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科幻灵异 > 仰光而望的她 > 第1章 楔子

??三月的郁城,瓢泼着连日的大雨。白日未夜,天色却在隆隆雷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暗沉。

    低矮残破的老楼堆挤在这城市不起眼的一角,斑驳阴湿的墙面攀附着暗色的苔藓,偶尔有成块的墙粉剥落,顺势落在底下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残破地零落在水坑里。天空中到处都是东拉西扯的天线,下垂的弧度上积盈着光洁的水珠,糊着报纸的破玻璃窗和忙着回家的人们的背影清晰地倒映在里头。

    “啪嗒——”水珠带着记忆滴落下来,却在半道上,被一只肉呼呼的小手给兜住了。

    那是屋檐下坐着的,一个小小的女孩。

    粉嫩的小脸儿圆圆,上头嵌着樱桃点染的唇和玲珑可爱的鼻,看起来应该是个亚洲人,巴眨巴眨扇着的却是一双出奇漂亮的蓝眼睛。她那艳色的红毛衣在倾盆的大雨中泛起朦胧的毛边,就好像一颗朱砂化在了传统的双色水墨画里。

    她甩甩手里的水,歪了脑袋用力地拧了拧湿漉漉的马尾辫。那双穿着皮鞋的小脚往台阶上缩了缩,似乎想要避开地面溅起的雨水。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头上的遮雨棚太窄了,完全掩不住人。她干脆也不躲了,扭过身子熟练地从小书包里掏出一包零嘴,熟练地打开包装。那是在学校边的小摊上买的,五毛钱,够她巴咂嘴吃上好一会儿。

    对面屋子的窗帘突然动了动,撇出一道缝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往外探看。

    本还埋头吃东西的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在掏锅巴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眼睛直直地望向窗户的方向,似乎能透过那条窄缝和里面的人对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眨眨眼睛,拿着食物的小手朝着窗口的方向慢慢递过去:“给……”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能就这样坐在这儿呢?!”

    突然响起的惊呼叫她的手一抖。锅巴片掉在了地上,立刻就被落下的雨水浸湿了。

    雨帘里,一个佝偻的人影踏过泥泞的小道,慢慢转进错落的楼房。远远的,她就望见门前石阶上坐着的小人,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拎着塑料袋的手掐着小家伙的咯吱窝,吃力地将她地抱起来。

    女孩觉得有些痒,咯咯笑着踢着脚想将手里的零食塞到的老人的嘴里:“奶奶,你要不要吃?”

    “乖,自己吃。”和蔼的脸上露出一丝心疼:“怎么又淋着雨回来了?你的伞呢?”

    “借给同学了。”

    “怎么又给同学借去了?她们自己的呢?”

    “说是新的,不想弄湿了。”

    “你的不也是刚买的?”

    “奶奶!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偷偷打开玩过哦,所以不是新伞,哈哈!”

    “你真是……哎,每次借出去哪有还回来过哟。”老人一面拭着女孩头发上的水迹一面无奈地说道。

    “奶奶,我今天又看见灰色的大果冻了,趴在一个大胡子叔叔的肩上,见我看他还和我瞪……”。她抓过一把锅巴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微微下垂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翩跹的蝶翼。

    老人的神色一变,忙小声打断她:“什么……别乱说话!你的玉佩呢?”

    女孩的声音小了下去:“在兜里。”

    “不是叫你一直戴着吗?”

    “可是很沉,压得我脖子难受……”

    “小雨乖,去戴起来……”

    一阵枯燥干涩的窸窣声过后,铁门便重重地合上了。祖孙两的对话在磅礴的大雨中显得很隐约,朦胧得如同谁梦中的呓语。

    对面的窗帘又被人拉开了一点,暗色的屋子里显出一个清瘦的身影来。他挨近窗户仔细看了看外头,这才转过身往屋子的里处走去。

    脚步在靠墙的原木书架前停住了。

    略一踌躇,他伸手从最高的书架层上划拨下一块唱片来。

    “咔哒——”唱片被放上了留声机的转台,片刻的无声之后,渐渐转响的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伴随着温柔悠扬的A小调,窗外的雷雨渐渐歇了下来。

