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巫楚 > 第七十二章 嫌隙

??去洞庭的路上,天璇思妹心切,御剑急急飞在前头,巫瑶则驭鸟紧随其后。

    “那只狐狸是你好友?”

    一道声音在头上乍起,近在咫尺,巫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循声而去,目光扑了个空。

    鬼仙本体无形,巫风轻易便化了清风,隐在云层之间,肉眼凡胎的巫瑶自然是看不见的。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像是紧挨着她。

    “巫瑶?”没有等到回答,声音微微一转,似乎是侧了脸,疑惑发问。

    尽管面对一片虚空,看不见也摸不着,巫瑶仍然感受到额头一凉,像是巫风软软的鼻息悄无声息地喷薄其上。鬼仙是身死之后成仙,原本无心跳脉搏鼻息,大约巫风怀念做人时的感觉,成仙后化人形,一切身体机能乍看之下与活着时无二。只是他平时身子冰冷,连鼻息也带着非人的寒凉,而巫瑶被鼻息覆盖的额头却有些发烫。

    这样近的距离,倘若显形,二人必是并肩贴面,形容亲密。

    风中挟了风华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在巫瑶昂首努力捕捉面前仙人身影之时,这股挥之不去的清香顺势钻入她鼻中,沁入心肺之中,熨帖至四肢五体,身上那帮老旧的肢体零件瞬间好使了许多。

    巫瑶一愣,琉璃心在胸腔里扑扑直跳。她微微按了按胸口,强行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

    随风花的气息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纯正的仙气。

    那是滋补这副后天而成的身躯的唯一养料。

    西岭山脚下,巫风渡了不少仙气给她,以往足够一二载花销了,而今不过数月,她却重因近在咫尺的仙气而心神不宁,险些失了神智而去夺取,难怪老狐狸会说她这副身躯老化了。

    若长此以往……

    “喂。”长久不待回复,巫风声音中充满了不悦。

    “啊?”

    她定了定跳得过快的心率,眨了眨眼。

    “我听你叫它老狐狸,它活了多久了?”

    巫瑶回神,明白过来,乖乖回答:“挺久了,约莫几万年了吧。”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两个字,“至少。”

    “几万年?”

    世间万物皆有寿数,青丘老狐是灵物,非妖非仙,寿命却远远高于神仙,不可谓不怪异。

    巫瑶一笑,“所以才是‘老’狐狸嘛。”

    身侧沉寂下来。

    偶有阵风刮去,将风华花的清香送走,把浓郁的仙气吹散。

    走了么?

    少了仙气的诱惑,巫瑶的心总算慢慢静下来。她松开毕方鸟的脖子,张开五指,感受着风的轨迹,忽感惆怅。

    怎知,巫风的声音又突然在她耳侧炸起:“你如何认得他的?”

    巫瑶耳垂一酥,心肝一颤,假装若无其事地往旁挪了挪脑袋,暗暗腹诽这个色迷心窍的师叔,居然趁她看不见故意贴这么近,也不知有没有偷香窃玉。

    “唔……小时候十四师叔带我去过青丘山。”

    “师兄?他带你去做什么?”清如环佩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怪异,说到后头,音调不由自主地微微往下压。

    巫瑶努力想了想,大概因年岁太久,印象不多,便摇头道:“不记得了。”

    巫风再度沉默下来。

    巫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很有敷衍的意味,张了张嘴想解释清楚,但对着身侧那团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知道还在不在的清气,心头一阵苦闷,不知为何,瞬间就不想说下去了。

    罢了罢了。

    倘若师叔信得过她,自然不必多说。倘若师叔有所怀疑,解释仍是掩饰。

    说与不说,都是多此一举,不是么?

    半日之后,翻过几座矮山,眼前豁然开朗,在山川环绕下,一块巨大的翡翠点缀其中,青的山绿的水,煞是喜人。

    这就是八百里洞庭。

    多日不见,倒有些想念了。

    毕方鸟怪叫两声,骤然加速,俯冲而下,颠得巫瑶屁股离座,险些被飓风掀翻,吓得死死抱住它的脖子,生怕被甩下去。

    在呼呼风声中,巫风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

    “太一神的八方遗物,是那只狐狸怂恿你取的?”

