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虽然决定要走了，可离开家门不及百步，便开始不舍。清辞站在屋前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留恋地回望这座居住不过七日的小小村庄。虽不知前途如何，但在这儿生活的无忧时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也不知这趟远行回来，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村落，还会不会依旧保持着今日离开时的模样？
“上神……”芳菲有事先行一步了，大概也是对凌霄放心不下，特地将施灵留下来，名为带路，实则监督。见清辞这般牵挂，施灵忍不住小声提醒，却被凌霄拦下，示意她先行。
“放心吧。我昨天给这个村子施了结界，不管我们多晚回来，这儿都不会变。”凌霄安慰道。
“这次回去，会很辛苦吧？说不定还会遇上许多危险。”最后再看一眼村子，清辞有些担忧道。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任何事，有我在。”
是啊，至少我不是一个人。
“嗯。走吧！”
清辞失却神力，一路上凌霄带着她御风而行。
双脚离开地面的不真实感，让她觉得连带神智都有些飘忽起来。还有身边这些平日里遥不可及的云朵，在地面上仰望时一直以为同村子中的棉絮是差不多的东西。此刻穿行其中，才发觉这些好看的薄絮，竟然只是大片大片的水雾而已。当这些湿凉的白雾和自己擦身而过时，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控制不住地竖起来。
他们在这些云层中已经飞行了好久好久，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抬头，也不过是望不穿的云层，白蒙蒙的。这让清辞很怀疑，在这飘渺虚幻的天空之上真的会有宫殿鼎立吗？不会掉下来吗？
“快到天河了，抓紧我。”正当她神游之际，耳畔传来凌霄的声音。闻言，清辞立刻抱紧他的手臂。
过不多时，她瞠目结舌地望着头顶：此刻横亘在他们上面的，竟是一条望不见边际的黑色大河。静静地悬挂其上，却不见其中的水流潺动。他们飞行的速度很快，直直向上。清辞怔怔地望着天河，只觉得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了。
“啊！！”清辞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用力地抱紧凌霄的手臂，指着天河慌乱地问道：“这个！！这个要怎么办？”
“穿过去。”凌霄理所当然地回答，让清辞几乎腿软。容不得她多想，凌霄立刻施法展开结界，就这么直直地朝近在咫尺的天河冲撞过去。清辞吓得赶紧闭上双眼，不敢抬头。
刚一触上天河时，清辞只觉得头顶上方的气流震荡不稳，周边有什么紧紧压迫着他们，十分沉闷。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觉周身尽被一圈淡金色的结界笼罩着，而他们此刻已经进入了天河。
“呼~”清辞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天知道她刚才真是吓怕了。现在就只要等待穿过天河，便到天都了。她的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开始环顾起天河来。这完全就是一条黑河，根本没有一丝光线能够穿透。只是其中，不时地有极小的、发着光的亮片快速飘过。清辞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儿，发现那发光的亮片中居然是一段段人像画面，会动。
“这些是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是万物生灵生前的记忆。他们死后，灵魂回到冥界，而此生的记忆就会归入天河。游荡其中，直至散去。”
那就是说，她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死人的记忆啊……清辞缩缩脖子，有些毛骨悚然。
自他们上天，施灵一直走在他们前头，这会儿清辞却是遍寻不着了。过了会儿，终于在离他们极远的下方隐约发现了一点白光，那应该就是她。
天河是禁锢记忆的地方，本就具有极强的排斥力。清辞不知，凌霄乃是上古战龙一族，法力高强，睥睨六界少有敌手，就算此刻多带了她在身边亦是无甚打紧。但施灵只不过区区神仆，凭一己之力穿行其中已是勉强，速度什么的自然是不能与他们相比。
见清辞半天没动静，凌霄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立刻明白过来。于是左手聚起一道金光，朝施灵的方向击去，再一收，施灵就迅速地往他们这边飞来。结界相触间，一下便融入他们之中。
“谢谢。”施灵面色不自然地盯着凌霄，目光有些闪烁无措，片刻后才轻轻地道了声谢。
天河既广且深，饶是凌霄亦费了一番功夫。所以当他们瞬间破出时，清辞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还是被天界明净的光线刺得好一会儿睁不开眼。
待适应了以后，她对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置信。
这儿已是九重天上，抬头虽没了云层的遮掩，但光线却不刺眼。这是一片纯白色的安静世界，十二座白墙金瓦的巍峨宫殿，连成片悬于半空。当中由十根金色门柱支撑着的，应该就是大门。遥远望去，整个天都似是映衬着斑斓的霞光，瑰丽壮阔；却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肃穆。身处此地，个体的渺小愈发明显，着实引人惊叹于此气魄雄浑、浩瀚无边。
“上神，请。”施灵向前几步，端端侧立，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清辞这次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宫殿离天河有好一段高度，施灵长袖一挥，面前立刻出现了一条直达宫殿广场的白玉石阶。三人踏于其上，一步步前进。
到达宫殿，正门的匾额上神圣肃穆的“天都”二字，让清辞有了些真实感。宫殿前是一方宽阔的广场，洁白的地面和栏杆，像极了人间皇宫才用得起的汉白玉。但明显，此时他们脚下的砖面是更加考究的，踩在上面居然一尘不染，洁白如新。清辞不由得暗自咂舌。
正待继续前行，凌霄却突然停了下来，对清辞道：“我在这儿等你。”
清辞不解，问道：“不一起进去吗？”
