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布轻跟赫昭看陈寒的痛苦渐渐平息,这才双双吁出口长气。
布轻回身去了卫生间,回来时看见赫昭就耷拉着一条裤衩,甚至鞋都没穿,在一心一意给陈寒擦身。
听着那偶尔拧毛巾时溅起的水声,看着那精干白皙的身影亲自动手忙上忙下,只怕是真的把陈寒当成了亲哥。
而陈寒虽失了记忆却也还是原来那样,除了对她,从来没给过任何人好脸,对赫昭更是一张将军铁面,当随从小兵一样呼喝驱使,赫昭却从未跟她抱怨,鞍前马后。
布轻不由感叹,赫昭果然是个好的,他有着一颗象太阳那样赤真的灵魂。
布轻在床铺上躺了下来,静静想着今后,地球是一定得回的,而赫昭……
赫昭这时忙完了,转身端起脸盆子要去倒水,跟她说一会治愈师要来。
布轻点头,穿好衣服后拿出抽屉里的粉底,生生把脸跟露出来的肌肤涂得暗黄如土,又戴上眼镜扒下厚刘海,再把胸前束缚起来——隆了假胸的人妖在这个异能世界是很遭鄙视的,尤其是没有异能的人妖。当然几乎没有异能者会去做人妖。
不过一会治愈师来了,给陈寒抚摸了下额头,带走大笔晶石,留下一句余毒已清莫再让他郁猝,就挥手离开了。
陈寒有多郁猝布轻自然了解的。
海兽的毒让陈寒没有办法肢体重生,只能装上义肢,陈寒对此一直排斥反对,一度心生死念,也因为赫昭给他留了一个念想,说S级的治愈异能者可以让他恢复如初,这才一条命撑到了今天。
事实上但凡S级异能者,无一不是各州首脑级人物,而S级治愈异能者,更是望尘莫及,除非,除非她自曝女性身份,献身上去,牺牲她这一生的自由。
布轻望着那无比壮大的晨光忽然想道,实在不然,那就赌上一把,两个人一起注射异能针剂,要么死要么成为异能者,拼出一番天地。
校舍铃声这时再度响起,赫昭需要去教课,布轻把醒来后一直神情恍惚的陈寒搬到轮椅上,推他出门见见空气。
来到体育场,布轻推着陈寒去到观众区。
那下面两行人列队,貌似在给一男一女投票,气氛颇为严肃。
坐在轮椅上的陈寒抬头看布轻,发觉她目光正关注着这场投票,饶有兴致。
陈寒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只看到一群人,十分正常普通地在进行一场投票,为何这样一副画面,会让她展露出那样的关注?
而她在看他的时候,却就像那云空皎月在看地上面最普通的一房楼阁,那样的目光,总是让他的心绷紧,绷得紧了,那心里面的酸楚就爆裂开来,之后就剩下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把他一点点蚕食。
陈寒仰头看她那白嫩脖颈,“在看什么?”
布轻没有直接回答,“这对男女选手,他们谁会得到最多的选票?”
陈寒回头去看,男选手身形高壮,是金发碧眼的白人,女选手同样身形抽长,是黑发黑眼的黄种人,二人尽皆目不斜视,显得沉稳之极。
陈寒扫过对面大墙上的横幅:冒险队长决选。再一眼扫过投票方,总共十二人,男女老少不均,难以分辨。
布轻看他开始关注,索性给他聚焦:“看这一轮正要去投票那个西装女,跟那个老太太。”
陈寒顺着布轻手指看过去。
那西装女这时从席位上站起身,把刚喝完的一瓶水丢进了垃圾箱里。
西装女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行走时下巴高高,抬足顿首每一下都充满傲慢的节律,每一个步伐都击打着地面。
而那老太太,神情刻板,目光冷漠,也是从席位上起身,步履蹒跚,没有发出一分声响。
布轻在旁道:“一个问题,如果西装女投‘白人’,老太太会投什么?”
陈寒看着那两个人:“这是个很顽固的老人家,年轻的西装女很让人讨厌,她如果投‘白人’,那么老太太一定投相反的一方。”
“猜的妙。”布轻低头看他一眼:“全错。”
陈寒回头看布轻。
布轻示意他接着观察,“你看那老太太在干什么?西装女喝水后她跟着喝。这叫镜面反射,就是说她有意无意间,将西装女视为了主宰。如果西装女投了一方,老太太会跟着投。”
说完两个人没再交谈,沉默一阵场下面轮到西装女跟老太太的投票。
西装女投了‘白人’,老太太跟着投了‘白人’。
陈寒眼睛里流过略显惊叹的光华。
布轻同时回头,对他笑,“很有意思,不是吗?”