    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因巫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巫瑶脸色陡然发白。

    “老狐狸不怀好意,莫要招惹。”

    身子还在迅速下沉,巫瑶晃了晃神,反而没那么怕了。

    她慢慢地把目光移到声音出处,那里是一团透明的清气,远处的云层雾霭赫然在目,风姿卓越的鬼仙嗓音平淡,所有情绪都被云雾遮掩,无处看透。

    青丘老狐说,巫风不可信。

    巫风又说,老狐狸不怀好意。

    一个是从小指导她的十四师叔最信任的好友,一个是从小一块长大又有救命之恩的十九师叔。

    他们并不曾照过面,甚至不曾对过话,却彼此敌对,相互防备。

    是相看两相厌?

    还是背地里,有什么她所不知的龌龊?

    “老狐狸不是坏人。”巫瑶左右为难,想了很久,才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哦,它不是坏人,我是坏人行了吧。”巫风“呵”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巫瑶拍了拍毕方鸟,示意它停下来,掉过脸冲旁边看不见的巫风道:“师叔为何不喜老狐狸?它并未做什么。”

    “它怂恿你凑齐八方神物,还叫未做什么?也不知是何居心!”

    八方神物现世并非坏事,巫瑶不知他反应为何这么大,心头沉了沉,不禁道:“师叔既有风华花在手,又知其中隐秘,难道不知八方神物一日不齐,十四师叔便永困长生塔下?”

    “你是如何知晓的?!”

    胳膊上一痛,却是被云雾中探出的一只手紧紧拽住。身侧清气猛然暴涨,巫风的身影出现在云雾之中,寒霜覆面。

    “不是说拿神物是为了养身子么!”

    西岭山脚下的言语历历在目,与此刻自相矛盾,巫瑶自觉失言,心虚地撇开视线,垂头不语。

    巫风震怒万分,手上越发用力,仙人之力轻重不分,拽得巫瑶那只脆弱的胳膊嘎吱嘎吱响,“巫瑶,你究竟想做什么?”

    巫瑶吃痛,眉头皱在一处,兀自笑了一声,语气幽幽的:“你果然知道,那八样神物可以救十四师叔。”

    明明可以救最敬重的十四师叔,他却冷眼相看,秘而不宣。

    难道真如老狐狸所言,十四师叔之死跟他有关?亦或是,他根本不希望十四师叔复活?

    “你拿话诈我?”巫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面色阴沉,眼底迅速聚起阴霾。

    毕方鸟察觉到二位主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扑棱着翅膀,歪着脑袋,用仅用的一只圆眼睛望着他们,低低叫唤了一声,像是在劝和。

    明明悬浮在半空中,巫瑶那颗琉璃心却在迅速地往下沉去。

    “师叔……莫不是舍不得那株风华花吧?”

    她垂下眼睑,用惯有的嘲讽腔调开了口。拽住她胳膊的手霍然收紧,骨头卡啦作响,巫瑶死死咬住嘴唇,强行忍下呼痛求饶的冲动,眼神放空,落在下头的洞庭湖水不知名之处,眼波中倒映着潋滟的水光。

    “呵,好,很好,巫瑶,原来你是这般看我的。”

    巫风清淡的口吻再度崩裂,透露出一丝暗藏的恨意。

    巫瑶听在耳中,心头不由升起畅快淋漓、大仇得报之感。

    “相处千余载,我待你始终如一,不想你事事防备,时时计谋,竟连一句真心话也不愿说。难怪你的穆哥哥称你诡计多端、工于心计,在看人这一点上面,我的确不如他。”

    巫瑶顿时心如针扎,勉强掀了眼皮,扯扯嘴皮,像是在笑:“师叔,你成仙这么多年,怎么还如此天真?莫要忘了,当年我胸口这颗琉璃心可是你亲手安上的。倒不如我不愿说什么真心话,而是这琉璃做的心么,无血无肉,怎会有真心一说呢?”

