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的后门出来是蛙声一片的一个人工湖，晚上蚊虫极多，蚊子的好血库顾东暖没在那儿站一会儿就已经被咬了几个包，顾夏凉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在路灯下一边啪啪啪地打自己一边乱跳的顾东暖。
顾东暖戴着红色的平沿帽，那顶帽子顾夏凉在她的微博上看到过，似乎是她儿子团成员的同款，对，通过看了好几条顾东暖的微博，顾夏凉抚抚额头得出了结论——顾东暖并不是什么单亲妈妈，只是亲妈粉而已。
约莫是今天有户外活动的课，她就戴着了，明明是顶帅气的街头潮帽，却被她带出了呆萌的小红帽风格。
因为校领导过来后台看，他耽搁了一会儿，赶上来却见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没有离开，看见他走过来也没有抱怨，带着些狗腿地朝他讪笑。
“您好，这个签名！请您帮我签完吧！”顾夏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孩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顾夏凉笑笑接过，骨节分明的手苍劲有力地在拍立得的正面写下“顾夏凉”三个字，感激涕零地双手捧回来，突然又觉得不对劲。
照片的背面已然有了顾夏凉刚才在台上所写的字迹，回去肯定一堆人看，怎么解释？
“等等，请问如果方便的话，能麻烦您陪我再回去照一张吗？这一张后面有别的字……”顾东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用手指隔空指指照片的背面。
“原来你嫌弃我字写得太多吗？”顾夏凉盒起笔帽。
很早就进入娱乐圈的他从来都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在单独与粉丝见面的时候，本不该做出这样容易让粉丝误会的样子，可面对顾东暖，他却不自觉地做了出来。他喜欢看见那孩子一脸慌张地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是您写了别的字的话，我拿回去有些不太好，不过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用用敬称的。走吧。”顾夏凉一面重新拉开已经走空的阶梯教室的门一面语中带笑。
顾东暖挠挠头，也觉得这样怪怪的，私下和别人说起顾夏凉时总是脱口而出”夏凉“”我家夏凉“”顾顾“地叫，但是粉丝都是这样的，真正单独面对的时候反而不知道叫什么好，顾东暖觉得，对方年长这么多岁，直呼名字总是不妥的，敬称总是没错的。
顾东暖觉得脑子里平时幻想的见到爱豆要怎么说怎么说的那些话全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毫无印象。就只能这么尴尬地无言下楼。
“这里吧？可是没有人帮我们照啊。”顾夏凉拿着照片比划着确认角度。
“我有三脚架！”顾东暖说着从大大的书包里拿出三脚架来，“之前拍DV借的，今天本来带过来还，结果那个同学有事，我就一直背着了。拍立得我也有，因为是你代言的嘛。”顾东暖熟稔地调好三脚架，边说边固定好拍立得，不好意思地笑笑。
“哆啦A梦的口袋。”
顾东暖咋听得这么一句愣了愣：“哈哈，想不到你都一把……呃都这么大了还挺有童心的嘛，我也超喜欢哆啦A梦的。”
顾夏凉再次走红时正赶上“鲜肉”这个称呼流行当道，虽然已经二十有七仍也被冠上了鲜肉这个称号，起初还觉得一把年纪了被这样叫有些不习惯，但如今突然有个人，还是你的粉丝跟你说“你都这么大了”，原本还想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是不由得有些黑线。
照片拍得尤其好，顾东暖没有之前那次在台上因人太多而略显局促的表情，顾夏凉看上去也似乎没有了距离感，虽然还是刚才的站位和动作，但似乎已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顾东暖甩甩照片，满意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递给顾夏凉示意他签名。
“顾东暖，你为什么要让我回来陪你重拍这张照片？”顾夏凉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一面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或许以后也还有机会见面，为什么一定要今天，现在呢？”
顾东暖觉得这个问题事实上是有点可笑白痴的，星星和小草的距离有多远，他们的距离就有多远，犹如天上星星般闪耀的TOP明星，遇见这么几次可能已经用完了毕生的好运，每一次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的话，当然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了。
没等顾东暖回答，顾夏凉接着道：“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再有机会对不对？”顾夏凉抬起清冷的眼眸，虽是问句却没有疑问，定定地看着顾东暖，“其实见我很容易，但有的，真正更重要的事情，可能现在不抓住机会，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这是第二次这样对视，顾东暖想移开视线，却觉得那双古潭般的眼眸像带着深不可测的漩涡，不停地把她往里面吸，拉也拉不出来。