陈寒看着布轻那双美丽的眼睛,“很喜欢观看人群?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呢?”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一部传奇,用眼睛去发现这部传奇,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布轻推动他轮椅往外走,“就好比胡同巷里,一个毫不起眼擦皮鞋的大妈。”
“你知道她那双手有多么传奇吗。
在她有生之年,她擦过的皮鞋不下一万双,可以想象吗。
她经手了故地重游的军官上校的低调牛皮鞋,经手了吸毒成瘾的妓.女劣质高跟靴,经手了考察市场的操盘客的定制真皮鞋,经手了偷鸡摸狗的酗酒鬼的老旧大头鞋。
擦鞋的时候她是那么沉静,对于擦鞋她当然不喜欢,因为那是她谋生的手艺,她无法喜欢。但是她最享受的就是给人擦鞋的时刻。多么矛盾。”
她优美而纯净的嗓音,让陈寒恍惚间真的看到那样一名擦鞋的妇女。
那妇女穿着麻布的衣服坐在一个小木凳上,一根发白的头发随着躬身的动作从鬓角掉下来,她的手开始挤鞋油,抄刷子,往往复复。
而她擦的那双鞋,一双双不断变换,从牛皮鞋换做高跟靴,又换做真皮鞋再到大头鞋。
“所以她让你的眼睛在人群中找到她,让你刮目相看吗?”陈寒忽然道,那么多的人,那名妇女身上吸引她去注意的特质,是什么呢。
布轻摇头:“你看,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一部自己的传奇。我有什么资格对他们刮目相看呢?只不过是刚好我的眼睛路过那一处。”
换言之,她是一视同仁的,她不对任何人掺杂主观的评断,她在以旁观者的角度,宽容,包容,近乎冷酷地,看着这个世界,然后觉得很有意思。
这是一个多么冷静的人啊,可是她曾为一个人不冷静过。甚至哭泣过。那个人,让这张万年冰封的脸孔,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特质,是让她刮目相看的呢?
陈寒忽然想到赫昭,赫昭有一种让他熟悉的感觉,“喜欢赫昭?”他于是问出了这一句。
“喜欢,他让我觉得很轻松。”
陈寒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快乐吗?”他又问。
“快乐。”
听到这句陈寒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回过头,目光定向前方某处半空:“赫昭在你看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布轻微微想了片刻,道:“那天你受伤之后赫昭卖掉所有家当,请来了治愈师,然后跟与我约定一起蹲在路边吃烤红薯,我听了觉得这真是人间最浪漫的事。我喜欢而且愿意为这样充满烟火和庸碌的小事付诸行动,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简单而快乐的人。”
简单而快乐的人么?他,他也想的……
陈寒仰视着那张寂静的侧脸,那一缕翘长的,像被阳光亲吻的睫毛,心里忽然莫名多了一条缝,无穷无尽的悲伤在溢出。
人的心就象树叶一样,总有一个从葱郁到落黄的过程。葱郁时仿佛可以承接一切风雨,落黄时连微风都要切割入骨。
他想,他已经变成那片落黄的树叶。
从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他的心就跳动在刀尖,此后六年紧紧绷成一根弦,她动一根手指,那弦就为她激动地麻颤不已,她吹一口气,那弦就为她热切地铮铮齐鸣。
终于到了最后,那把刀尖捅进了他心窝,他那绷到极限的一根弦,现在在这细细的微风中终于松缓下来,他累了。
布轻再低头去看陈寒时,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从这个角度,正见男人那光洁额下两道浓眉俊毅,是斜耸入鬓。
他跟他的眉毛一样,就是那么一个锋利的人。
尽管她尝试过将他摧毁,让他脆弱颤抖,但他的骨子里,却一直是那样有力跟坚定,像一道最漂亮的剑光。
布轻忽然想到,失忆后便开始沉默寡言的他,今天忽然用这样熟稔的,隐忍的口吻,跟她攀谈。
布轻敏感地意识到,兴许,他恢复记忆了。
而他那神情里的疲倦,让布轻醒觉到,对这个世间,如今身残自卑的他,再没有留恋,再不想留恋,他,累了。
累是可以理解的,再坚再强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只是为什么要放弃呢?布轻仔细设身处地去想,换做是她,她不会放弃反而会愈挫愈勇吧,这个世界人力可滔天,可却要将她抹杀,她为什么要乖乖被它抹杀?终有一天,不是这个世界容不下她,而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资格容得下她!
陈寒陈寒,布轻推着他猛然转身,快步向宿舍走去。大雪这时渐漫开来,一片片阴柔地覆上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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