“我在这儿等你。”凌霄重复了一遍，面上是不易察觉的忧伤，稍纵即逝。清辞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自从决定回天，原本就话少的他更沉默了。是因为这里有以前的回忆吗？明知道他思念的人就是从前的自己，清辞心里还是会有些沉闷。但她还是顺从地点点头，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
待走到正门时，清辞停下脚步回转身张望，那熟悉的黑色身影，站在天都一片纯白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而他此刻也正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间，就好像他们还在村子那会儿，不管她跑到哪里玩，抬头总能在最安静的角落，看到这样等待的目光。
你在等的究竟谁？是我，还是记忆中的她？一阵怅然，一抹烦忧，她终于撇过头，大步进门去了。
凌霄，我很想你，很想记起你。我很好奇，隔着这重霄九顶、茫茫天河，你我究竟是如何相遇？在如此森严庄重之地，我们究竟留下过怎样的回忆？你等我，等我把曾经一切都找回来。
“老奴，恭迎风神回天！”
大殿内，芳菲早已带领所有神仆等候。一见到她，众人便立刻躬身行礼。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这七百年来新提上来的神仆，只有极少数伺候得久的才见过她。因此，众人虽心中敬重，但还是免不了一些心存好奇的，大着胆子悄悄抬起头来张望。
这么声势浩大的场面，令清辞有些愣怔、不安。但一想起凌霄还一个人孤单地等在外面，于是勉强镇定下来，直奔主题：“什么时候帮我解封？”
“此事老奴会立刻安排，但另有一事，老奴不得不再次提醒上神。”芳菲说完，朝施灵使个眼色，施灵心下了然，立刻下去遣散众人。
“什么事？”
芳菲正色道：“您打算如何处理您与凌霄之间的关系？”
清辞讶然。她从未觉得，他们现在的相处有何不对？未曾预料芳菲会作如此一问，诧异道：“我……和他，不可以吗？”
“自然不可！此事事关神界威严，您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
清辞只觉得心口一阵紧缩，脑中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带着宠溺的微笑、追寻的目光……
“可我并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任何不妥，没必要这样。”
芳菲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上神！您是神，为神者应当无欲无求。您这样执迷不悟，有违天道！”
清辞有些不耐起来，这些事她自己还理不清呢，芳菲一直这样追问着不放，就有些不开心，问道：“……若我不愿与他分开。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帮我解封了？”
“老奴不敢。”
“我想尽快解封，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唉……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做准备，您稍作歇息。”早知今日，七百年前她就不该由着他们。芳菲无奈的摇摇头，出门去了。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芳菲才进来，身边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约莫豆蔻年华。银色衣衫，胸前挂着一块罕见的猫眼玉石。更令人咋舌的是，这块圆形玉石足有手掌般大小，打磨光滑，周边是工艺繁复的赤金装饰，一看便知是古时流传下来的贵重之物。
“风神，它是玄灵幻境。”芳菲解释道。
“玄灵幻境？”
“不错。境拥有六界最强的防护之力，也是天都抵御外敌的一切结界源头。”
“她能帮我解封吗？”清辞指着依旧毫无表情的境，问道。
“不错。您的神力，当年就是被封印于玄灵幻境之中。”说罢，示意境上前，自己又退了出去。
清辞这才看清这个唤做“境”的小姑娘。面容很是端庄清秀，但表情木然，瞳孔没有焦距，不知道注意力在哪儿，感觉奇怪地很。未看清她的双手在猫眼玉石前做了什么，那块石头渐渐开始发光，像是会吸人魂魄一般。清辞一瞬不瞬地看着，突然觉得那块猫眼玉石好像活物一般眨了眨眼睛。不多时，清辞的身体中竟然飘出一些金色的字符！应该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这就是封印吗？只见那些字符源源不断地飘出来，直至飘满整个大殿。待到最后一个字符离开身体，她却像是浑身气力被抽干一样，无力的栽倒在地。
那块发光的玉石越来越亮，开始变得透明，逐渐同那个小姑娘融合在一起。清辞觉得刺眼，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觉得小姑娘的五官不甚清晰，身形轮廓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不一会儿，居然变成了一面半人多高的明镜！镜子中投射出一道明亮的青白色光芒，完全笼罩住她，让她感觉头痛欲裂，抱着头挣扎起来。
体内有什么在膨胀？痛楚逐渐传遍四肢百骸。这一切陌生的感觉，令清辞恐慌不安起来。随着这道光芒进入身体，仿佛有什么身不由己的、沉甸甸的东西，也一并倾轧而至。侵入她的脑中、压在她的心头，又瞬间化于无形。
房间里的金色字符开始消散。一个个在大殿内化作粉尘，无影无踪。随着最后一个字符的散去，那道从镜中射出的光芒也在同一时刻消失。
刚才痛得有些浑浑噩噩，这会儿一切恢复如初。清辞睁开眼睛，那块奇怪的猫眼玉石，仍旧端正地挂在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姑娘胸前，大殿内除了她和境以外也并无他人，空寂地很。似乎之前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唯一让她觉得真实的，是她发觉自己的身体隐隐闪现着青白色的光芒。
“好了吗？”清辞有些迷茫地问了声。不是说解封后会恢复记忆的吗？可她并不觉得有记起什么。她疑惑地朝那小姑娘望去，眼睛扫过那颗猫眼玉石时，只觉得心口一悸。那瞬间，就好像有一只大眼，突然地埋入了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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