    久违的互相挖苦、互相伤害、互相揭伤疤。

    果然好言好色什么的,不适合他们师侄俩啊。

    “倒是我自己疏忽了。”巫风冷笑,身形一晃,化为一道清气,迅速下坠。带起的狂风毫不留情地袭向巫瑶,巫瑶躲闪不及,被风兜了满头满脸,就如被风狠狠扇了一耳光,呼吸都觉有些吃力了。

    多么可笑!

    十四师叔最疼爱的师弟,居然是最不想救他之人。

    不知道长生塔下,倘若十四师叔神智尚在,会做何感想。

    相比之下,青丘山头那只身份成谜的老狐狸,也比那冷面冷心的巫风重情义些。

    那只老狐狸虽然来历不明,却是天底下最热心于复活十四师叔之人。她知道它不会害十四师叔,这就够了。

    只要十四师叔能回来,那些无辜丧生的族人也会涉水而来。

    巫瑶摸了摸手腕上的两个手镯,眼神一柔。

    多年心愿在望。

    俯瞰脚底依稀可见的风华府,拍了拍毕方的脑袋,毕方怪叫一声,俯冲而下。

    降落时,天璇和巫风已等候多时了,身边站着几个神色恭敬的童子,巫风身上还吊了一个女童。听见毕方鸟的叫声,天璇略微一点头算打过招呼,挂在巫风身上的圆脸女童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姑娘。”那巫风却佯作未闻,冷着一张脸,一袖子甩开女童,提步迈入府中。

    被无情甩开的女童不禁斜了巫瑶一眼,语气神态极其不客气:“你又惹仙君生气了?”

    “莲藕啊。”巫瑶被这么小一个女童鄙视,却不以为然,只是扯了扯嘴角,眼神追随巫风入府。

    他走得很急,头也不回,大步流星,一步挟一道凌厉的风,浑身上下杀气重重,抛开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蛋不说,这气势当真如地狱恶鬼。

    浑身长刺的师叔一时是哄不好的。

    巫瑶轻轻叹了口气,她不会哄人,也不打算低头认错。反正这么多年了,他们也该习惯了对方的刻薄。

    其实,待冷静下来想想,她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同样是动用八方神物,只不过一为自救,一为救十四师叔。巫风对于前者尚且相助,偏偏对后者反应那么激烈,太不合常理,巫瑶不可能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在巫风心目中的地位能比十四师叔还要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救十四师叔之事非同寻常。关于此事,没有人能比青丘老狐更清楚,它有所保留,也必有不可言说的道理。

    除去旁的不说,在跟十四师叔的交情上,两头大抵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巫瑶不想偏颇,只得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他们都没错,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思虑不同罢了。尽管,被彻底蒙在鼓里的巫瑶本人也不清楚,这双方都在忌惮些什么。

    谁也不理谁的日子过了两日,最终巫风按捺不住,还是找了个由头过来跟她说话,算是低头了。巫瑶晾了他几天,才开始回他话,握手言和。

    只是二人开始变得事事酝酿,很多时候明明气得恨不得撕了对方的皮,却又不得不按捺下怒火,字斟句酌,唯恐一个不慎再次激怒对方,闹到不欢而散。

    和好?

    看起来是和好了,却仅仅只是表面和好,并未真切“如初”。

    偶尔巫瑶会想起过往种种,二人吵得再不可开交,也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善后过,隐隐察觉某些东西,随着这一次吵嘴,乍然远去。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也不是很在意,即便当真在意,只怕也很难抓住那些悄然消逝的东西。

    无数缘由横更其间,二人之间不免生了嫌隙。

    此时的她尚且不知,人世间最善变的东西莫过于情。

    生之难,毁之易。

    千百年积蓄的情义,但凡一朝撕破脸,生了分毫嫌隙,便成无待蓍龟之态,哪怕是再末微的苗头,再不痛不痒的念想,再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只等柴火一吹,便成引火燎原之势,瞬间烧尽千年积蓄,毁去万般情义,再也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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