    窗户前的靠背椅“吱呀”一声陷落了下去。他单手支脸靠在椅背上,透过窗帘的缝隙,出神地望着对面的磨花玻璃窗。他右手边的圆台桌上,放着一只盛着深色液体的高脚玻璃杯和一台看起来很古旧的相机。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终于被一只小手给推开了。

    她显然刚洗完澡,红毛衣被换成了一件领口打着蝴蝶结的小衬衣,外头搭着件圆领的呢裙,被吹得半干的头发带着点自然卷,蓬蓬地披散在肩上,模样是说不出的乖巧,神情却是说不出的俏皮。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她伸着懒腰回过头,无精打采地朝屋子里头应到。

    而后,她抓过书包,从侧兜里掏出一条吊着坠子的黑绳。

    许是心里不愿意,那一张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她一边扯着链子七手八脚地往头上套,一边不满地嘟哝:“你怎么那么重那么重那么重,我为什么要戴你要戴你要戴你……”

    这头的暗金色印花窗帘后,响起一声轻笑。

    他站起身,抱着双手挨近窗户。

    微弱的光线打亮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异常年轻英俊的脸。轮廓分明,皮肤白皙。眉眼被遮在蓬乱的头发下,显得随意而慵懒,挺拔的鼻梁如同刀削,其下薄凉的嘴角弯起的弧度完美。

    “咚咚咚……”窗外的雨点不知打在什么东西上,发出敲打鼓面一样均匀的声音。女孩撅着嘴,无聊地伏在靠窗的桌子上咬笔杆。

    这个时间的她本应该站在客厅的沙发上,学着动画片里的声音边唱边蹦跶:“小小老鼠小小老鼠穿花衣,叽叽叽叽……”可是,那个脸黑黑的自称是她爸爸的哥哥的老婆的女人突然来了,本来在厨房里忙活的奶奶就关了厨房的油烟机,就将她赶回了房间做作业。

    不过相对于客厅里伯母絮絮叨叨说着的什么“不吉利”、“当年”、“医院”、“房子”“孤儿院”之类的话,她显然更喜欢听这雨声。

    “咚咚咚”的声音很纯粹,不会有任何别的意思,不用叫她听完后都要歪着脑袋想一想:这是也是要我走开的意思吗?

    女孩被人讨厌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总是说奇怪的话,比如过分的活泼乐观,比如身边的麻烦一大堆,再比如……明明去世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却长了双水蓝色的眼睛。

    她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儿雨声,而后很高兴地竖起铅笔,用力地在作业本上划着笔画:“……我虽然叫夏雨天,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张俊说郁城本来是太阳神居住的地方,以前是有好多好多的阳光的,现在老是下大雨都是因为我叫这个名字……”一笔一笔她写得很认真,方块字虽然大得都漫出了框子,但一个个写得健全而端正。

    “咣——”

    突然,窗户发出一阵轻微的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力撞在铁栅栏上,而后径直掉了下去。

    夏雨天忙抬眼,但视线中只掠过了一个黑影。她撑着桌面,用额头抵着栅栏往外头张望。

    好像没人哎。那是什么声音?

    她四下瞧了瞧,见没什么异样,只好迷惑地坐下,继续写她的作业。

    “咣——”突然,又是一声。

    她再一次抬起头来,目光投向正对的窗台。

    向来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现在竟然没有拉窗帘。暗色中,有一个人正安静地坐在那里,淡然地看着她。

    对面住着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大哥哥,夏雨天经常会在门口碰见他。很多时候是在休息天,她一个人在家门口玩着跳房子,他拎着大大的超市购物袋从小道里走出来,两人在拐角处差点相撞。每当这个时候,夏雨天总是会好奇地仰着脑袋打量他,但黑色的连帽衫和细碎的前额刘海遮住了大半的脸,她看不全他的长相,只觉得出奇的白皙干净。而他则会顿一顿脚步,而后小心地拐过她用粉笔画在地上的小房子,快步走到对面,打开铁门,走进屋子。

    然后,“哐当——”一声长响,门便关上了。

    他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也从没见那屋子里的灯亮起过。

    “是你扔的吗?”她半伏在桌子上,好奇地摇着笔杆。

    “恩。”回答的声音很淡,淡得几乎可以被此时的天色淹没,但出奇的清爽好听。

    “你为什么要拿东西扔我家的窗户?”