顾东暖怔怔地忽然想起他的女友粉评价他的话——顾夏凉啊，只要今生能有一次对望，你的今生就此交付，从此你不再是你了。从前顾东暖作为一个CP粉总是唾弃这句矫情的话——拜托，只有程琪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交付给顾夏凉好吗，瞎凑什么热闹，顾程党头顶青天。
然而顾东暖觉得，今夜，可能她也要变成那样的女友粉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成长，就是你变成了你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
此时的顾东暖对此已是深有感触。
顾夏凉知道，这个小朋友有个外号叫做“呆萌”，想到这里再看看顾东暖迷茫的双眼，不由得抚了抚额头，把照片递还给她：“我是说，顾东暖，你的梦想，你想做的事情，你想成为的人。”
顾东暖在心里腹诽顾夏凉的俗套和莫名其妙，什么梦想，又不是小学老师，也是有点醉，但毕竟爱豆当前，顾东暖嬉皮笑脸，看上去像个玩世不恭的少年：“我这个人没什么梦想，吃好睡好身体好，顺利毕业就好。”每当谈到梦想，顾东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掩饰的，总之她从来不轻易告诉别人关于她的隐私，包括梦想。
“想转系，其实我真正想去的是影视系啊，但是妈妈说那不靠谱，会计才是最好就业的。可是看影视系的室友每天上的课做的作业真的好有趣，而我们就一天对着什么原理瞎鼓捣也没见学出个什么来。”
“每次给自己定下写小说的目标，也经常会有很多不错的小想法，但却从来落实不下来，既渴望功成名就，又不愿意脚踏实地，自己都嫌弃自己。”
……
顾夏凉就这么用念台词一般的声音说出她发在微博上的每一条迷茫与彷徨，顾东暖不得不感叹这个男人的台词功底不是一般的好，一下子把她拉回了当时的心境，已经忘记去追究他视奸她微博这回事儿，像一个被沼泽困住的孩子，忽然满脸落寞，挣扎。
“梦想，从来都不该是羞于启齿的东西啊顾东暖，你这么年轻，有资本去追的，不要错过了，这些错过了，才是真的就没有了。就像刚才让我进来帮你重拍签名一样，去做，不要只是耽于幻想，趁现在一切都早。”顾夏凉伸出手把顾东暖的压得低低的帽檐往上抬了抬：“顾东暖，你在怕什么？”
顾夏凉用像对孩子般的温和语调说：“顾东暖，没什么好怕的。”
顾东暖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好像终于有一个人坦率地走进沼泽地，不惜沾染泥水，愿意拉她出来。而且这个人还是从天上的银河中走出，披星戴月而来。
顾东暖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毕竟一直以为遥不可及的人突然对她如此亲切慰问了一番，顾东暖小朋友还是很惶恐的，当她惶恐回来时，已经坐在了顾夏凉的车后座上，前方男人的烟草味顺着晚风吹到顾东暖的鼻息处，顾东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闻过如此不让人厌烦的烟草味。
究其原因，想必这还是个看脸的世界吧，家里老头的就是乌烟瘴气，顾夏凉的就是清新好闻。顾东暖摸摸鼻子暗笑着想。
顾夏凉从后视镜里看见这孩子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不由一哂，方才从阶梯教室出来其实就做了道别，顾东暖去赶她的校车，他去地下停车场开车，不想当他慢悠悠地开车出来时，仍见那个小红帽表情迷茫地站在路口招黑车，跟磕了药似的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把他拦住。
“顾夏凉……叔叔，刚才您说的，可是您是怎么忍受成功之前的寂寞如雪的呢？”顾夏凉听到突然传来的前面那声“叔叔”，正在弹烟灰的手顿了顿。
“其实很简单，如果你真的喜欢，就不会觉得是在忍受。”虽然听到那声“叔叔”他原本是拒绝回答的，但想想毕竟过了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这孩子，再这样相处，希望在离开之前，能够帮到她一些，这次留她下来，主要目的也是这个，“顾东暖，我从来不相信一夜成名，哪里有那么多一夜成名，其实都是百炼成钢，我也觉得，如果真的一夜成名，那样的‘名’不会存在太久，我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
过了良久，车里安静到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顾东暖才慢慢抬起头来，向后视镜里瞥一眼，啧啧啧，真是肤白貌美气质佳……
天啦噜，回去要好好刷刷顾程的小粉红来慰藉自己的心灵，拨开蒙蔽心灵的云雾。顾夏凉这么肤白貌美气质佳的妖孽，当然只有同样肤白貌美气质佳的程琪才能配得上啊，我等凡人是不可宵的，坚定CP粉一百年不许变。
顾东暖拽紧手里的拍立得想着，表情决绝而壮烈，道路两旁荔枝果园的清香扑面而来，开车的男人一直嘴角带笑，仿佛是愉悦于这好闻的清香，不经雕琢，天然可爱。
“荔枝，再见。”顾夏凉朝已经下了车的顾东暖摆摆手，绝尘而去，路灯下瘦瘦的顾东暖如一棵营养不良的荔枝树，歪歪斜斜地站在那儿，感叹真是奇妙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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