模样?”
他垂头望了望自个脐下三寸,神情迷惘。
“莫非跟本仙不一样?”
“……”
我家这位二仙君,竟是照着他自己的样子,给姑娘家捏的身体!
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推出门,“仙君你出去,让我来。”
磨刀霍霍向姑娘。
嗯,仙君喜欢的人,姿态需要更完美才对。
胸得大一些,腰得细一些,腿得匀称一些……
最后,面对她双腿间那一坨,我只得闭了眼一把摘了,极力拉回跑偏的三魂七魄。
可怜我还是个孩子啊!
竟然会被迫做出这等事!
胡乱地揪掉那一坨多余的肉,捏好应有的轮廓,想了想,抱了一床被褥哗的抖开,盖住她□□的泥巴肌肤,只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大功告成之后,仙君进了门,眉头皱得死死的。
“这与我所捏,有何区别?”
说罢一扯被子,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女性的胴体便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我掩面叹息,在心里默念“不过是个泥人而已”一百遍。
室内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许久之后,仙君终于动了。他抬手随意地在姑娘胸口捏了一把,脸色刷得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你居然问我这是什么?
这是女人的胸脯啊!
我该如何解释?
如何解释!
仙君沉下脸,不悦道:“你打肿的?”
打什么……肿?
西王母啊!姑娘家胸口都是肿……不,软的好不好?难不成都是我打的?
仙君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是修仙修傻了吗!
喂喂你那看暴君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明明这才是正常姑娘家的肉体啊!
——哦不对,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我打肿的,我有那么暴力吗?
“身下无一长物,甚为丑陋。”
仙君挑剔的视线在泥土美人身上扫来扫去,刻意琢磨了一下它双腿之间,忽而满脸嫌弃。
长……长物……
我还是个孩子啊仙君!
默了半晌,我家仙君忽然一挑眉,露出恍然之色,“莫非师侄患有什么隐疾?这可不妥,得尽早诊治诊治才好。”
为了打消他再次对一位女性胴体上下其手的念头,我只得木着脸道:“这是姑娘家的身躯,自然和仙君的不一……样。”
“哦?”仙君好奇地俯下身,看泥人胸前那两处高耸和双腿间那一处凹陷的细致之处,甚至蠢蠢欲动地探出手去,被眼明手快的我一把拦下,重新盖好锦被,掩去一室春光。
虽然是个泥身子,但也不带这样光明正大猥亵的啊!
仙君的目光顺势转移到了我身上,带了些许疑惑,在我胸前扫来扫去良久,看得我心跳骤快,满脸通红。终于,那道探究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我的脸庞上,带了一丝饶有兴致的兴味。
“童子莲藕。”如环佩相撞一般的嗓音响起,“你是位姑娘,对吧?”
欲哭无泪。
哦,很好,少昊帝君记不住我的脸,巫风仙记不住我的性别。
我竭力挺了挺平坦的胸膛,想叫他别太忽略我的女性特征。
“既是姑娘……”
清澈悦耳的声音略显迟疑。
“为何你看上去却与本仙一般无二?”
我努力端着的沉着面容终于皲裂开来。一个起跳,嘶声道:“因为我还小!我还小!”
仙君垂眸,瞥了一眼榻上美人被锦被覆盖的高耸胸脯,又瞥了我胸口一眼,十分严肃地道:“诚然小。”
“我说的是年龄!年龄!”
既称作“童子”,我的人形自然是人间八岁童子的模样。八岁正是圆润可爱天真无邪的年纪,进可杀人于无形,退可坑人后数钱。
在那漫长的岁月间,我也曾偷偷地拔高过个头,人形虚长了几岁,一抬头就能平视仙君的胸膛。
我那点卑微的小心思啊,还没开始扑腾呢,就溺了水。
“风华府需要的是童子,不是女子。”
仙君语气平淡的一句话,惊得我魂飞九天,自此再也不敢偷偷长个。
还好,我还没完成从女童到少女的过渡,没有被扔出风华府。
一晃一千八百多年过去,我始终保留着十一岁女童的模样,不敢暨越一步。而风华府,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我一般的“超龄”女童。这让我觉得我是特别的童子,心里稍微好受点。
有时候我也会异想天开:如果我当年完成了蜕变,成为有胸有臀的女子,作为第一个侍奉的童子,仙君他会不会顾念旧情,容成年后的我继续在风华府待下去?
这个念头往往只在脑海里转过一圈,便在遇到巫瑶后,退居幕后,沦为笑柄。
那些不受控制飞涨的、强行压抑的、偷偷拔高个头的小心思,早已在仙君日复一日呼唤“巫瑶”的宠溺中消散殆尽了。
童子莲藕。
也只是童子。
仙君固执地不让我们这些童子长大,是为了照顾这位风华府女主人的情绪而避嫌罢了。
尽管那位“女主人”从没承认过,但全府上下对此心知肚明。
巫瑶借着息壤造的躯体里重生。
但谁也不知道重生后的巫瑶,还是不是仙君所求的巫姑娘。
她因怨忿而留居人世,挟带了太多怨气和不甘。她变得多疑偏激,城府深沉,手段狠辣。她没有心,没有味觉,甚至靠吸食仙气为生,否则迷失神智,伤人性命。
自开府以来,暴毙于巫姑娘之口的童子不知凡几。
起死回生之禁术,从地府召回来的,更像是一个恶鬼,而非人类。
天道给风华府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这个认知,让仙君非常痛心。仙君向来一念让人生,不料如今却一念让人死,尝尽逆天恶果。屡屡下定决心结束这个错误,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他不愿放弃这个人,哪怕她早已不是“人”。
至于我?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是童子莲藕,仙君指鹿就是鹿,说一就是一。他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他厌弃什么,我也厌弃什么。
若能在风华府做一辈子的管事童子……
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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