    他没有回答,坐在那儿的动作都没变一变,只是淡淡地说:“过来。”

    “为什么啊?”

    “过来,就告诉你。”

    “好!”夏雨天毫不犹豫地跳下凳子,打开门往外跑。

    哇塞,棒冰一样冷的酷哥哥竟然和她说话了!

    奶奶的声音落在后头:“小雨,你去哪?”

    “出去玩。”

    “把伞带去!”

    “不用不用,现在没下雨!”打开铁门,她套了鞋子就跳着脚往外跑,但很快,小脸上的欢喜就被失落代替了。

    窗户已经关上了,铁栅栏,透明的玻璃,还有厚厚的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

    不过……外头的窗沿上多了几颗五颜六色的东西。刚才好像还没有的。

    夏雨天跑过去,垫着脚尖将东西都摸在手里。拿下一看,竟然是五颗糖。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的塑料纸包裹的糖。

    叫她过来是想给她糖吃吗?

    她心里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和轮胎打滑的摩擦声在墙外嘶吼,女人的惊叫,小孩的哭声还没来得及让人有所反应,就听见“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声爆破在耳边。

    墙垣倾倒,砖石崩裂,老旧的楼房晃了晃,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颤了三分。

    夏雨天呆呆地转过身,她的耳朵在“嗡嗡”作响,飞溅的细碎石片刚刚惊险地擦过她的脸颊,一阵短暂的麻木之后,温热的刺痛感徐徐传来。

    “怎么回事?”二楼电视看得快睡着的阿伯忙被巨响给震回了神,他戴了眼睛,踢踏着拖鞋推开窗户。低头一看,他吓得差点坐地上。

    一辆红色的大型货车撞破了小区的外墙,半个车头都陷落到了他楼下的墙壁里。

    “有没有搞错,隔了条河都能撞进来!”

    “有人受伤吗?”

    “司机,司机好像不行了!”

    “救人啊!救人!”

    “我去打电话!”

    ……

    听见响动的人们纷纷围拢了过来,很快,事故现场就被人群给围满了。

    夏雨天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她的脸上被划了个小口子,可贯来怕疼的她竟然没哭也没闹,只是眼神被吓得有点发直,她转过头,仰头看着窗户,愣愣地张嘴:“那个叔叔……”

    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不要再拿下玉佩,还有,不要告诉别人。”

    窗帘又被拉上了。

    “小雨!”

    奶奶脸色发白地从屋里跑出了,一把抱住她:“还好啊……还好你出来了……不然我该怎么活啊……怎、怎样,还有哪受伤了吗……”

    夏雨天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摇摇头,乖巧地将脸依在奶奶身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货车的方向。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还在远处,大货车旁围了不少的人,闻讯而来的住户,目睹了整个经过的行人,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一根钢筋从货柜刺进了驾驶室里,穿过了司机的胸口,将他牢牢定在了那里。

    夏雨天茫然地看着靠在方向盘上悄无声息的司机,她知道他的心脏其实已经停止了跳动。

    一个灰色的“大果冻”正坐在副驾驶室里。

    他用手指戳戳身旁伏着的司机,似乎不太明白身旁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那沧桑的面庞上,却有着孩子一样懵懂的眼神。

    她将目光转到围观的人群里。

    白日里还趴在司机叔叔肩上和自己互瞪的那个“果冻”正冷冷地站在最前头,阴冷而迷惑的目光越过人群直直望着她的窗户。似乎感觉到什么,他麻木的脸迅速地转了过来。

    夏雨天一颤,忙闭上眼睛。她一手握着颈上的玉佩,一手紧紧地攥着那五颗糖果,将脑袋慢慢埋进了奶奶的怀里。

(https://www.tbxsvv.cc/html/75/75406/3903656.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